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夢中雨夜

「我……」凌婉歌欲要解釋,而後眼前的男人終於安靜的看著她了。

凌婉歌卻是發覺自己不知該如何解釋起,如果這是昨天之前,她還能理所當然的把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劈頭蓋臉的罵一頓。

可是今天,她卻不能了……

「好好休息!」男人等了一會兒,見凌婉歌卻是望著他沒有再說出一個字,便折身出去了。

凌婉歌下意識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久久才收回視線,而後想,或許,自己真該好好的睡一覺,理一下混亂的思緒,清醒一下大腦,再來想如何面對這個叫做袁錦熙的男人……這兩天似乎是真的累著了,所以,不多時,凌婉歌便覺得意識開始發沉,漸漸的熟睡了過去——

雨,傾盆而下,辟裡啪啦的打在枝葉上,擊在朱門琉璃瓦的殿門上。夜,黑沉的伸手不見五指。

所以,也沒有人看見那個跪在階梯下的嬌弱身影吧!更匡論,那小人兒已經趨近於虛弱的呼吸,早已被這紛亂的雨聲淹沒。

高處的殿閣裡,有燭光透過雨簾,微弱的灑在階梯上,藉著那微弱的光,隱約可以看得出那跪在十幾級階梯下的嬌小人兒已經被凍得發顫。

而小人兒卻好似不覺雨點拍打在身上的疼痛,固執的跪著,絲毫沒有挪動一下,找地方避雨的意思。

「七姐,七姐?」這時,焦急稚嫩的喚聲像一道在黎明之前敲醒曙光的磬鐘,讓小人兒的鼓膜震動了一下。

下一刻,一個更弱小的身影,提著衣袍推開身邊舉傘護著自己的人,一下子撲到小人兒的身邊,抱住了她。

「玄,玄錦……」小人兒弱弱的輕喚撲過來的弟弟,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啞的幾乎發不出聲音。本想抬起手扶一把弟弟,告訴他地上濕涼。然後發現,原來自己的四肢早已凍得僵硬麻木,不聽使喚。

「七姐,你為什麼要跪在這裡?下這麼大的雨,父皇為何不喚你進去?」小男童焦急的問道,抬手欲擦拭掉高自己幾個頭的小女孩臉上沿著髮絲滑落的雨水,卻發現他剛剛擦去一縷,便有更多濕涼的雨水順著小女孩稚嫩的臉頰滑下,怎麼也阻攔不住那些冰冷對身體的侵襲。

「我,我沒事,是我自己犯了錯要懲罰自己,不關父皇的事情,玄錦乖,你先回去吧……」小女孩勉強想扯出一抹笑,卻是肌肉僵硬,唇瓣的線條曲起的表情更顯悲慼。此時卻是清楚的知道,她的怨,她的恨,便由一人承擔好了,無謂牽扯進其他人。

「七姐姐怎麼會犯錯?我不信,我要去問父皇——」說著便掙紮著站了起來,就要往階梯上衝。

小女孩欲開口阻止,卻是嗓子一哽,身子一傾,趴倒在雨水裡。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小男童拎著被雨水淋的濕重的袍腳拾級而上。期間因為天黑路滑,而差點栽倒。

幸好身邊服侍的人扶了他一把,小男童才倖免於難,沒有從階梯上滾下來。

昏昏沉沉之際,小女孩已經無力再爬起來,亦覺得眼皮越來越重,可是卻還是固執的不願意睡去……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小女孩感覺有人架起自己僵硬的身體。

前一刻還在周身拍打的雨點,一下子便好似與自己分隔出了兩個世界的距離。

有很多焦急的呼喚代替了雨聲在耳邊響起,小女孩這才極力掙紮著撐開沉重的眼皮。

入目的,卻只是明黃的袍腳。

少女想抬起眼,看看眼前的人,卻怎麼也抬不起發僵的脖頸,瞻仰不到眼前人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對著她的高貴頭顱。

「請陛下……准,准許紫,紫羅,退出內庭,入……入司玄門!」小女孩聽見自己終於費力的吐出自己的心聲,同時也聽見自己的心裡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你剛才叫朕什麼?」頭頂上傳來男人威嚴含怒的質問。

小女孩聽出男人的怒氣,卻是費力的勾起唇瓣,閉上沉重的眼皮,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啞的開口:「請陛下成全……」

前一刻碎了的心這刻莫名的便消失了疼痛,也不知是疼的麻木了,還是突然她感覺自己要死了,所有的世俗恩怨,便就此一筆勾銷了。自從以後,不必再為眼前這個此刻連屈身看自己一眼都不肯的尊貴男人傷心難過。

「七姐……」

——

眼一眨,黑沉的雨夜頓成滿目蒼白的風雪天地,跪在同樣的階梯下,換做了少女亭亭的身姿。

這次沒有等太久,雪花都未能沒過少女的足面,明黃的衣袂便出現在了視野裡。

「這麼多年了,你終於肯回來見朕了!」男人的聲音裡多了幾分滄桑。

「臣查到蘭妃之事另有隱情,請陛下三思而奪!」少女卻是直接道出來意,未作半句的寒暄。

許久,男人未曾開口說話。

但是少女分明感覺得到,居高臨下的男人盯著自己的視線,即使不看,也壓迫深沉。

「朕的兒子沒了,你說,朕該如何冷靜三思?」僵持了許久,男人開口道。

少女聽了,這次主動抬起頭來,看向面前的男人,入目的是男人花白的鬢角。而少女看見的彷彿也只是這些花白的髮,而後帶著幾分譏嘲的開口:

「陛下每年沒的兒子還少嗎?臣以為,陛下寵愛蘭妃頗深,一個兒子而已,無甚大礙!何況,您已經兒女成群,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也當無謂。」

而後,少女成功的接受了男人的怒火。她卻只看著男人氣得發顫的額角鬢髮,彎唇一笑:

「若是陛下覺得有必要,臣定會竭盡全力尋回四皇子,還請陛下安心!」

說完,少女便灑然的轉身,不再回頭看一眼。

身後漫天的雪突然也大了起來,寒風一揚,捲起亂舞的雪花,便好似要淹沒整個天地,凍徹這世間的所有溫暖般——

凌婉歌猛然驚醒,空洞的眼驀然大睜。等焦距恢復,看見的,便是朦朧的紗帳後的茅草屋頂。

「醒了?」帶著漫不經心的聲音同時傳入耳中,凌婉歌來不及理清夢裡帶出的紛亂情緒,下意識的就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