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常嬤嬤其人其事(下)

  聽婆母都說白了,常胡氏這下才尷尬起來,端正了一下坐姿,不說話了,常嬤嬤又瞪了她一眼,才又緩緩道:「我那短命鬼兒子沒了,也是燁哥兒派了人護送著,我們娘兒幾個才敢把棺木送回老家,讓年哥兒他爹入土為安的!」

  說著語氣哽咽起來,眼眶也紅了,明蘭忙勸道:「嬤嬤莫太傷心了,注意身子要緊,常嫂子母子三人還要依靠嬤嬤呢。」常燕常年姐弟倆也一左一右過來勸了幾句。

  「瞧我這樣兒,真叫夫人見笑了。」常嬤嬤回覆了常態,拭著帕子笑道。

  這時,花媽媽領著蓉姐兒來了。

  「蓉姐兒,看誰來了?」明蘭笑道,「來,給嬤嬤見個禮。」

  蓉姐兒穿著一件淺紅色珠光綾緞紗襖,顯得小臉兒嫩白如水豆腐般,她見了常家人,目光從嬤嬤到常家姐弟臉上掃了一遍,恭恭敬敬的行了禮,低聲道:「嬤嬤好。」

  常嬤嬤神色很複雜,似是憐憫,又有些厭惡,眼光換過幾遍,才道:「你……長大好多了,樣子也白淨了,這樣很好。」

  蓉姐兒抬頭看了眼明蘭,張了張口,還是沒說話。

  常嬤嬤看著明蘭,直言道:「蓉姐兒能遇上夫人是她的福氣,她脾氣倔的很,夫人您也不用往心裡去,只管該教的教,該說的說就是。」

  明蘭點點頭,沒說什麼,只叫蓉姐兒坐到一旁去。常嬤嬤看了看她,又轉回頭來,對著明蘭笑道:「說了好一會子話,也沒問夫人如今怎樣?燁哥兒可好?」

  明蘭從她臉上看見了一種真正深切的關心,心裡感動,溫言道:「一切都好,我初初掌理家務,什麼都得學起來;老爺就是公事忙了些,不過精神倒好。」

  常嬤嬤聽明蘭言語誠懇,臉上的皺紋都笑成了一團:「這就好,這就好,我早就說過,燁哥兒是大有出息的,有朝一日,定然要光宗耀祖的!」

  明蘭的視線轉到下首的幾個孩子,見常燕正坐在蓉姐兒身邊輕聲說著話,常年端坐著聽大人講話,明蘭微笑著問道:「說了半天,還沒問過燕姐兒和年哥兒呢?如今做什麼消遣。」

  常嬤嬤瞟了一眼孫子孫女,笑道:「燕子是個丫頭片子,略識得幾個字,能做點兒針線,回頭嫁個好人家便是了;倒是我家年哥兒,如今正讀著書。」

  明蘭轉眼看了常年一眼,常年見大人們談到了自己,便起身恭立著,明蘭看著這個小少年,玩笑著試問:「始惡惡臭,如好好色。出自何處?」

  常年似有吃驚,看了明蘭一眼,稚氣的面孔浮起正色,道:「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始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慊。出自《大學》。」

  「何解?」明蘭再問。

  常年對答如流:「所謂誠意,不知待人誠,也要待己誠,要像厭惡臭氣和喜愛美麗的顏色一般,這才是真正的誠實。」少年的聲音還帶著童音,但態度朗朗,言之有物。

  明蘭挑了挑眉,不做評價,還問:「以鄉觀鄉,以邦觀邦,何出?」

  常年笑了笑,露出兩顆討喜的小虎牙,朗聲道:「善劍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以祭祀不輟。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家,其德乃余;修之於鄉,其德乃長;修之於邦,其德乃豐;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邦觀邦,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這段出自《道德經》。」

  然後不等明蘭再次發問,常年就解釋起來:「將德行擴至自身,自家,自鄉,自邦乃至天下,道德就能無限延伸;而用自己來觀察別人,用自家來觀察別家,用自己的國家觀察別的國家,那麼天下的事,就可盡知了。」

