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賀高手突然舉起刀子。
刀鋒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白色光芒,亮得蜇人!
慕枕流喝道:「不必管我!走!」他知道,即使受了傷,胡秋水逃離的可能性仍然高於他。
刀在半空組成刀陣,朝慕枕流和胡秋水沖了過來。
胡秋水猛然提起,從馬上躍起,朝慕枕流撲了過去,兩人從馬上摔下來,正好摔在草叢裡。胡秋水就地一滾,想要站起,重新裂開的傷口上傳來的劇痛讓她一陣無力,又摔了回去。
慕枕流忙抱住她,吃力將人扶起,往山坡下跌跌撞撞地跑去。好在紫金葫蘆掛在馬上,兩人都是輕裝,跑起來也很方便。
苟賀人幾個縱身,攔在他們的四周。
前後左右的路,已經被攔住。
除非能飛天遁地,不然,今日難逃一劫。
慕枕流的頭髮披散,不復往日溫雅,但眼神堅定異常。他摟著痛得渾身發抖的胡秋水,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沉著地說:「告訴你們的東家,只要放過葫蘆娘,我願自獻人頭。」
苟賀人大笑。
慕枕流的心沉下去。他看得出,對方已經將自己和胡秋水的腦袋視如囊中物。
其中一個苟賀人慢慢地舉起刀,其他人都笑著圍觀。
一刀劈下。
「叮」,刀被擊飛。
樹上跳下一個人,紫冠銀裘,滿身傲氣。
苟賀人喝道:「什麼人?」
紫冠人冷冷地說:「討厭苟賀的人。」
苟賀人舉刀襲來。
紫冠人摘下一根樹枝,輕輕地搖晃,樹枝彷彿靈蛇,遊走在諸刀之中,諸刀竟被它引得對砍。其中一個苟賀人見他武功高強,難以匹敵,竟突然抽刀朝慕枕流砍去。
慕枕流閉目待死,左肩卻柔軟的皮毛碰了一下,睜開眼,幾個苟賀人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額頭俱是殷紅一點,留下了一個被樹枝戳出來的洞。
「多謝俠士相救。」慕枕流死裡逃生,心情澎湃,「不知俠士高姓大名?」
「賀孤峰。」
方橫斜。
謝非是。
賀孤峰。
霍決。
只聞其名難得一見的傳說中超卓高手,竟讓他見了四分之三,真不知是大幸還是大不幸。
慕枕流攙著胡秋水順著上坡往上走,賀孤峰跟在後頭。
遇到苟賀人的那條道上,站著一高一矮兩個人。一個挺拔,一個結實。
慕枕流眼睛一亮,高聲道:「廣甫兄!」
高邈快步上前,用力地拽住慕枕流的胳膊。
胡秋水自覺地哪裡涼快哪裡涼快去,離開了慕枕流的懷抱。
高邈一把將人抱住,激動道:「終於見到你了!」
幾經生死,慕枕流也是情難自禁,聲音微微哽咽:「再見廣甫兄,真是……恍如隔世!」
兩人抱了一會兒,才戀戀不捨地分開。
高邈打量著他,疼惜道:「瘦了。」
慕枕流笑道:「廣甫兄也是!」換做以往,被高邈這般看著,他定然渾身上下不自在,既想要多待一會兒,又怕被看出端倪,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但此時此刻,一樣的眼神,自己的心境卻如止水一般,平靜而安詳,有的只有故友重逢的喜悅與患難得援手的感激。
慕枕流道:「廣甫兄怎會在此?」
高邈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
慕枕流想起謝非是,面上流露出一絲猶豫,但很快道:「好。」
慕枕流和胡秋水的坐騎已經跑了,好在高邈有一輛馬車,幾個人上車後,十分擁擠,賀孤峰不願和他們擠著,便與高邈的書僮一起在車轅上坐著。
馬車一路往北。
高邈見慕枕流頻頻掀起窗簾往後看,便道:「漱石在等人?」
慕枕流笑了笑,輕輕地點了點頭。
高邈眸色沉了沉,道:「該不會是等謝島主吧?」
慕枕流愣住:「廣甫兄怎知……」他想起自己曾讓謝非是送信給高邈,最後得到高邈離開,謝非是受傷的消息。
高邈道:「謝島主曾來找過我,他對我似乎有些誤解,與賀城主動起了手,雙方都受了點傷。」
