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最後還是傅君顏收的場,他把撲在我懷裡哭得淒切的顧小安拉起來,摟進懷裡讓安安看我的手。纖長的食指勾起那觸目的虛偽傷口,我可以感受到那微熱的手指,他勾起被工作人員調得像血一樣的糖漿給安安看,溫柔的說:「安安,嘗一嘗。」

顧小安固執的搖頭,抽著鼻子說:「安安,不是妖怪!」

我頓時岔氣,又聽傅君顏好脾氣的哄他:「這是演戲用的糖漿,是甜的,和安安喜歡吃的糖果一樣。」又抬起頭極深的眼望向我,示意我放心,說:「我問了道具師,是可以食用的。」

顧小安鼓著腮幫子,通紅的眼眶直直的盯著傅君顏許久,才像小動物一樣升出舌頭舔了一口,那動作像是鼓起了所有勇氣,又膽怯又勇敢。

我才發現,安安已經不哭了。

Jay這才從一旁走過來,摸摸顧小安的小腦袋,對我說:「小愛,你有好運氣,有這樣一個好親人。」

我抬眼看他俯視著我,不自覺的道:「我是不知哪修來的好運氣……」

這天安安抱著他的小被子跟我睡,他幼小的身子拖著被子歪著頭敲開我的房門,我看嘟著小腮幫子望著我,眨著大眼睛說:「姐姐,跟安安睡!」心就瞬間暖的像看見了世上最美的日出,再也沒有什麼遺憾悲傷。

我拉起被子從床上坐起來,伸出雙手,笑著對他點頭。

他就像風一樣,蹬蹬的跑過來,先是衝進我懷裡,親我一下。然後自己拉好被子躺下,粉嫩的小手拽著我的衣角,這才安心的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未合上的房門唆進一團雪白,小啟搖著尾巴跑進來,看了一眼躺好的顧小安,輕輕的吠了一聲,才合上眼,縮在床腳邊。

我無聲的看著這一切,抬頭這才看清不知何時靠在門邊,靜靜看著這些的傅君顏,我朝他指了指顧小安拉著我的小手,他點點頭,依舊只是在陰影裡看著我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想那應該是極其柔和溫暖的神色。他纖長的身影在這昏黃的夜裡,就這樣立再我面前。我突然想起在那所有的莫名其妙接踵而至的時候,當我在一團混亂裡爬上保姆車,他就那樣伸出手接過安安,然後對我說,『你累了,休息一會。』似乎接下了我所有的茫然與手足無措。也許就是因為最初映入眼簾的那雙手,從此,不論是什麼時候,看見他,我並不覺得害怕,甚至覺得安心。我就突然想到歲月靜好這個詞,覺得光是這樣就無比美好,我想,我是瘋了……

然後我看著他替我合上房門,轉身離開,房裡海洋味的熏香悠悠的燃著,硬著夜色都無比美好。

第二天,傅君顏照例泡好兩杯牛奶,當我滿足的放下空的玻璃杯,咂巴嘴時,卻見安安抱著奶瓶死死的扣在懷裡,怎麼也不喝。

「安安怎麼了?燙了?」我伸手想要去夠他的奶瓶。

顧小安卻搖搖頭,抱著奶瓶往凳子裡縮了幾分,低頭對著奶嘴嚥了嚥口水,彷彿僵持一般死死的撇過頭,小臉嗆的通紅,轉頭對在煎蛋的傅君顏道:「水水,安安喝水水!」

去攝影棚的路上,我望著顧小安捧著奶瓶的謹慎樣,又抬頭看傅君顏,他也只是搖搖頭,奇怪這嗜奶如命的小傢伙,今天一口也不喝。

直到jay來片場,我看見顧小安的眼底跳躍出幾分快樂,又好像有幾分嬌羞。我頓時納悶他什麼時候和jay那麼熟了?

安安一見jay走進,就從傅君顏懷裡掙下來,小小的身子抱著奶瓶撲在小啟身上,小臉埋在小啟耳邊不知道說什麼,他的聲音很小,我只能聽見那暖暖的童音,他的表情很鄭重,讓周圍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偷笑。安安說一句,小啟就汪一聲,兩個小傢伙好不快樂,我早已經服了這兩個活寶,無奈的攤攤手,和傅君顏相視一笑。

就見顧小安終於做好的決定一般,一溜煙跑去jay腿邊,扭捏的拉了拉jay的褲腿,仰著小臉,眨著一雙眼睛,骨溜溜的望著jay, 表情鄭重可愛的用小手把珍寶一般捧在懷裡的奶瓶舉到最高,對著jay喊:「安安給!安安給奶奶,叔叔疼!安安對不起!」

片場突然靜了下來,jay看著他腳邊的安安,有幾分傻住。

「哭什麼!」傅君顏溫熱的指腹撫上我的眼。

我咬著唇,望著那真摯的小屁孩,心底翻江倒海,這是哪裡的小豆丁,怎麼會有?怎麼會有這麼懂事的孩子?