  這次明蘭笑了,心裡暗暗吃驚。

  打個簡單的比方,在科舉考試範圍中,四書五經就好比是必修課,這之外的種種典籍,如《道德經》之類的,屬於選修課,沒想到他一個小小少年,只在鄉野學習,學識竟如此紮實。明蘭記得當初她學這段文章時,註釋內容抄足了一滿頁,而這個男孩只用寥寥數語就概括了,釋文簡介,語出明朗,很不簡單。

  明蘭轉頭深深看了眼常嬤嬤,她眼中那種明確的讚賞和微驚讓常嬤嬤十分舒服,驕傲自豪的看著孫子,臉上都是幸福的光彩。

  「年哥兒如今在何處上學?」明蘭問。

  常嬤嬤嘆了口氣:「原先在老家時,跟著位鄉下的老秀才讀了幾天書,後來了京城,咱們人生地不熟,便在鄉下一位先生的私塾裡學著,不過,年哥兒大多時候都是自己讀書的。」從他們祖孫倆的表情來看,這位劉先生顯然不很讓人滿意。

  明蘭低頭沉思起來,讀書這種事果然有天分之差,不是她滅自家威風,盛家的讀書氛圍可說是極好的,不但全家男人都有功名,老爹還整日在後頭揮鞭子吆喝,但憑良心說,長棟學的不如眼前這個常年。

  常年雖比長棟還小,但舉止談吐,磊落光明,見到高位之人並不露怯,來到富貴之鄉也無憤慨或豔羨等情緒,只帶著一種朗然的欣賞態度去愉快賞鑑,不卑不亢,頗有古君子之風。

  到現在,明蘭才明白常嬤嬤為何這般行事。

  如果常年將來要科舉入仕,那麼他就不能在身份上有硬傷,否則容易在官場上遭人攻擊,他的祖母可以做過奶娘,但不能入奴籍,或許,當年常嬤嬤就是這樣為自己的獨子考慮的。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常嬤嬤見明蘭始終低頭不語,便試探道:「夫人是書香門第出來的,聽說夫人的兄弟們學問都極好……」明蘭抬起頭來,微笑道:「書香門第談不上,但家父誠然看重學問,我娘家幼弟和年哥兒差不多大,如今也正讀著書。」

  讀的還是大名鼎鼎的海傢俬塾,一大群的廩生秀才進士甚至退休的老學士還有來做客長住的名士文人,輪著番的教,小長棟每次回來,都是一圈一圈的蚊香眼。

  常嬤嬤顫著聲音道:「若夫人能幫著給尋個好先生,老婆子真是感激不盡了!」

  古代教育並不普及,沒有電燈柱上鋪天蓋地貼的家教廣告,如果不是內行人,很難知道哪位先生教的好,像莊先生,整個兒一隱士做派,家住一條沒有門牌的小胡同,當初盛紘可費了盛紘姥姥勁兒才打聽到他,又費了爺爺勁兒才把他請到登州去。

  明蘭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我可請我大哥尋尋看,不過還得看年哥兒自己的造化。」

  她已知常嬤嬤的意思,不過她並不反感,就是放在現代,為了孩子能讀上好學校,家長們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常嬤嬤抖著手指,囁嚅著很激動,明蘭微笑了下,溫和道,「這樣罷。我出個題目與年哥兒,他寫篇文章來,回頭我送去給我大哥看;然後請他估量著辦,如何?」

  常嬤嬤遲疑道:「現在?不如回去慢慢寫。」

  小常年第一次急了,連忙道:「無妨的,我願意現在就寫。」

  明蘭朝他微笑了下,略一思索,道:「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過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半個時辰可夠。」

  常年微黑的臉色浮起一抹紅暈,恭敬的一揖到地:「學生領命。」

  明蘭心情很愉快,在這個貶低女性的時代呆久了,她自己都快懷疑自己智商了,她微微提高聲音:「丹橘,領著年哥兒去我書桌上,服侍他磨墨書寫。」

  丹橘笑著上前,應聲領人而去。

  這樣的即時考試,不但考書法,考基本功,還要考心理素質,倘若在這種情形下,常年寫出的文章還能叫長柏認同,那麼就真是可造之材,給自己娘家多拉個有前途有天分的學生,也不是壞事,沒準將來在官場上也能添個幫手。