慕枕流記得謝非是當時說的是,只打聽到下落,並沒有見到人,想來是假的了。說的也是,以謝非是的武功,當今天下能傷他的人寥寥無幾,而在西南的,大概也只有賀孤峰了。
高邈又道:「後來在古塘鎮,我發現了你的行蹤,還特意請賀城主前去找你。不知謝島主出於何種原因,將賀城主攔住了,以至於我們同在西南,卻到今日才有機會相見。」
慕枕流略作沉思,便知道謝非是的目的。賀孤峰既然認識謝非是,當時還是夙沙不錯呃的他自然不會讓他們相遇之後揭穿自己。他下意識地避開了謝非是的真正意圖,隨便扯了個藉口為他辯護:「或許他不知道我與你是同窗多年的老友。」
高邈輕笑道:「只是同窗多年的老友嗎?」
車廂突然就靜了下來。
一下子無話可說的氣氛沉悶得叫人難受。
而最難受的莫過於正藉著他們的對話來轉移自己的傷口疼痛的胡秋水。她眼睛一會兒看向慕枕流,一會兒看向高邈,恨不得搖著他們的肩膀讓他們繼續說下去。
慕枕流被她詭異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問道:「傷口很疼?」
胡秋水苦笑道:「我正在努力忘記這件事。」
慕枕流道:「抱歉。」
「不如說些有趣的事轉移一下我的注意力。」胡秋水明言。
慕枕流道:「有趣的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謝非是裝戴寶貝時的樣子。堂堂一個東海逍遙島的島主,裝起紈褲子弟竟惟妙惟肖,真是讓知道真相後的他哭笑不得。
高邈道:「漱石,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慕枕流看向他,從他的眼底看出了認真和執著:「廣甫兄自然不止是我同窗多年的老友。」
高邈眼睛一亮:「哦?」
慕枕流道:「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天若是沒有你和賀城主,我和葫蘆娘早已經沒有命了。不過,你怎麼會和賀城主一道?」
高邈對答案似有不滿,仍是順著他的意,將話題岔開了去,道:「我與賀城主是偶遇。」
慕枕流見他輕描淡寫地帶過,想來是另有隱情,便不再問。
高邈問道:「你不是去平波城赴任嗎?為何在此,又為何會遇到苟賀人?」
慕枕流將自己在平波城的遭遇一一述說。
高邈不停地點頭,最後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古塘鎮如此古怪!」
慕枕流想起高邈說在古塘鎮見到自己,忙道:「廣甫兄也發現古塘鎮有古怪?」
高邈道:「我接到了古塘鎮的訴狀,不少古塘鎮的鎮民無故失蹤,住宅被一些不明身份的人佔據。可惜,我在古塘鎮住了幾日,沒有得到任何消息。現在想來,一定是你與謝島主引起了他們的警覺,讓他們更加小心謹慎。」
馬車出了山,又行了幾里路,到了一座小鎮裡。
天色漸晚,高邈決定在鎮上的客棧住下。
慕枕流帶著胡秋水找大夫看傷口,書僮與高邈相隨,賀孤峰留在客棧裡休息。在大夫診療的時候,高邈對慕枕流低聲道:「賀城主受了傷。不然也不會忌憚謝島主。」
慕枕流想起謝非是的傷,道:「與謝非是動手時受的傷?」
高邈道:「不,是阿裘。三個月前,阿裘向他約戰,招招都是同歸於盡的打法。雖然城主最後贏了,卻也受了不輕的傷勢,之後,有大批高手追殺城主,我恰逢其會,城主便記我一個人情。」
慕枕流道:「追殺城主的人是誰?」
高邈道:「不知道,可能是方橫斜,也可能是千歲爺,現在看來,還可能是景遲。」
窗外「咣當」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碎了。
高邈和慕枕流推開窗子,書僮背對著窗戶而站,他對面,三個年輕人,年輕人的背後,還站著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老頭提著一根釣竿,面無表情地看了書僮和躲在屋裡的慕枕流、高邈一眼,淡淡地說:「老夫,長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