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顧小安很乖,自從那天顧君顏告訴他,媽媽去很遠的地方上班,等安安長大就回來。他就再也不哭鬧,找媽媽。只是晚上睡覺喜歡粘著我,看他他小小的身子,死死地摟著我的腰,我總是覺得心疼。我仔細回想了很久,重生前的那一天我並沒有遇到車禍,但是我確實開車經過了那條路。後來又一次我回意大利,也去找過他們母子倆,但是人去樓空。只是印象裡,那條路上在這不久確實發生過連環車禍,那時候我已經在劇組,曾聽工作人員歎息無一生還。或許,顧小安,在我重生前,是真的不在世上的。這麼想,我就更加憐惜這個孩子。

我不知道別的人重生是什麼樣子的,但是這往後的日子裡,不論是顧氏,肖家,還是莫家,還有姑婆的銀行都發展的很好,雖然也有一些磕磕絆絆,但是穩中有進。我好像做不了什麼事情。它們本來就一路發展的很好。至於我的演藝事業,除了後來拍了幾部爛片,被罵到臭頭外,也不是多悲慘。唯獨就是jay,和他的故事是一場漫長的雨季,從天陰開始就再沒有晴過,我在低氣壓裡心情煩躁悲苦,就再沒有擺脫過……

還好現在又安安,因為安安,忙著照顧他,比起前世,我少了太多和jay相處的機會。好幾次他來找我對戲,都被顧小安這個小傢伙給打攪的亂七八糟。

安安真的很乖,也很討人喜歡。他會自己拿著小勺子吃飯,吃飯之前拿著圍兜等著你,眨巴眨巴的大眼睛等著你給他繫好。

上廁所的時候會撲的一下站直身子,雙手一升大喊:「姐姐!安安尿!」。只是有一次安安在片場,拍到一半突然大喊一句:「姐姐,安安尿!」那小啟還跟著汪叫一聲,約翰老頭臉都黑了,氣得鬍子一股一股。我火急火燎的抱著他往外跑,倒是町越哥先笑了出來,然後笑鬧一片。

他雖然已經兩歲多了卻還是喜歡用奶嘴喝奶,對這點我很無語,讓我懷疑是不是用奶嘴喝奶就比較好喝,有一天半夜下樓取水,我鬼迷心竅的拿起安安的瓶子揪了幾口,轉過頭就看見顧君顏他穿著簡單的白色運動衣,看著我似笑非笑。我大囧,嗆得猛咳。第二天他泡好奶粉,又用玻璃杯遞牛奶給我的時候,我總覺得他嘴角微揚是在笑話我。

我問了好些人,終於找到中國街的一家裁縫店給安安定做了小被子,結果當我的定的小被子被送來的時候,傅君顏竟也提著一床小被子走進門。我們一左一右站在門邊對望,不由自主的相視笑了出來。我當時想,這樣就當有換洗的吧。

可是從那天開始安安就不和我睡了,他和小啟,一人一狗各自扯著一床小被子睡在大床上,安安的細軟的頭髮靠在小啟肚子上,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傅君顏抬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我噤聲,這才輕手輕腳的走進去給他們蓋好小被子,我站在門邊久久回不過神,不知道為什麼眼底就濕潤了。

「他們處得真好。」合上門之後我忍不住感歎。

「狗是很聰明的動物,你對它好,它也對你好。孩子單純,更容易感受到善意。」傅君顏說著,自然而然的拉著我到流理台邊,替我泡了一杯牛奶。「狗很忠誠,你對它好一時,它對你好一輩子。所以,很划算。小愛,你不用怕它。」

我很驚奇他看出我害怕動物,我以為自己掩飾的足夠好,只是對上他,心下也變得坦然,我喝了一口牛奶,才說:「我不怕小啟。」

「嗯,小愛真聰明。」他用對安安的語氣對我說。

「你這個樣子,哪裡像肖莫笑的樣子。」我又想起爹地,爹地不會像他,對什麼都溫和。

「你覺得肖莫笑該是什麼樣子?」傅君顏問我,語氣很是認真。

我想了想,抬起眼問他:「你覺得如果肖莫笑看到這部電視劇後會說什麼?」

他深深的望我一眼,拉著我的手往裡間走,說實話,住在別墅這麼久,我倒是從來沒有仔細觀察過這棟房子,又是夜深人靜,心下有些慌張,「你帶我去哪?」

他瞭然的握緊我的手:「影音室,給你看些東西。」

我點點頭,任他牽著我走,和他相處這些日子,我發現顧君顏有溫暖人心的力量,這倒不是因為他把安安照顧的很好,也不是應為他有一條通人性的小啟,也不是因為他做的菜很好吃,也不是因為他會遞給我溫熱的牛奶,總之,我也不清楚……為什麼……

