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郎生得十分威武雄壯,偏偏眉目間的神色又十分寬厚溫和。
崔翎覺得這兩者有些反差,便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宜寧郡主忍不住笑,「你大哥和五弟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相貌是不是截然不同?你這是沒有見著咱們父親大人,還有三郎四郎,若是見著了就不會這樣想了。」
她壓低聲音湊在崔翎耳邊說道,「大郎肖父,樣貌粗獷了些,不過性子確實極寬和的。三郎四郎也是英偉霸氣的男子。咱們家裡,就五郎像故去的母親,是個美男子呢。」
崔翎垂著頭不敢接話。
她能說雖然已經鐵板釘釘成了袁五郎的妻子,但她還沒有看清自己丈夫的長相嗎?
不過,聽了郡主這番話,她不由自主便在腦海裡對袁五郎的外形展開了想象的翅膀。
能上陣打仗的,想必身板還是極好的。
敬茶時,她雖不曾看到袁五郎的容貌,但身高擺在那,她的視線大約只能看到他胸口,按照前世標准推算,他差不多是一米八五的樣子。
後來在二門口送別,他拂袖翻身上馬時矯健威武的英姿,能看得出來身材精碩修長。
至於臉……
聽說她故去的婆婆黃氏是盛京出了名的美人兒,男生肖母,那長相便自然得陰柔一些。
崔翎暗自歎了口氣,覺得袁五郎也有點太點背了。
同一個娘胎裡出來的,幾個哥哥都像父親那樣威武有男子氣概,唯獨他生得像個娘們似的。若是讀書人家便也罷了,偏還在武將世家,這要是到了戰場上,不得像蘭陵王般戴個可怖的面具才能威懾敵人嗎?
宜寧郡主瞧崔翎將頭垂得低,以為她是害羞了,便也不再多說。
來迎的是安寧伯府大房的長子崔謹和他夫人羅氏。
崔翎對大堂哥大堂嫂一點都不熟悉,只在家宴上遠遠地瞧見過幾回。
其實,平日裡她深居簡出窩在自己的小屋裡,別說和隔了房的兄弟姐妹有來往,便是她繼母生的那幾個和她還有血緣關系的弟妹,也很少碰面。
安寧伯府那麼大,人口那麼多,每日裡鬧的新鮮事也不少。
她屋裡頭的丫鬟婆子有時也會多嘴嚼幾句舌給她聽,但她向來信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對府裡的八卦消息從來都不留意,是以,雖在安寧伯府生活了十幾年,但她對崔家的事,真的不比陌生人知道得多。
一看到大哥大嫂,她本能地想要縮起來往郡主身後躲。
誰讓如今府裡是長房當家,謹大哥是崔家的長子嫡孫,說白了,將來這安寧伯府也是他的。她若是和他們夫妻相談甚歡走得親近,便要被說是阿諛巴結,若是談得不歡而散,她又害怕被穿小鞋。
所以,相見不如不見,還是彼此沒有交集最安全。
郡主見崔翎的反應,聯想到在馬車上時崔九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話,想到這孩子在娘家時處境想必不是很好,心裡便有些憐惜,想好了今日定要給五弟妹在娘家撐足場面。
她將崔九摟住往身前帶,與謹大嫂寒暄時,三不五時提到五弟妹,一副疼愛滿意的模樣。
袁大郎雖然生得粗獷,但多年在盛京處理內務外事,煉就了他一顆細膩的心。他看出來五弟妹對崔家的陌生和疏離,也看到郡主一副護犢子的表現。
他也是個十分護短的人,家族榮譽感特別強,尤其是五弟新婚就出征,他這個做大哥的卻安然在盛京享福,心裡特別覺得過意不去,所以便自動自覺地配合著郡主,將五弟妹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袁大郎夫婦的一番好意,崔翎秒懂。
她心裡當然覺得十分感動,也隱隱有了一份歸屬感。
但又覺得對謹大哥夫婦十分抱歉,他們兩個其實挺好的。雖然很少見面,但每回遇到了也總是客客氣氣,從來都沒有欺負過她。
她方才躲起來,完全是不想惹麻煩的自然生理反應。
袁大郎和宜寧郡主顯然有些誤會了,所以才會這樣莫名地帶著一份敵意,這對謹大哥夫其實挺不公平的,她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
崔翎想了想,今時不同往日了,她已經出嫁,按照盛朝的普世價值,她已經是袁家的人了,這次回門,其實完全是以貴客身份來的,她的舉止禮儀代表的是袁家。
按照她的思路,她已經從安寧伯府這個公司跳槽到了鎮國將軍府。
感恩和謝意是必要有的,但她再也不必如此在意安寧伯府的人對她有什麼看法,這已經不能直接影響到她的生活。因為,等用過午膳再小坐一會,她便就要回袁家了,下回什麼時候再來,這個可說不准了。
她心裡懷著份歉意,便不再繼續裝蠢笨,輕輕捏了捏郡主的手,笑著對崔謹夫婦說了幾句圓場的話,雖說得不大熟溜,但卻將氣氛轉圜了過來。
到了正堂,安寧伯一家子都在。
先是拜見了祖父祖母,然後又給各房的叔伯嬸子們請安,等完了禮,大伯父便先請了袁大郎去聚英堂。
崔家最不缺的就是人口,很快,一大幫子崔氏子侄便簇擁著袁大郎出了門。
大伯母和謹大嫂也請了宜寧郡主去了花廳。
偌大屋子只留下了幾個和崔翎同齡的姐妹,以及五房一家子。
安寧伯崔弘錦特意留了下來。
他現在對這個自告奮勇替他解決了難題的孫女兒特別愛重,便一掃往日嚴厲形象,十分慈祥地細細問了她在袁家的生活,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袁家的人好不好。
崔翎整理好了自己今日的定位,便再不像往日那般瑟縮。
她笑容滿面,聲音清脆如同黃鶯婉轉,「祖母慈愛,大哥寬厚,幾位嫂嫂都是和善的人,尤其是大嫂,處處事事都照顧著孫女兒。」
雖然二嫂看起來有些利害,但暫時面子上還是挺和善的,她這幾句話說的都是事實。
她想了想,便又將袁家吃的用的穿的住的,大略地說了一遍,然後抬起頭來,笑瞇瞇地對安寧伯說,「祖父您瞧,我在袁家過得很好,並沒有受什麼委屈呢,您且放寬心。」
安寧伯心裡十分受用,忍不住輕輕拍了拍崔翎的肩膀,「小九過得好,祖父當然放心。不過,你若是在袁家受了委屈,也不必怕,祖父會為你做主的。」
他又低聲吩咐了幾句,這才出去到聚英堂陪客去。
看著從前在家時蔫不拉幾的一個人,去了袁家不只容色鮮亮起來,連說話都利索了,堂姐妹們都覺得十分驚奇,也有幾個暗自有些懊悔。
聽說袁五郎才貌雙全,這麼好的男子當初怎麼就讓給了家裡最不起眼的小九?
崔翎從姐妹們臉上的表情猜到她們的想法,心裡便覺得挺可樂的。
這時,她父親崔成楷輕輕上前,一張萬年不變的冰塊臉不知道何時被融化成水,溫柔而飽含感情地喚了一聲,「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