第 49 章
他的心傷

洛晨口中含著提氣的參片,卻覺得所有的力氣,正從她身體裡一點一點的流失出去。她一遍遍在心裡給自己打著氣,可卻還是控制不住的緊張害怕起來。

冉之宸看著大夫的手伸向了刀柄,只覺得渾身肌肉緊繃,按在洛晨肩膀上的雙手,一時竟顫抖的有些發軟。他想要安慰她幾句,告訴她不要怕,命令她一定要堅持住。可不知怎的,等他張開口後,卻突感喉嚨似是被什麼死死掐住了一樣,讓他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終於,大夫握緊了刀柄,深吸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猛地一個使力,便將刀一下子拔了出來。

頓時,一股血箭迸射而出,洛晨「啊」的一聲慘叫,當場便昏迷了過去。

「小寶!」

鮮紅的血液濺在冉之宸的臉上,顯得他的臉色更加可怖。

他看著洛晨慘白的臉上布滿痛色,眼睛死死地閉在了一起。他看著那一扎長的尖刀寒光隱隱,些許的血跡沾染其上。他看著洛晨的衣服被染得一片鮮紅,血液正從她的傷口上不斷湧出。他看著大夫焦急不已地做著止血的措施,一旁的宮人們手忙腳亂地進進出出。

他只能這樣一直看著,腦中空白一片,心中已不知是麻是痛。

不知過了多久,血終於被漸漸止住。大夫長長的舒了口氣,如釋重負般的對冉之宸說道:「冉家主,血已止住。如今最危險的一關已經過去,只要這兩日無甚意外,洛姑娘應該已無性命之憂了。」

聞言,冉之宸緩緩的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放鬆。他伸手輕拭著洛晨額頭上的汗珠,可那手,卻仍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發抖。良久,他才找回了力氣,慢慢俯□去,將臉貼在了洛晨的臉上。

冰涼的觸感從臉上傳來,他緊緊地閉了閉眼,聲音低不可聞的喃喃道:「沒事了,沒事了。」

***

房間中,洛晨趴在床上昏睡著。冉之宸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燭光下蒼白虛弱的側臉。

不久前,正是在這間房中,他才剛剛對她承諾過,「沒有下次了」。那時他是真的決心,今後定要更好的護著她,再也不會讓她難過,更不會再讓她受傷的。

可沒想到,老天就像是要故意要甩他個耳光般,竟然這麼快,便讓他食言了。她不但受了傷,而且還是為了他,傷得這般重。

他憤怒,挫敗,無奈,不安,可更多的,卻還是心疼。他的小寶為何這般多災多難,總是一次次的不斷受傷。

還不止是這樣,他突然回想起來,無論是上次她掉入蛇窟,重病多時,還是不久前她與流民拼殺,險些身死,又或是這一次,她為他擋刀,身負重傷。似乎每一次,她的受傷竟都和他直接相關。

這讓他情何以堪!

冉之宸苦笑一聲,眼中的澀意更濃。

昏睡中的洛晨,似是不喜這般趴著的澗勢,無意識地想要翻過身去。冉之宸怕她觸及傷口,連忙出手制止了她,將她的身子板正趴好。

頓時,洛晨昏睡中的臉上,若有所覺般的閃過了一絲不滿。他伸手擦了擦她額頭上的細汗,又在她微蹙的眉心上輕輕按揉了片刻。漸漸的,洛晨臉上的愁容退去,又重新恢復了平和。

見狀,冉之宸輕舒了口氣,看著面前她纖柔的身軀,又不禁再次回想起之前,她奮力撲在他身上的一幕。那一刻,這具看似柔弱的身體裡,到底該有著多大的勇氣與決心……

一想起這些,他便覺得無比的震顫,似是這整顆心,一下子被脹地滿滿登登。微痛中,卻又流淌著些許柔柔的暖意。他想,他的小寶,果然愛他至深啊。

可下一刻,他又突然回想起她拔刀前,跟他索要的那個許諾。他蹙了蹙眉,有些疑惑,到底是何等強烈的心願,竟能讓她在生死之間,仍然那般的念念不忘。

忽然,他莫名的回想起了冉之宇在路上對他說過的話。一時間,種種念頭浮現在他的腦海,他的眸中閃過了一抹深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如釋重負般的笑了笑。看著洛晨的安靜的睡臉,他輕歎一聲,罷了,既然她想要,給她便是了。

***

第二日一早,洛晨便從昏迷中蘇醒了過來。察覺到背上的疼痛,她整張臉都不由得皺在了一起。不過好在,除此之外,倒是再無其他不適。看來,她又度過了一劫。

轉頭間,她看到了斜靠在床邊的坐榻上,正閉眸小憩的冉之宸。

初晨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在他的睫毛下投射出一片陰影。明明是看過無數次的面容,可這一刻,洛晨的目光卻有些恍惚。