  就算不成,找個比鄉下私塾強些的學堂,總沒多大問題。

  接下來,常嬤嬤怎麼也坐不住,一個勁兒的往門外看,常胡氏一直不敢說話,剛一張嘴,就被常嬤嬤惡狠狠的瞪回去,而她自己說話則是前言不搭後語,明顯不在狀態。

  明蘭也不急著和她們說話,只笑吟吟的有一句每一句的扯著,這時,顧廷燁總算回來了。

  顧廷燁連朝服都沒換,直接捋前擺往偏廳裡大步邁進。他高大挺拔的身軀在門口一出現,常嬤嬤就站了起來,聲音裡滿是喜悅:「燁哥兒!」

  「嬤嬤快坐!」顧廷燁龍行虎步,幾步走進廳內,扶著常嬤嬤坐下,明蘭趕緊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讓顧廷燁和常嬤嬤坐的近些,她自己坐在上首另一側。

  常胡氏帶著女兒還有蓉姐兒,一齊給顧廷燁行了禮,起身後,常燕面帶紅暈的偷眼瞧了瞧男人,但顧廷燁似不喜,只對常胡氏淡淡點了點頭,便撇開頭,自與常嬤嬤說話了。

  「燁哥兒如今瞧著可精神多了!」常嬤嬤摸著顧廷燁的袖子,上下的打量著,眼中含著水光,連連道,「好好好,這樣才好,成了親,以後就是大人了,要好好的!」

  顧廷燁笑的很厚顏無恥:「這是自然。」

  「這哥兒!」常嬤嬤瞪了他一眼,朝明蘭笑道,「瞧瞧,有了可心的新媳婦,我這老婆子可礙眼咯!罷了罷了,我還是趕緊回去罷。」

  「這可不成;年哥兒還押在我書桌上呢,嬤嬤不要孫子了?」明蘭打趣道。

  常嬤嬤故作懊惱的笑道:「這下沒轍了!」

  屋內常胡氏母女和屋內幾個丫鬟一齊笑了起來,顧廷燁不解的看向妻子,明蘭輕聲解釋:「我見年哥兒學問不錯,便叫他寫篇文章來,回頭給我哥哥瞧瞧,看能不能給尋個好先生。」

  顧廷燁笑著大讚,對常嬤嬤道:「這極好,嬤嬤瞧我這媳婦娶的不錯吧。」

  明蘭大羞,面色微紅,常嬤嬤指著顧廷燁笑罵道:「你就吹吧!你媳婦好還用你說?!」

  屋內一片歡聲笑語,常嬤嬤眼見自己那個不著調的兒媳又想開口,連忙對明蘭道:「她們幾個都是頭回來這兒,不如叫人陪著她們在園子裡逛逛,我麼也好說說話。」

  明蘭看了眼顧廷燁,然後點頭道:「這倒是好,旺貴媳婦口齒伶俐,不如叫她陪著常嫂子和燕子一道遊玩下園子,蓉姐兒若想跟著去,便一道吧。」

  常嫂子很想多說兩句,但看著婆母眼光凶惡,只好帶著女兒和蓉姐兒出了廳堂。

  待旁人都走後,常嬤嬤便靜下來,細細問顧廷燁身體可好之類的,又吩咐了明蘭好些話:「唉,以後燁哥兒就全靠你照看了,他是頭沒上嚼子的野馬,一發起性來便不顧惜身子,他背上肩上有好幾處傷,夫人您多看著些,該吃藥吃藥,該擦藥就擦藥,得好好養傷才是!」