町越哥從一旁走過來拍拍我的肩,一身的冷淡氣息減輕了不少,他昨天下午沒有工作,不在劇組,但多少應該是聽說了,他看著站在jay腳邊執拗的舉著奶瓶的顧小安,感歎著對我說:「這孩子惹人疼。」

我對他點頭,帶著鼻音嗯了一聲。又轉頭看傅君顏走過去,他把顧小安抱高,幫著他把奶瓶遞給jay。

「小愛,你才多大?」

「啊?」我愣了愣想不到房町越會問我這樣的問題,半響才答:「十八。」這一年,我才十八歲,最美好的青春年華,我是十八歲的顧寶貝,而不是十年後那個飽受愛情苦,流離漂泊沒有歸宿的那個二十八歲的顧寶貝。我又看了一眼安安,看了眼抱著孩子的傅君顏,他們是我重生後的意外,打亂了我在上一世的太多故事走向,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你自己還是個孩子,卻要帶著個孩子。」他感歎,整個人都變得好親近一般「小愛,你們都是好孩子。」

我才想起前世,我和房町越演的是愛到骨子可生可死的愛人。可是現實中,我們的關係冷到可以掉進冰窟裡。房町越不是好說話的人,他氣場偏冷,對誰都不冷不淡,看見他的人,就想到冷傲兩個字。只是很久很久以後,所有人都知道他確實有冷傲的資本,他出生在政治世家,高幹子弟,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能把車子開進中南海去兜風的男人。前世的我,在接這部戲的時候,還是個被爹地寵壞的丫頭,沒有吃過苦頭,沒有天高地厚,自恃又甚高。不論是顧家肖家還是莫家,我咳嗽一聲也能讓某個領域翻個天來。所以這樣一個冷冰冰的冰塊,就算再優秀,我都不感冒。再加上那時我雖然被劇本吸引,也有興趣,可到底只是覺得好玩而拍戲,全是玩票性質,不夠盡心盡力,有時候心思不在,就只是敷衍,約翰的要求很高,房町越也是。因為我,卻總是常常NG,有一次他冷眼看著我,對我說:「如果不想演戲,就回家休息!」那時候我不瞭解他,只覺得氣悶,對他扔了幾個白眼。心裡想和JAY對戲就不會這樣,jay在演藝圈已經小有名氣,也沒有像他那樣不耐煩,給我臉色看。我那時候哪裡曉得,jay是因為喜愛,所有包容。

後來有一次他向劇組請假,那個時間正好碰上劇組拍外景,劇組向比薩政府租借了半天時間的比薩大教堂,那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可是他這個主演卻臨時要請假,約翰老頭子有些為難。我卻神經兮兮的看不過眼,嚷著「要演戲就好好演,搞什麼特殊,耽誤大家的進度。」我說那樣的話,和他作對,不過是大小姐脾氣上來了,記恨他曾經那樣對我吼過。那個時候我已經和徐玫在談合約,她為了簽下我,沒少討好我,硬是和我站在一個陣線,也參合進來,沒少給町越哥使絆子,房町越就這樣一次次沒走成。都後來估計他也火了,就真的再沒提請假回國一趟的事情。

後來有一段時間,他的情緒很不到位,連連出錯,我幸災樂禍了許久。可是隨著《憾情》這部戲的走紅,通過媒體我才知道,那個時候,房町越和家裡關係不好,但是他一直和母親有聯繫,可是突然斷了聯繫,他心裡不安,就想請假回去看看母親。結果被我左右為難,等到後來醫院給他母親下了病危通知書,他輾轉得知,再坐飛機從意大利回去的時候,已經是晚了,他生生錯過了和自己母親見最後一面的機會……

現在想想,好像,快到那個時候了。

「町越哥。」

「什麼?」他的眼底有暖色,轉過頭來看我。

「町越哥,你是怎麼被約翰老頭找到的?」

「他在米蘭辦了海選,層層選拔,六千人裡面選一個。」他笑笑,嘴角的弧度很好看,解了不少冷意。

「哦。」我點點頭,對他眨眨眼:「我是被約翰老頭在街上拉住的呢!」

「都知道你運氣好!」他笑得很暢快,想了想又說「你也演得好,和你演對手戲,很容易進入情緒。」

我聽到他的讚許有幾分高興,想到他前世就是一舉憑借莫謙這個角色爆冷拿到了金龍獎的最佳男主演,隨口就說道:「町越哥,你少笑話我,六千比一啊,你演的那麼好,說不定年底金龍獎的最佳男主角就是你的了?」

「是嗎?那敢巧,一炮成名啊。」

我笑笑,想了想,才望著他開口道:「町越哥,約翰老頭找到我的時候,我正離家出走呢!想想進組這兩個月,都沒有和爹地聯繫,我倒是有點想他了……我爹地年紀大了,身體也不知道好不