她回想起拔刀前他許下的承諾,這一次,她應該可以順利離開了吧。說不上心中是什麼滋味,或許是期盼了太久,到了真要實現的時候,她反倒是平靜了不少。

趴了一晚的身體有些僵硬不適,可洛晨剛一動彈,又不小心牽動了背上的傷口,頓時疼得發出了一聲悶哼。

這聲音雖小,卻還是驚動了淺眠的冉之宸。只見他身子驀地一震,隨即便醒了過來,待看到蘇醒的洛晨時,眼中頓時一亮,回頭向著門外沉聲喝道:「把大夫請來!」

不一會兒,在門外守候了整晚的大夫,聞言踏進了房中,在證實了洛晨已無大礙後,冉之宸一直緊繃的表情,才終於有了些許的柔和。

他伸手撫上洛晨的臉頰,開口欲言,卻聽屬下在外稟告道:「主上,姜皇駕臨。」

冉之宸剛剛柔和了一些的面容,又再次浮上了一抹不悅,「代我稟告姜皇,小寶剛醒,身體尚還虛弱,現在不便見客,還請她回去吧。」

聞言,洛晨有些擔心起來,昨日的刺殺之事,雖不是姜皇所願,但她卻仍有不察之責。冉之宸不悅也是正常,只希望不要太嚴重才好。

洛晨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主上,我想與義母單獨說幾句話,不知可否?」

冉之宸蹙了蹙眉,沉吟片刻後,還是答應了,「時間赫要太久,你現在身子太虛,需要休息。」

洛晨點了點頭。

沒多久,姜皇便被請了進來,冉之宸則依言離開了房間。

房內,看著洛晨蒼白虛弱的樣子,姜皇臉上頓時布滿了擔憂,「身體如何?」

洛晨搖了搖頭,扯出了一抹笑容,「已無大礙。」只是那說話的聲音,卻仍是有氣無力。

見狀,姜皇重重的歎了口氣,「昨日之事,還真是要多虧你了。我實難想象,若是冉家主在我這裡出了意外,姜國將承受冉家怎樣的怒火。」

看著她後怕不已的模樣,洛晨斟酌片刻,卻還是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道:「陛下,若我今後離開冉家,不知您是否還願收留於我?」

姜皇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此話何意?」

「我已求得主上的一個許諾。想必我現在提出離開,他定會成全的。」

「你這孩子……」姜皇有些啞口無言。她實在沒有想到,洛晨為了冉之宸,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以身擋刀,如此情深,怎還能決心離開。

可看著洛晨堅定的表情,她還是歎息著說道:「你昨日既然喊了我一聲義母,我又豈能放任女兒不管。更何況,若不是你,姜國此次怕有滅頂之災了。你且記得,無論何時,這裡都會是你的家。」

洛晨心中一顫,眼眶有些發熱。「家」這個字眼,對她來說,實在是莫大的奢求了。

***

數日後,洛晨的傷勢漸漸好了起來。

冉之宸如今已離開冉州大半年,這次因為洛晨的受傷,怕是又要在姜國逗留一段時間,因此有很多事情需要交代,無法時時陪在洛晨身邊。

這一日,外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冉之宸直到夜裡,才揮退眾屬下,返回了寢室。

洛晨等了冉之宸半天,終於見他回來,頓時眼前一亮。袖袍下的雙手,被她攥的死緊,她已決定了,今日定要將話說出。

冉之宸看著洛晨倚榻而坐,翹首盼他歸的模樣,心下不禁生出了一分愉悅。他將外袍脫下,便欲上榻。卻見此時,她已起身下榻,慢慢跪在了地上。

冉之宸一愣,隨即又想起了什麼,挑眉看向了洛晨。

果然,只聽洛晨低垂著頭,聲音略帶緊張的說道:「主上,你那日許了我一個要求,不知現在是否還算數。」

「自然算數。」冉之宸的眸光帶上了些許深意,「你若有所求,但說無妨。任何要求,我都會答應。」他溫聲說著,還在「任何」兩字上,特意加重了語氣。

在他鼓勵般的話語下,只見洛晨猶豫了片刻,便咬牙說道:「洛晨想脫離冉家,請主上許我自由。」

此言一出,房內的氣氛霎時冷凝。

冉之宸還未展開的笑意,就這般僵在了臉上。半晌,他才終於反應了過來,深深的吸了口氣後,勉力壓制下心中驟然湧起的暴躁,徐徐說道:「你要離開?為何?」

可還未等洛晨回話,便聽他略帶嘲諷的說道:「可是覺得隨我回冉州,不如呆在這姜國,做你的公主?」

洛晨立馬搖頭,便欲解釋,可張開口後,卻又不知該如何說來。她確實是覺得隨他回冉州,不如留在姜國……

只見冉之宸突然垂下眸去,沉聲笑了起來,低啞的聲音回蕩在房中,直聽得洛晨酸澀不已。

下一刻,笑聲戛然而止,他驀地抬起眸來,目光如炬地看著洛晨,一字一頓的說道:「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你。」

說罷,他一個轉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