傅君顏開門後只開了一盞小燈,我順著燈光自己找了位置盤腿坐在毛毯上,他轉過身遞給我一個抱枕,我把喝完的玻璃杯放在一邊,看著他彎身調整投影儀,他的側臉很好看,精緻細膩如女子一樣,睫毛長而濃密,看過去,就想起曾經看過詩句裡的五個字,青眼影沉沉,他是,像水墨畫一樣,經得起歲月,素淨好看的男人。

他在我身邊做好,畫面開始,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影像,我一眼就看見我爹地坐在角落,桀驁而俊美的臉面無表情,最前方的男子宣告一般的說著:「我不希望再有人去傷害芯瑤,我明白我們是你們的偶像,你們喜歡我們,可是,你們不是有人也有男女朋友嗎我希望,不要再發生傷害她的事情,否者,我們五個,都會退出娛樂圈.」

傅君顏在一旁說:「這就是木村錦。」我曾看過他們的照片,但從沒想過去看影像資料。這樣鮮活而坦蕩的木村錦,他的喜愛那麼□裸,想到最後他為了媽咪而死,說不出的難過。

「芯瑤姐,和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沒出道之前我們就認識,那個時候一起在練習室裡,她聽我們唱歌彈琴,後來也加入起來,一起唱一起跳,我們大家感情都很深,像親人一樣,對我來說,是我心疼和喜歡的漂亮姐姐,是親人,所以希望你們也能喜歡她,不要再有類似的事情.」

「這是組合的楚雨.」戲裡我和『楚雨』搭戲不多,他的定位,一直是和他說的一樣,親人,朋友。

我一直盯著畫面中的爹地,他臉上的表情一直淡淡,帶著幾分興味索然,但唇角微抿,眼底看不清情緒,但我知道,他是生氣了。果然,他突然開口,好像目空一切一般「有病的人就該去醫院,這是常規。」

作為一個公眾人物,說出這樣的話,卻是不怪人稱爹地當年事娛樂圈的大馬蜂,惹不得。我撲哧一笑。

「這就是肖莫笑。」

我點點頭,轉過頭,藉著幕布的昏黃去看傅君顏:「傅君顏,你長的如珠如玉,好看的不得了。

可是比起肖莫笑,他在心底是個瘋子。你這麼溫和的人,怎麼能瘋成他那樣?」我想想爹地,又想想傅君顏,他們一個給我看猥瑣的壁虎尾巴,一個給我看眼睛烏溜溜的小啟,心中再一次劃上大大的叉,不可比啊……

他不答,只是讓我看下面的片子。他說:「小愛,仔細看,這是你的戲。」

一片黑幕,漸漸升起,舞台始終沒有光,慢慢的大屏幕亮起來,出現那個男人,那個叫木村錦的男人,屏幕中反覆的出現他和鼓芯瑤的照片,還有他們在生日會上快樂的笑臉,然後是一段錄音,他說他看著她,盼著她,等著她,愛著她,他問她,這樣被上千上萬人愛著的天之驕子,卑微的問她,你可不可以回頭來看我,可不可以,看我一眼,我會一直跟隨著你,只請你看我一眼,一生只求能在你身邊,請你嫁給我。

我眼底忍不住酸脹,片子裡,已是哭聲一片。只聽傅君顏緩緩的道:「這是彩虹組合的最後一場演唱會,那個時候,隊長木村錦已經為了救顧芯瑤去世了。可是最後,餘下的四個人還是決定把這段早就準備好的視頻放出來。」

