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容因為掉入冰河到底還是得了一場風寒。
五郎親自上門道歉,不只帶了太醫和藥材,還帶了豐厚的禮物去慰問,沖著這份誠意,雖然景容心裡總覺得有些蹊蹺,可到底也不好再說什麼。
廉世平雖然也心疼未來女婿無端落水,但他只以為是景容不小心。
廉院長還是個相對比較單純的老頭兒,一門心思想要為疼愛的女婿謀一份足夠好的前程,他帶景容上山,也只是希望他能夠和五郎結交,將來多一門出路罷了。
所以,面對五郎如此示好,廉院長絲毫沒有疑心,倒是歡喜地受了這些禮。
這件事就這樣被揭過,好像煙火或者浮雲,你以為它會在這個世間停留地久一些,可轉眼就消散了,好像從來沒有來過,無蹤無影。
崔翎覺得對無辜的景容有些抱歉之外,卻也欣喜地看到了在悅兒身上的轉變。
悅兒說她要放下,雖然很難,可她臉上一日比一日明媚的笑容證明,不管多麼艱辛和困難,她的確有在努力,並且初有成效。
逐漸的,悅兒的臉上開始有了笑容,望向山腳下東門書院方向時,目光裡的哀傷和悲痛也少了許多,夜裡也不再做噩夢,小臉慢慢紅潤起來。
也許她的心裡還留著巨大的傷痕,可表面上的悲傷的確慢慢地愈合了。
這段時間,崔翎一直都陪著她,見證了悅兒從枯萎到重新煥發生機的整個過程。
她心裡想,悅兒曾經是一名外科女醫生。能擔當並且勝任這個職位的女子,內心一定要十分堅韌不拔。需要毅力和執著,並且學會了拋開繁雜思緒集中精神。
悅兒是可以做到將軒帝放下的,只是她先前還沒有這樣的覺悟,一旦她調整好了自己,崔翎相信。悅兒能走出來也不過只是遲早的問題。
過去的已經過去,現在和未來才重要不是嗎?
在東山上的日子遠離塵世煩憂,每日裡只弄兒作樂,閒暇時崔翎便帶著悅兒跟著劉師傅一道研發些新的菜式,有星星的夜裡五郎總會陪她去屋頂看星。
日子倒也過得愜意。
可這份平靜和滿足,卻終於還是被打破了。
臘月十六,一場大雪綿延而下,將東山妝點成雪境。
傍晚西天的霞色裡。一隊快馬踏破東山的寧靜,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紛雜而堅硬的馬蹄印跡,一直從山腳通向了袁家的別莊。
正堂中,崔翎狐疑地望著披著一身火紅狐裘的新帝,皺著眉頭去看旁邊五郎的臉色。
五郎也顯得很困惑,但更多的卻是高興。
他笑容滿面地彎身行禮,「皇上萬福!」
待要將腰彎得更低時,卻被新帝一把扶起。新帝十分不滿地道。「阿浚,你非要和我這樣嗎?此處又沒有別人在,不必和我來這套虛的!」
他的目光似不經意間掃到了崔翎身上。即便穿著厚厚的毛外套,但她看起來仍舊顯得十分纖瘦,那張潔白瑩潤的小臉卻似比從前更加粉嫩光彩了。
新帝心中難忍一陣波濤洶湧的悸動,連心跳都更加厲害了。
他連忙將臉別到一邊,驟然抬起頭的悅兒拯救了他的狼狽,他忙道。「悅兒這幾日都在山上做什麼了,看起來精神這樣好?」
悅兒和新帝一直相處得宜,論起來雖然得叫他一聲舅公,可從前兩個人的感情卻好似兄妹。
如今雖然新帝黃袍加身,但他並沒有表現出疏離冷漠來,所以她便也沒有像對一個君王般地誠惶誠恐。
她吐了吐舌頭,故意笑著說道,「回舅公的話,我這幾日跟著五叔五嬸嬸一道帶孩子做飯溜孩子吃飯,可充實了,大約是這樣,精神還不錯。」
新帝果然皺了皺眉,他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我說,悅兒啊,你能不能不要叫我舅公,平白無故地將我叫老了好幾十歲,聽起來真是不舒服呢!」
可是叫什麼呢?叫哥哥叔叔,那是岔了輩分,直接叫皇上呢,又顯得不夠親暱。
他想了想,無奈地道,「隨你想叫什麼都行,就是不准叫我舅公。」
分明他還是翩翩美少年,這一聲舅公下去,直接就是白胡子老爺爺了。
悅兒忍不住笑了起來,「是,皇上!」
既然新帝不想要在私底下講究那些君臣之禮,五郎他們自然也樂得輕鬆。
於是一切又都好像是從前那樣,彼此之間親密無間無話不談,也沒有什麼階級等級,不需要講究俗世禮儀,輕鬆愉快極了。
五郎問道,「皇上這會兒來,可不單是來找我們玩兒的吧?是有什麼事的嗎?」
新帝已經登基好兩個月了,身為盛朝之主,自然不能再像從前做王爺時那樣清閒,更不可能如此自由地滿盛京城亂溜達,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好呢?