  顧廷燁笑著插嘴道:「嬤嬤你又來了,都猴年馬月的舊傷了,皇上早找御醫給我瞧,如今都好的差不多了,不妨事的。」

  「胡說八道。」常嬤嬤瞪眼道,「前幾年冬日,你傷處發起寒來,疼的直冒冷汗,我拿生薑和藥油日日給你擦著,足足擦了半個多月才見好,別是好了瘡疤忘了疼!」

  明蘭低頭細想,顧廷燁的肩上和背上果然有幾處刀槍傷疤,其中一條從左肩延至後背的特別嚇人,便暗暗記下,回頭也去配幾副虎骨膏和藥油來。

  顧廷燁看明蘭恨不得立刻去拿紙筆記下來的樣子,心裡好笑又感動,便道:「前回你不是說想去莊子裡瞧瞧麼?」

  「是呀。」每天看賬本不過是紙上談兵,明蘭手裡攥著幾座莊子,雖然出入項寫的清楚,但因沒見過那莊子,總覺得不踏實。

  「我陪你去,把幾座莊子都去走一遍。」顧廷燁神色輕鬆,語氣愉快,「嬤嬤,不如您一道去?」卻叫常嬤嬤笑著一口回絕,「你們這些金貴人才稀罕農田莊子,我們剛從鄉下搬進城來,什麼山水林泉的早跑膩了。」

  明蘭又驚又喜:「怎麼?你有假了?」古代的休假制度簡直令人髮指。

  「這倒沒有。」顧廷燁笑道,「皇上今日頒旨,要在西郊大營巡視大軍操演,這幾日我得先過去預備著,那裡離莊子更近,咱們晚上就歇在莊子上。你不是要拿魚鱗冊子去對田畝,盤查莊戶麼?慢慢來,待皇上巡視完了,我能得兩天空,然後咱們就上西山泡溫泉去。」

  常嬤嬤聽的張大了嘴,笑著嘆道:「哥兒也會疼媳婦了!好好好,你們小倆口也該散散心,每日的忙車軲轆轉,豈不悶的慌。」

  明蘭聽顧廷燁說的頭頭是道,心知他一定是心裡思量了好幾遍的,感動之餘,也是一臉喜色,笑言言的望著顧廷燁,目光柔軟。

  常嬤嬤見此,知道他們夫妻和美,心裡也是放心。

  ……

  一頂小小的灰油布馬車載著常家人往回家的途中,馬車外是老車伕的吆喝聲,車裡是一場熱烈友好的家庭交流。

  「年哥兒,儂寫的咋光景呀?」常嬤嬤迫不及待的問道。

  常年笑的很自在,並不見緊張:「與往常一樣。」

  「格尼哪能呢?」常嬤嬤急了,「儂定要寫了頂好才頂事!」

  常年安慰祖母道:「阿嬤勿要慌,我覺著顧夫人是有心要幫我的。」

  常嬤嬤鬆了口氣,多少放下了點兒心來,坐在對面的常胡氏忍不住埋怨了:「姆媽做啥撥阿拉屋落事體統統講出去?顧爺又勿會子嚷的!反倒叫顧夫人看阿拉笑話!」

  常嬤嬤氣不打一處來,破口道:「儂曉得啥?!這事體瞞了眼前,瞞得過一輩子伐!」

  常年見母親猶自不服氣,勸道:「姆媽,阿嬤講的對,我適才看阿嬤講話時,夫人的樣子勿像勿曉得。」

  「胡講!我看夫人格拉時光蠻吃慌的!」常胡氏固執道。

  常年搖頭又勸:「夫人是吃慌,不過我看不像勿曉得這事體,而是阿嬤直不籠統講出來,她才有些吃驚。」

  「還是年哥兒看的明白!」常嬤嬤很自豪的看著孫子,回頭就罵兒媳,「儂個不長志氣的東西!勿要看夫人年紀小,以為好糊弄人家,我聽說這些日子澄園叫夫人看的跟鐵柵欄一樣!阿拉事體她遲早曉得,到時候叫人家看勿起,不如自家講出來!」

  「那……燕子呢?您以前不是還說過讓燕子嫁過去嗎?」常胡氏看了女兒一眼。

  這句話一說,常嬤嬤頓時火冒三丈:「有你這麼做姆媽的嗎!格種事體是大人自己商量的,你格恁好跟燕子講?這事麼有了!你們以後提都不要提了!」

  常胡氏急出火了:「為啥?!如今顧爺的官兒是越做越大了,天大的富貴就在眼前,做啥子反而不讓燕子去了?」

  常嬤嬤大罵:「放你娘的屁!儂骨頭沒四兩重,又開始發昏了!當初我兒子好好在讀書,就是儂,看人家屋裡富貴,眼睛發紅,糊弄年哥兒他爹去做生意,弄的家破人亡!現今剛過了兩天舒心日子,儂又開始骨頭癢了是伐?!」