大屏幕漸漸黯下去,空靈的女生漸漸響起,「為什麼,你只看著遙遠的地方呢我就站在你身旁啊!只要輕輕回過頭,你就可以,看到我了。 剛開始,只要能見到你,我就很開心 。但這種反覆的等待,竟讓我沒有辦法去想像再也無法見到你。」舞台中漸漸亮起光柱,顧芯瑤站在舞台正中間,一身白裙,她唱的那麼好,那麼安靜,她一直睜著墨藍的眼睛,滿是水汽,卻始終沒有流下一滴淚,她只是惋歎一般的,那樣低緩的唱著「我一直都站在你的後面,但為什麼,你總是看不到我呢?只要你在我身邊,哪怕只是看著你,我都將會永遠愛你。每晚我都會夢見你,夢見跟你在一起。可是那之後的痛,你卻不會知道。我一直都站在你的後面,可你怎麼總是,看不到我呢?那就這樣好吧!只要在你身邊,就已經足夠,請讓我,永遠愛你。」直到最後,她緩緩閉上眼,在燈柱快要消逝的最後,我看見她指尖的顫抖,還有那臉頰邊劃過的淚。

「這是木村錦寫給顧芯瑤的歌,只可惜他不在了,那場演唱會,誰也沒想到,這歌會是顧芯瑤去唱的……」

再然後,鏡頭劃過,竟是站在舞台側的爹地,我從沒有見過他那樣脆弱的表情,彷彿是茫然而稚嫩的嬰孩,一捏既碎。

「我想,那個時候,他已經發現自己愛上顧芯瑤了……」傅君顏起身,打開燈。

我下意識的想躲,卻被他摟進懷裡,他用指腹擦去我的眼淚,歎了口氣:「傻丫頭,哭什麼。」說著又盯著我的臉,我傻傻的任他看,聽他竟歎道:「約翰真是好福氣,怎麼能找到你,小愛,你和她真像,而且,比她更美……」那語氣,撥的我心口一酥,竟有幾分顫抖。

他拉著我坐好,又轉身遞了紙巾給我,才說:「肖莫笑最初只是看顧芯瑤不順眼,他看她是站在一個高度上的,他們都是富裕人家,他又一向驕傲,他自小樣樣優秀,一手小提琴拉的極好。結果這個女孩,四兩撥千斤的評價他的音樂不好,不夠好聽。他小心眼,記仇了。後來進了組合,多少知道了這個女孩的故事,他最初對她是試探,是看戲的心態。只是,哪裡只是戲子入戲,看戲的人,也是會流淚的。也許是那次發佈會的時候,也許是這次演唱會,他已經漸漸愛上了這個癡心倔強卻悲苦的女孩。所以,他不過是個不懂愛的倔強而又彆扭的孩子,他把自己裝在一個殼裡,偷偷的探出頭來看外面的世界,以為這樣就不會受傷,卻不知道,因為受傷,他從來不敢從殼裡走出來。」

他笑了笑,眼角微微挑起,很是好看:「如果肖莫笑看到這部戲,一定會說,這戲拍的好,告訴那些在外面欠了桃花債的兔崽子快把家門理清楚。但是偷偷的,他只會說,芯瑤,我很想你。」

我一震,再也說不出話來,顧芯瑤和莫謙的愛情悲劇,只是因為上一輩造孽,抱在了子孫身上,父母關係混亂,導致父母子女皆誤以為彼此是親兄妹的,偽兄妹悲劇愛情。所以當當時爹地看完這部戲,只說了一句,「紅了最好,免得走在街上的情侶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妹,讓那些做了缺德事的趕緊去清理門戶。」只是轉過身,他真的只是偷偷的說:「芯瑤,我很想你,太想你了……」

「你……」

「猜對了?」

我點點頭,心裡卻想,傅君顏這個人,為什麼好像,什麼都難不倒……心裡有些期待和他的對手戲。

第二天進劇組,因為我和傅君顏拍第一場,安安也起的早,打著瞌睡被抱到現場,小啟也沒有精神,懶洋洋的跟在身後。照往常一樣把他的小寶貝掛在椅子上,抱著安安坐上去,小傢伙親親我的臉,打著瞌睡軟綿綿的喊了句:「姐姐,早。」等我化好妝出來,安安竟然爬在小啟身上,小啟蜷在地上,就一起睡了起來。我怕他冷,剛忙找了幾塊毯子出來,蓋在安安身上,其他的都墊好在小啟身邊,就怕安安滾下來。

我沒見過傅君顏定妝後的樣子,所以當他走進片場的時候,隨著抽氣聲,我也開始望著他愣神。腦袋開始嗡嗡叫,只不停冒出那句,『傅君顏啊,若他看你一眼,只是那麼一眼。你若回望,這一生便交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