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兒的真正身份,崔翎不能和五郎說,所以為什麼一定要找到東門書院那位老師的原因,也就只能蒙在她心裡。
她心裡很清楚的,不論那男人是否是軒帝重生,悅兒只有嫁給他才會快樂。
可門第和出身,真的是懸在他們面前很重要也很難逾越的一道溝塹。
如今,她唯一可以祈禱的是,希望那個男人出身不要太差,哪怕是寒門小吏之子,包裝一下,也總能是官宦之後。
五郎聽了臉色仍然不大好看,但因為崔翎臉上滿是懇求,他先前又答應過她,這才勉強沒有繼續說什麼。
他頓了頓,道,「咱們這回去東山別莊,我原本還想帶著悅兒的,現在看來,還是不帶為妙。這孩子,真是叫人操心……」
崔翎抱著怡兒,不方便去拉五郎,只好拿臉去蹭他,「我曉得你一時很難接受,可是相信我,我有必須要站在悅兒一邊的理由。」
她頓一頓,眼神認真地說道,「假若你肯找悅兒好好談一次,就會發現那孩子的心有多麼地堅決。就算,就算你覺得真的不合適,那麼也總要讓她親自看看哪裡不合適,才好叫她全然死心,五郎,你說對嗎?」
其實崔翎也有想過,盛朝的男女大多早婚,往往民間比貴族男女的婚嫁年紀還要小一些,十四五歲就娶妻的男子也不少,說不定那個老師已經成婚了呢?
再或者,那人雖然頂著與前朝軒帝一模一樣的容貌。可是性子卻是南轅北轍的,甚至還有些品性上的瑕疵,完全就不入流。
那樣的話,悅兒說不定也會有所鬆動的。
畢竟現在,連人都沒有看清楚,也沒有過任何來往交際,只憑借驚鴻一瞥,如何能夠斷定一個人的性子人品?
若這回去的東山靠近東門書院。那崔翎覺得還是應該帶著悅兒一塊兒去,說不定能有個重新認識那人的機會,是好是壞,最後都由悅兒自己決定。
果然,五郎聽了之後,沉吟片刻,終於肯點頭,「也好,那就帶上悅兒。我親自跟她說。」
這年頭,盛京城的小姑娘也有奔放地對他說非君不嫁的話,可誰都知道那只是小女孩一時的迷戀。真正到談婚論嫁。還是要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沒有私定終身的道理。
五郎自己是個循規蹈矩的人,便覺得悅兒的想法很有些不對頭。
再說悅兒只是看了一眼,就對那個東門書院的老師產生了感情,這種說法他實在不能接受。
一眼能看到什麼?除了那個男子的外貌外,就沒有別的了。
他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疼愛的大侄女竟然是個直看中外貌的膚淺的孩子,這叫他有一點揪心。
崔翎瞥了瞥嘴。心想,五郎這心態多半有些岳父知道女兒談戀愛了的心情,悅兒還只是侄女呢,他就這樣,這將來若是怡兒談婚論嫁時。他還不知道要怎樣焦躁呢。
不過這一次是她不靠譜在先,這些損他的話。她也就不好意思說了。
如此,等回了藏香園,崔翎便叫桔梗先收拾了行囊,並兩個乳娘和孩子們的東西一起,先叫人搬到了車上。
然後小夫妻兩個再一道去泰安院見了老太君,問她老人家要不要一道去東山。
老太君倒是想,但這幾日太后總請她進宮說話,她估摸著跑不開,便就笑著擺了擺手,「你們小夫妻兩個去吧,等到了夏日,我再一起。」
雖然大盛朝變了天,換了皇帝,但對於太后娘娘來說,她仍然還是慈安殿皇太后,在身份上並沒有什麼區別。
只不過,從前她只是徒有虛名,如今這太后的位置可才算是坐得踏實。
新帝可是太后娘娘一手帶大的兒子,雖然沒有從她的肚皮裡爬出來,可交到她手上的時候才剛出生沒有多久,她也算是含辛茹苦地把他養大的。
當初若不是為了他,她也不會將家族和身家性命都壓在了先帝身上,助他的兄長登基稱帝。
在感情來說,新帝和太后就是一對母子,真真切切的母子,親母子。
所以,太后娘娘如今才算是找到了自己在後宮中真正的歸屬和位置。
當然,與此同時,她手中掌握的權利也不同了,如今的慈安殿皇太后,可是統領後宮說一不二的主兒,就是在皇上面前,她也是說得上話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后娘娘地位不一樣了,心情自然也好。
這人呢,心情一好,身上那些雜七雜八的毛病也就不藥自醫了,像太后娘娘原來有些頭痛腦熱,身體倦怠,四肢酸軟無力啊,這會兒全都沒了。
太后不必纏綿病榻,精神又好,自然便就寂寞了起來。
可如今皇上還沒有立后不說,整個後宮空蕩蕩的,連個女人都還沒有,太后無聊,就只好折騰宮外的老太君,隔三差五,就要請老太君進宮說話。
先是她這些年來的憋悶史,到如今如何揚眉吐氣,然後再到皇上選妃立后的事,反正逮著什麼話題就跟老太君閒扯,不到夜深絕不放老太君回家。
若不是不好留宿外人,太后娘娘一准就要霸著老太君不放呢!
