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景行在昭陽殿待了整整三日。
踏出昭陽殿的那一刻已與往常無異,只面色更冷了些。
罷朝三日後第一天上朝,穆景行一意孤行,下令建造觀月台,引得朝臣敢怒不敢言,李元白索性摘下官帽告老還鄉,穆景行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便同意了。
原本便緊張的局勢因為穆景行一反常態的行為更加劍拔弩張,消息傳出皇宮,傳入民間,又散佈至邊境,蠢蠢欲動。
詭異地平靜背後是一場預謀已久地暴動。
自從下令建造觀月台以來,穆景行便整日待在昭陽殿,誰也不見。
不問世事,只做個痴情帝王。
三月,天氣漸漸回暖,蘇盼兮還是沒醒,依舊吊著那最後一口氣,穆景行也依舊是頹然的模樣,連褚晏也被拒之門外。
六月,烈日當空,在凌室的蘇倩兮順利產下一個男胎。
大街小巷開始流傳希望天子退位的話,東南沿海的戰爭還在繼續,軍心漸漸渙散,李懷遠得知京城動態後接連上書,苦勸無果後果斷反叛,大開城門,引得扶餘烏桓軍隊一路勢如破竹直搗京都。
恰好遇上西北流民,三路人馬對峙於宮門口。
李懷遠冷笑道:「蘇相,好久不見吶。」
蘇永年獰笑著向前一步,說道:「李家一直自稱忠良,竟也出了你這麼一個反賊,倒是不知你父親是何感想。」
又轉頭看向扶餘隊伍,說道:「今日倒是巧了,成王殿下難道不出來一聚?」
李懷遠眉眼一挑,沒想到蘇永年的消息竟然這麼靈通,倒是小瞧了她。
穆景程從後頭出來,冷聲說道:「來人,撞開宮門。」
蘇永年自是不肯,蘇倩兮誕下了皇子,這皇位理應由他外孫坐,哪裡能讓外人佔得先機,他身後雖都是流民,可更是死士,也都等著拚死一搏,於是在收到蘇永年的指示後,率先與扶餘軍隊打了起來。
李懷遠冷眼瞧著,忽的一笑,「都說扶餘烏桓是一家,周將軍就不打算幫幫成王?」
「不過是區區流民,若是這都打不過,本將也不屑與之為盟。」說著眼神瞟了一眼李懷遠身後,若是可以的話,他自然是是更希望扶餘先與李懷遠打起來的。
只是穆景程也不是傻子,李懷遠可不好對付,若不是穆景行為了女人喪了軍心,他們可沒這麼容易殺到京城。
顯然他們低估了蘇永年的實力,穆景程應付的有些吃力起來,趕緊叫停。
宮門口的混亂顯然沒有影響到裡頭,昭陽殿裡一如既往,靜悄悄的,白露跪在門口,雙腿針扎似得疼,蘇盼兮躺了幾天,她便跪了幾天,無論是風雪天還是艷陽日,穆景行甚至為她專門留了一個御醫,就是為了留她一命,跪著為蘇盼兮祈福。
偌大的宮殿裡,寂靜無聲,李懷玉魂不守舍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懷裡抱著小狐狸,身上還穿著騎裝,聽說李懷遠造反後她就立刻收拾了行禮準備去找他問個明白,她不信從小就嚷著忠君愛國的堂哥會勾結敵國背叛皇帝。
沒想到才出城就被褚晏抓回來了,直接帶進了宮,說是陪鈺昭儀,實則軟禁,如今若是說宮中還有哪兒是固若金湯的,便只有這昭陽殿了吧,褚晏好像每天都很忙,卻又不知道在忙什麼,皇帝也是,除了雷打不動的夜裡來看一眼鈺昭儀,其餘時候壓根見不到人影。
「鈺昭儀,你說堂哥是不是真的造反了?」
蘇盼兮自然不會回答她,她好似半浮在空中,看著大雪紛飛,萬籟俱寂,林中偶爾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還是一隻小白狐的她瑟瑟發抖地匍匐在雪地裡,飢腸轆轆。
不知過了多久,大約是快餓死過去的時候,耳邊隱隱傳來了動靜,是鞋子踩在雪裡咯吱咯吱的聲音,她想,就算對方是獵手,她也躲不過去了,不過好歹要知道自己是死在誰手裡的,下輩子就被遇上了。
正巧那人俯下身,她竭盡全力睜開細細一條縫,恍惚間記住了那張臉。
穆景行吶。
蘇盼兮驚愕,又如同旁觀者一般看著前世經歷過的事,看到那人被人追殺,命喪黃泉,再也沒有回來。