  常燕常年姐弟倆一看祖母發火,都閉上嘴,常胡氏被罵的紅了臉,囁嚅道:「姆媽,孩子們都還在。」意思是給她留點面子。

  常嬤嬤想起了兒子,怒氣直上衝,直著嗓子大吼道:「儂個敗家精!上勿了檯面的東西!當初我真是瞎塌眼睛,才會討你進門做兒媳!不少你吃不少你穿,偏偏儂要發毛病,害死我兒子!要勿是看在燕子和年哥兒面子上,我一早就撥儂趕出門去,儂還不知天高地厚!儂以為燁哥兒好看儂啊?他早曉得儂是啥貨色,才懶得理睬儂!」

  常嬤嬤一火大,從來不管什麼地方,要罵就罵,如今正興起,更是罵的帶勁,手指幾乎戳到常胡氏臉上:「我當初有那個意思,是看燁哥兒沒人疼,才想著讓燕子去照顧,現在燁哥兒討了個好媳婦,正過著好日子,儂又來湊啥鬧熱!老娘一輩子倒霉,都講人生有三苦,少年喪父,中年喪偶,晚年嗓子,老娘上輩子不修,三件都趕上了!現在只盼著燕子能嫁個好人,年哥兒能出息,儂再給我鬧三鬧四,我立刻把你攆家門!儂格種阿娘,還是沒有的好!」

  常胡氏被噴的一頭一臉唾沫,也不敢還嘴,只能低頭忍著。

  常燕看母親被罵的頭也不敢抬,忍不住道:「阿嬤呀,顧爺跟儂親,要是我撥他做小,他也會待我好的!」

  常嬤嬤瞪圓了眼睛,一把扯住孫女的耳朵,大罵道:「儂生的跟儂阿娘一色樣子,眼皮子都格恁淺,我來問儂,這麼多年了,顧爺跟儂說過的話有十句伐?」

  常燕捂著耳朵哎哎叫疼,紅著臉道:「顧爺當我是小孩子,不大搭理我的。」

  「我呸!」常嬤嬤齜牙道,「儂今日看夫人年紀多大,跟你差不多吧,燁哥兒咋不當她小孩子?!我跟儂講,趁早死了心,今日見了夫人,拿面鏡子照照你自己,比比人家做派學問樣貌,你們倆,一個是天上的鳳凰,一個是田裡的螞蝗!」

  常燕委屈的紅了眼睛,嘟著嘴道:「勿就是講講嘛!不去就不去!」

  常嬤嬤猶自不解氣,繼續罵道:「反正你老子的孝期也滿了,回去就給你說人家,別出去丟人現眼!你和你阿娘已經見識過澄園了,以後就不用再去了!撥我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不然吃我的棍棒,一人打一頓!」

  「你們以為大戶人家的女人好做呀,當初白家老太公就是想不明白,結果撥大姑娘送進侯府,才幾年光景,人就沒了!」常嬤嬤吼的痛心疾首,又去扯孫女的耳朵,「就儂這個德行,進了格種深宅大院,連骨頭渣子都剩勿下來!」

  常家母女都被罵的悶聲不響,常嬤嬤嘆氣道:「憑著我這張老臉,你阿弟的前程終能有個講法!要是年哥兒能有出息,到時候你們做阿娘阿姊的不也有風光?唉……考科舉不容易呀,當初我阿爹就講,平頭百姓上面沒有引路人,想考科舉就要多費幾十年功夫呢。」

  「阿姊呀,阿嬤講的對,儂就算了吧,我看隔壁的阿青哥哥交關歡喜儂,格拉屋裡也蠻好的,有田有店,勿會叫儂吃虧的。」常年自喪父後,漸少年老成,也低聲勸道,「何況,我看顧爺交關鍾意夫人,旁人他勿會看的。」

  「哦,儂也看出來了?」常嬤嬤興味道,她素來信任這個自幼懂事的孫子。

  常年點點頭,笑的很靦腆:「我把文章交給夫人時,看見夫人把咬了一半的果子放在盤裡,後來,顧爺拿起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