盛朝皇室血脈微薄,除了新帝外,如今也只剩下先太子妃肚子裡的孩子了。
假若沒有要緊的事,新帝不可能會出宮,還跑到東山這樣偏僻的所在。
崔翎聽著這意思是要說朝政了,便隨便找了個借口拉著悅兒想要出去。
連後.宮都不得干政呢,她這個臣妻自然不好攪這攤渾水,那種朝政大事,反正她也沒有啥興趣,還是免去了那層麻煩吧。
誰料到新帝卻叫了她們兩個,「嫂夫人和悅兒留下來,也幫我參考參考吧。」
這下子,崔翎便沒有辦法,只好跟悅兒停住腳步,在角落裡找了個地方呆著。
新帝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想來已經有人因為選後一事找過你們了吧?以你們兩個的性子,這得是不厭其煩了,才會躲出來的。」
他目光微微一動,幾不可察地望了一眼崔翎,這才移開,「是的,母後說,後.宮不可無皇后,既然如今天下大定,那麼我是該需要一名母儀天下的皇后了。」
選後選妃,分明是一件歡喜的事,可不知道為什麼,五郎卻從新帝的話音裡聽出幾分無奈和悲哀。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接話才好,只能訥訥地說道,「皇上自小心裡就有主意。」
新帝苦笑起來,攤了攤手,「但這回我卻沒有了主意呢。」
他叫少悟遞過來一份厚厚的名單,頭疼地揉了揉額頭,「看,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員待嫁之女都在這份名單上,母後不只要叫我從這裡選出皇后,還有四妃和嬪妾。我真是頭都快要炸開了!」
五郎家中有著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所以從來就沒有對妻子以外的女人有過肖想,新帝就這麼把一大串的名單扔給來,他還挺有些無所適從的。
他訕訕一笑,「這種事,應該把石小四也叫上的,他經驗比我豐富。」
崔翎聽到這種話,不由得白了五郎一眼,心想他也好意思說得出來。
悅兒也捂著嘴忍不住發笑,她的五叔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曉得嗎?別看生了這樣一副迷死人的外貌,但在感情上可純潔得像一張白紙。
五嬸嬸能撿到他,還真的挺有福氣的。
崔翎想了想,還是覺得選後這種事不該由她和五郎參與,這說不過去,他們兩個不想要這樣的威名和榮譽,將來若人選出了問題,也承擔不起責任。
所以,她略遲疑了一下,便說道,「皇上若是為難,太後娘娘一定心裡如同明鏡一般。她從前也經常覲見外命婦,對這些女孩兒的事多少都有些耳聞。」
她頓了頓,小聲說道,「五郎他平素對女孩兒們留意不多,恐怕……不能給皇上您什麼意見呢。」
新帝眼睫微垂,過一會抬頭說道,「太後娘娘給我指了幾個人選出來,叫我選。但我和五郎一樣,對這些貴女們了解不多。」
他低聲歎了口氣,「我也只是想著或許五郎能給我些主意,這才……」
話鋒一轉,他忽然說道,「那嫂夫人呢?嫂夫人和悅兒同為盛京貴女,或許和這幾位有過結交?能不能幫我說說看?」
少悟又及時地將另外一張名單遞給了崔翎,這張紙上就簡單多了,沒有剛才那樣一大串,只有寥寥幾個名字。
安寧伯府十五小姐崔芙,沐陽伯府石八小姐,平遠侯府周七小姐,建寧伯府朱五小姐,鍾鼎伯府羅三小姐,還有太後的娘家人承恩侯府的十一小姐梁初雲。
這六人都是名單中身份比較高貴的,太後的意思是從中挑一位為後,其他的可以酌情再選一到兩名補四妃。
畢竟,這樣的門第出身,做皇子正妃都使得的,並不是每個女孩子都肯在後.宮為妃妾,後.宮的位份還是從願意當嬪妃的人中補。
這是太後身為過來人的一點想法,強扭的瓜不甜,新帝也很贊同。
像石修謹就十分鄭重地對他說過,千萬不要將他疼愛的妹妹石丹兒弄到宮裡頭去,就算皇帝是他,那也不行。
這個世上的父兄,並不全然都是指望著拿女兒送進宮去好換取富貴前程的。他身為皇帝,雖然不排斥這樣的行為,可若是有那種更希望女兒或者妹妹得到真正的幸福的人,他還是十分尊重的。
所以,他便更犯了難,這幾個人中,究竟哪幾位是心甘情願肯入宮為后為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