眼前忽然白茫茫一片,再睜開眼,又是觥籌交錯地宮宴,是了,她是蘇妲己,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他得勝歸來,她假意逢和。
他與她說著朝中之事,比干專權,所謂的忠臣卻都剛愎自用,拉幫結派恨不得架空了他,看上去不可一世的他,原來心中也多是苦悶。
她想,那便殺了比干,廢了忠臣吶。
他笑著說好。
耳邊隱隱傳來了打鬥聲,愈發激烈,宮人四處逃竄,他鎮定自若,告訴她,宮中有密道。
最後一眼,火光衝天,他便淡然地站在烈火中,衝她一笑。
一滴淚滑落眼角,蘇盼兮伸手摸了摸,有點不知所措。
「鈺昭儀?」李懷玉驚詫地看著蘇盼兮的動作,身體先於大腦做出反應,拔腿便往門口走,讓門外的人召御醫。
剛一轉身,便僵在當場。
「鈺昭儀你醒啦。」又哭又笑手足無措。
「這是你的最後一條命,從今往後,你便只能呆在人間了。」
「鈺昭儀?」
「真好。」蘇盼兮勾了勾嘴角,眼角的淚劃入頭髮。
「什麼?」
「陛下呢?」
「我這就叫人去找。」李懷玉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這會兒又趕緊去門邊衝著外頭吩咐了幾句,才回頭與蘇盼兮說道,「昭儀先讓御醫看看吧。」
御醫一直都在邊上的屋子,來的很快,看到蘇盼兮醒了,一個個嚇得腿打顫,中了這毒,只有迴光返照才有可能醒。
蘇盼兮被餵了水,斜靠在床頭,緩緩勾起唇角,說道:「怎麼,還不快過來給本昭儀診脈?」
「是,是。」御醫戰戰兢兢地上前,還沒把手放上去,就聽外頭傳來了打鬥聲。
「怎麼回事兒?」
蘇盼兮眉頭一皺,腦中又浮現出夢中的場景,抽回了自己的手,說道:「本昭儀要見陛下。」
穆景行自然在觀月台。
看著最後進來的李家軍和蘇永年。
烏桓扶餘內亂,在宮門口便打的兩敗俱傷,不足為懼。
至於蘇永年,穆景行冷笑著朝後頭一招手,抱著孩子的蘇倩兮被帶到前面。
「陛下既然一心記掛鈺昭儀,倒不如傳位給大皇子。」蘇永年想,傳位給自己兒子,總也好過被李懷遠奪了江山好。
「可惜朕還沒有皇兒,若是有了,自然會考慮你的提議。」穆景行冷笑著說道。
蘇倩兮蓬頭垢面地跪倒在地,衝著蘇永年磕了三個響頭,求道:「爹,求求您收手吧。」
「你若是現在收手,朕便讓人放了你這寶貝女兒和外孫。」
蘇永年沒想到蘇倩兮的孩子竟然不是穆景行的,怔愣過後又舉起了劍,說道:「那真是可惜了,看來這江山注定是要改朝換代了,你們穆家坐了這麼久的龍椅,也該換個人坐坐了。」
穆景行嗤笑一聲,「蘇相果真是冷血呢,連自家骨血都不要了。」
蘇永年不想多說廢話,正想下令,卻看見穆景行身後出現了幾千禁衛軍。
「嘖,好好地建個觀月台還要順道擒個反賊,真是累。」打頭的便是褚晏。
緊接著,蘇永年的後方又被李家軍包圍起來,饒是蘇永年再糊塗,也知道自己是中了計。
「別掙紮了,也省的壞了這兒的風水。」
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自從蘇永年失蹤以來他便知道了他定然會有所動作,加上穆景程竟然娶了扶餘的公主,與扶餘達成了協議,又勾結了烏桓,穆景行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正好,蘇倩兮懷孕了,省的他還要找個孩子來裝,直接將消息放了出去,時間久了,蘇永年便也信了,知道蘇倩兮有了孩子,還是個男胎,蘇永年肯定迫不及待便想將他取而代之了。
他要的不是平定戰亂,而是四海歸一,最好便是不折損他西楚一兵一將,保存實力,等最後一擊。
此刻,尚且留在東南的大軍應當已經踏破扶餘烏桓國土了吧。
將剩下的事交由褚晏,他想回去看看他深愛的那個女人,原本豪情萬丈的心願即將達成,心中卻是沒有絲毫快意。
「陛下,鈺昭儀醒了!」
黃安只感覺身旁一陣風颳過,便只餘下了他一人。
嘖,著什麼急吶,又跑不了。
《不做妖妃好多年》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