好……你說,他會不會不生氣了,又拉不下面子,就想我打個電話回去先認錯?」

他似乎沒想多我會突然說這些,彷彿入定一樣的想了一會,才拍拍我的肩說:「按你想的去做。」

「那町越哥想不想爹地媽咪?」

他晃了晃神,才轉過頭來對我說:「我們那不這麼叫,直接叫爸媽。沒你女孩子家叫的親近。」

我點點頭,笑得純真無邪:「是哦!可是算一算,我們進組都兩個月了呢!町越哥你們男的最粗心,你也記得給爸媽打個電話吧!關心關心啊!比如問問身體好不好啊!最近吃的什麼啊之類的。你不知道,老人家其實和小孩一樣,要哄的。」說著不等他回答,就轉身跑去顧小安身邊,這時的顧小安滿臉堆著笑,抱著空奶瓶一臉安穩的趴在小啟身上。

JAY離他遠遠的拿著水杯,眉頭道現在還沒有解開。一口一口的猛灌水,不停的對著一旁對這傅君顏說:「我最恨喝牛奶啊…最恨牛奶…我恨奶牛啊……」我掩著嘴,微微撇過頭笑,彎身摸了摸滿臉圓滿的顧小安。這小屁孩,也就他能!閉著眼見牛都能轉彎跑的jay,被他這小不點逼著喝下一奶瓶牛奶……

jay一直是名聲不錯的藝人,耍大牌的事件幾乎是沒有了,他的形象一直親民,但偏偏有一次錄製綜藝,他發脾氣走人了,只是因為那節目導演不知撞到那根筋,硬是要讓他喝一杯牛奶。這回……我頗為欣慰的望著顧小安,掩著嘴,又偷笑了幾聲。

抬眼看見傅君顏盯著我偷笑的樣子,我縮縮脖子,對他吐了吐舌頭。

從進組開始我就莫名其妙的和他住進一個屋子,沒有住進劇組統一租借的公寓樓。前世的他,名氣大到濤了天,傅君顏的微博多打了一個逗號,娛樂報紙都可以拿來做頭條。他火到不可擋的地步,誰沾上他誰雞犬升天。不知名的化妝師或藝人,若是得到一句他的微博留言,哪怕兩個字謝謝,都會紅一把。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他卻基本是不與外人打交道的。前世他極少參加節目錄製,即使參加了一些劇目的宣傳他話也不多,頒獎禮上幾乎次次上台的都是他的經紀人。他一直是溫溫淡淡的形象,戲演的極好,私生活也極隱秘。有禮,卻又疏遠,像摸不透的雲,看不清形狀,沒有邊際。我一直以為,他該是清冷如水,站在蒼穹的頂端,多望他一眼都是奢求,若是觸碰他的指尖,也是會顯得褻瀆的……我從沒想過,他會是這樣溫暖的男子……

棚內的戲就快要結束了,可房町越一直沒有什麼請假的消息,我有些擔心,是不是他沒有聽進我的話。

傅君顏有一天早上趁著安安睡懶覺,伸手把要叫醒安安的我拉開。

小聲對說了句:「跟我來。」就牽著我的手一路到了他專門佈置給顧小安的玩具室,然後我看著他一點一點把安安的積木和小火車搬開,掀開長毛地毯的一角,我揉揉眼睛以為自己沒睡醒。衝上前兩步確認沒有看錯,對著藏在毯子底下的一堆彩色糖果可是無語,轉頭問顧君顏:「顧小安是要幹嗎?儲糧過冬?」

他深深看著我,沒有回答,只是又說:「你看,沒有巧克力。」

「□!」我蹲下身,坐在毯子上,伸手翻了翻那些五顏六色的糖果,真的沒有一顆巧克力!我又仰頭看了看掛在牆面上的電視,心裡多了幾分沉重,這才轉頭嚴肅的對傅君顏說:「傅君顏!安安的模仿能力太強了,我覺得,以後給他看動畫片,我們要先看一遍才好。要不然,他哪天鬧著要冬眠,我可怎麼辦呀!」

傅君顏歪頭看了看我,突然就笑了起來,他笑得眉眼彎彎,如沐春風,好看的不得了。順著我身邊蹲下,挨著我坐好,這才伸出手,揉了揉我的發,「呆。」

「啊!」

他笑出聲來,聲音爽朗好聽,眼底的神色流轉好看。「真呆!」

「啊?」我頓了頓,任我再笨也知道知道他是在笑話我,頓時武裝起來,抱著腿退了一些,才不要和他挨著坐一起,鼓起腮幫子,仰著臉虎虎的瞪著他,心中開始圈圈叉叉,讓你說我呆,你才呆,你全家都呆!

「呆的和個河豚一樣!」

我洩氣,收起我鼓起的腮幫,這個疑似河豚的造型,讓我心中頓時鼓噪,只想畫個圈圈詛咒他,又覺得他那麼好,只好,埋著腦袋不理他。

「呆河豚!」他卻又伸手揉我的發,說:「小愛,真乖。」他的聲音又輕又緩,綿綿的傳進我耳裡,纏綿的讓人提不起力氣。

然後他把長毛毯蓋上,一點一點認真的把玩具放回原處,竟然像沒有搬動過一樣。然後轉身他對我說:「噓!這是我們的秘密!」

我愣愣的點頭,又想起他那句呆河豚,掩著臉,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