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翎還未來得及有啥反應,耿直的袁大郎先坐不住了。
他連忙站起身來對著大將軍說道,「父親,您雖然卸下兵權,卻還是咱們家的一家之主!」
大郎為人老實敦厚,也說不出什麼花哨的話來,只是滿臉漲得通紅。
他嚷道,「一家之主,自然應該住在家中鎮宅,哪裡能隨便搬出去去的?」
鎮國大將軍袁世韜交出了兵權,但身上還有一個國公的虛銜。
這大將軍府不日便要改成鎮國公府。
鎮國公不住鎮國公府,倒住在小兒子家裡,這說出去於理不合。
倒好像是大郎一家為人不厚道,非要將父親趕走不可。
大將軍卻擺了擺手,「為父昨夜在宮裡頭已經和皇上交了底。」
他輕輕笑了起來,「不只將手裡的兵權交了,我還跟皇上請旨,將這國公銜直接給了老大。老夫戎馬一生,早就不想過這被拘束的生活,有朝一日,還想散發弄扁舟呢!」
大郎一震,「父親,您說什麼?」
雖然先前大將軍閒暇時也曾提起過這一茬,但大郎只當他是隨口說說的。
畢竟歷朝歷代,若是家裡有蔭封爵祿,都是父死子承。
如今大將軍健在,這爵位怎麼能隨隨便便落到大郎身上去?
至少大盛朝,還沒有開過這樣的先河。
但沒有想到大將軍言出必踐,竟然真的這樣去做了。
大將軍笑著說道,「皇上見我誠心,也已經同意,想來這受封的旨意,不多日便要到了。」
他一副自在神態,「大郎啊,以後你才是咱們家的一家之主,要好好經營家庭,不求將咱們袁家發揚光大。只求不要辱沒了祖宗辛苦打下來的基業威名,你可能做到?」
既然要低調,那就低調到底。
大將軍曉得皇帝和姜皇后都十分猜忌他,除了因為他手頭上的兵權,還在乎他的能力。
盛朝如今國泰民安,皇室其實並不需要一個功高震主的朝臣呢。
就算他主動交出兵權,可猜忌已深,他若是還繼續留在朝中,那帝後豈能舒坦?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辭得徹底。
不只兵權乖乖送上。連爵位也早早地給了兒子。
這樣。他便算是告老在家,不理朝事,徹底地離了帝後的眼,才算得到真正的清淨。
至於大郎。一向都老實敦厚,他溫柔寬容,是個可以守成的孩子。
但身上卻沒有爭先奪後的霸道和野心,平和寬忍,也可以說是庸碌無為。
這樣的人,沒有半點攻擊性,由他坐這鎮國公的位子,帝後才能真正地放心。
也只有如此,袁家才能暫時遠離危機。躲過這一劫。
至於九王……
大將軍眼眸微垂,心裡倒生出兩分抱歉來。
他到底行軍打仗久了,接觸朝事的機會也多,乍一聽到太子中毒的消息時,就察覺到了不對。
只是。他自身難保,泥菩薩過河,實在也不適宜為九王出頭。
這豈不是更坐實了九王圖謀不軌麼?
所以,他選擇了裝作不知,靜默以待,實在也是不得已為之。
不過,多年與九王相交,九王爺的人品性情聰慧大將軍都是看在眼裡的,他對九王能夠安然無恙地挺過去,也是有信心的。
大將軍突然提分家,幾房就知道另有內情。
此時聽他說已經將爵位一並讓給了大郎,眾人便都曉得事情十分嚴峻。
大郎琢磨了一下,便忙道,「父親大人放心,孩兒一定守護好袁家的門楣,保護好家人!」
他頓了頓,「不過,即便如此,您去和五弟一家住,這也有點不合常理吧?」
他還是很介意。
鎮國大將軍卻笑著說道,「你先別急,聽為父把話說完。」
他頓了頓,「咱們府西邊那座宅子,原來是陸翰林的居所,後來他丟了官,你祖母把那宅子給盤了下來,我打算著就給五郎。」
西首陸翰林的宅院不算很大,但只住五房算得十分寬裕了。
那宅子的東牆連著鎮國大將軍府的西牆,只要開一個小小的月牙門洞,就又通了。
說是分了家,其實仍舊在一處,關起們來還是一家。
大將軍接著說道,「我呢,選了咱們府最西側的陶然居,就是我原先的書房。以後我就常宿在那兒了!我打算就在陶然居外開個小門,直通到五郎家。」
他目光驟然發亮,「正恰巧,那邊出去不遠,就是陸翰林家原來的大廚房。」
那宅子結構裝修都不錯,這幾年來,老太君也一直派人不間斷地修整維護,所以隨時都可以搬去住。
那大廚房也現成可用的,只要再稍微收拾收拾,堪稱完美啊。
大郎頓時明白過來,他笑道,「啊,原來父親的意思是,您還住我這兒,只是吃食去五弟那呀?」
他一拍大腿,「您可不早說!叫兒子一陣驚心!」
做父親的養老,若是不住承宗的大兒子那,卻和小兒子擠著,這說出去,他袁大郎可是要被人戳破脊梁骨的。
不只他自己名聲差了,還會連累孩子們。
他的兒女可一個都還沒有嫁娶呢!