崔翎曉得老太君不方便,便也不好勉強,好吧,其實老太君不去正好趁了她的心意,若是帶著老太君一起,那麼悅兒的事,肯定就沒有辦法進行得那麼順利。
倘若叫心細如發的老太君看出了點什麼端倪,那就肯定更不好收拾了。
看五郎的反應就知道了,老太君雖然慈愛,但悅兒的婚嫁可是原則性的事,在原則性的事兒上,大家都不肯就這樣含糊地糊弄過去。
否則,袁家又怎麼會大刀闊斧地跟著新帝一起打江山呢?
這一切,說白了,雖然是為了袁家自身的利益,可導火索卻是悅兒的安危和婚嫁。
崔翎和五郎從老太君這兒出來,便叫了人去悅兒的院子請她。
悅兒曉得要去東山別莊小居,眼睛就是一亮,崔翎都曉得東門書院在東山腳下,她這個當事者又怎麼能不知道?
她是活過三世的人了,裝不來涉世未深的小女生那樣的嬌羞扭捏。
此時此刻,她心裡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見一見那個人,一定要見一見他,她想要確認那個人是不是就是她魂牽夢縈直到此刻都不曾忘卻過一瞬的那個人。
她的英雄,她的愛人,她的王,她的——軒帝!
名門大家做事,效率是極快的,因為下人很多,而且都十分得力。
打包行李的打包,帶孩子的帶孩子,該拿的東西一會兒就準備齊全了,再加上東山別莊那裡什麼都不缺,從五郎起這個念頭到出發,竟然只花了區區兩個時辰。
崔翎很想感慨一下這個速度,可是馬車裡的氣氛卻讓她沒法說出來。
此刻,五郎像是個嚴厲的老師,而悅兒則是一個不聽話做了壞事還給逮住了的學生,一個說得口沫直飛,一個低著頭恨不得埋在地下。
五郎說話的大意,大體離不開,你是個女孩子怎麼可以這樣奔放地隨便地喜歡上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呢,你知道他叫啥,你知道他是誰,你知道他爹媽是誰嗎?
你啥都不知道就喜歡人家了,大侄女,你是傻缺嗎?
崔翎被那嗡嗡的聲音振得頭疼,終於忍不住說道,「喂,夫君,不是說好了要溫和地和悅兒說話嗎?你這樣子凶,叫孩子怎麼和你搭話?」
她將悅兒護在自己身邊,瞪著眼睛對五郎說,「再說這在路上呢,指不定來往行人裡有誰,你說話那麼大聲,若是叫人聽見了可怎麼好?」
五郎悶哼一聲,「這裡是山路,窄,有人經過馬車會停,馬車一直走得挺順暢,說明沒有人經過。」
話雖然這樣說,到底他的聲音還是壓低了下來。
他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吐不快,「我就是覺得這孩子怎麼能這樣,也不探探清楚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就輕易地交付了心,這實在是太……」
崔翎連忙說道,「這不就是在探嗎?」
她摟住悅兒的肩膀,「假若那人不好,悅兒也有自己的決斷的。」
不過,她立刻狐疑地問道,「夫君啊,你是不是打聽出什麼來了?那人難道真的有什麼問題?他是娶過妻了,還是道德敗壞?」
悅兒也瞪大眼睛望著五郎。
這一點對她來說還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假若他已經娶妻,那她就算再堅定,和他也絕對不可能了。
一來是身份地位決定的。
二來,也是她自己的操守和修養,她不會去破壞別人的家庭,這個是原則問題。
五郎看著兩雙瞪得溜圓的大眼睛,一時間有些愣住,他心想這兩個人就這樣關心個驚鴻一瞥一面之緣的人嗎?
不過,他還真的是在收拾行李的空隙,找到了之前讓人調查過的資料。
他呼了口氣說道,「你們說的那個東門書院的老師,應該叫景容,嗯,今年二十,倒還不曾娶妻。不過可別得意太早,他有個打從娘胎裡就訂下的娃娃親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