大將軍飛過去一個白眼,「你以為我和你們幾個一樣不靠譜嗎?」
他沖著五郎問道,「小五,你發個話,到底歡迎不歡迎爹吧!」
五郎還未回答,崔翎便搶著道,「瞧爹說的什麼話,您肯過來吃飯,這是兒媳婦的榮幸,當然歡迎之至啊!」
她是喜歡做美食的人,家人能這樣看得起她的手藝,自然開心還來不及。
尤其是大將軍這樣的性子,這樣的脾氣,特別對她的胃口。
他老人家又一向對她和藹親切,自小缺乏父愛的她,某種程度上,已經將他當成親爹了。
給親爹做幾頓可口的飯而已。做女兒的,怎麼會不肯?
袁大郎不由便也睜大了眼睛,「五弟妹,那若是大哥偶爾來搭個伙,蹭個飯,那成嗎?」
好吧,雖然崔翎去了西北之後,他也常常逼著劉師傅給他做水煮魚之類的辣菜。
但劉師傅這不是讓老太君給了五弟妹嗎?
他一想到以後要吃到那樣美味的辣菜,已經不是唾手可及的事了,就一陣不捨。
此時聽父親大人這樣說了。不由便想要厚著臉皮也來這麼一發。
結果他不說還好。一聽大哥都這樣說了。三郎四郎也忍不住了。
四郎還算含蓄,「我要求不高,就是以後有啥好吃的,能也想著咱們。給咱來一份就得。」
三郎卻順著桿子直接往上爬了,「之前祖母也提過,叫我們三房住了後牆那邊的屋,算起來,和五弟妹那邊也只隔了一堵牆。」
他笑呵呵地道,「不如咱們也開個月牙小門?走動起來也方便嘛!」
廉氏害喜那陣子,常吃崔翎特別為她準備的小菜,對崔翎的食物也十分有感情。
她向來又是火辣的性格,絲毫不覺得丈夫想著吃妯娌家的菜有什麼丟面子的。
反而。也跟著瞎起哄,「說真的,五弟妹,反正我們家人口少,不如就索性都在你那搭伙算了。反正我家兩個小的都愛吃你做的菜。」
說著說著,一家子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崔翎沒有想到,分家這樣悲傷的事,最後會搞得這樣喜劇。
但大將軍既然如此輕鬆了下來,想必朝政上的危機,是能夠安然度過的。
所以,她便也放鬆地笑道,「哥哥嫂嫂們都不嫌棄我們家,我和五郎又怎會不肯?不過……」
她想了想又道,「古人雲,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既然承蒙大伙兒不棄,都喜歡吃我的飯菜,不如我便叫劉師傅好好帶幾個徒弟出來,分送給各房。」
這樣的話,如果有出什麼新菜,及時地教一教,各房不僅都有了口福,她自己也落得輕鬆。
老太君聽了,不由連連點頭,「這才是好計較!」
她笑著沖崔翎招了招手,「先前你不是提過,想在外頭開個辣菜館嗎?恰好今兒家裡人都在,不如將你的想法說一說?」
崔翎微微訝異了一下,「現在說?這合適嗎?」
她原本是懷抱著十分沉重的心情過來的。
朝堂上的風雲變幻,她雖然不很懂,但基本的分析能力還在。
曉得袁家作為皇帝的眼中釘,在即將撒手西寰的皇帝心中,一定是塊燙手山芋。
一旦稍微處理不好,全家人都要遭殃的。
再加上,太子在這當口還神奇地中了毒……
這多半是姜皇后鏟除異己,保自己兒子順利登基的陰謀啊!
多麼緊張忐忑不安的氣氛之下,大將軍卻輕鬆愉快地給幾個兒子分了家。
接下來不是應該教育一下孩子們,如何躲避危險,少和朝臣打交道,最近一段時間安分守己地待在家裡,好叫皇帝徹底安心嗎?
怎麼話題這樣快就從吃飯的事,轉移到了開飯店的事了?
她原本還想著,這風口浪尖,開辣菜館的事可以稍微停一下呢!
大將軍聞言卻哈哈一笑,「能有什麼不合適的?」
他倒是十分感興趣,「聽聞丫頭打算在盛京城開個辣菜館,這主意倒是不錯,為父決定也參一股,你覺得如何?」
哥哥嫂嫂們聽老太君簡單說了一下原委,個個也都十分感興趣,紛紛要求入股。
但為了照顧二嫂,她們都比較謙虛,最後一番商談之下,不只將事情定了下來,還叫二嫂和崔翎占了大頭。
老太君神情也比方才輕鬆了許多,她慈祥的臉上閃過光華,「小五媳婦不要怕,這辣菜館的事兒,你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聲勢搞得越大就越好!」
崔翎眨巴眨巴眼,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咧開嘴笑成了一朵花,「哎,孫媳婦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