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之文接到外賣員電話的時候就覺得這聲音未免太嫩了,不過他們手裡都拿著手柄,沒法鬆手,他就趁中盤跑門口去給對方開了鎖,讓對方送上來。
程展心一次拿不下十幾份糖水,先拿了兩袋子上來,他敲開房間的門,看見白天那個黃髮男生,兩人都愣了愣。
「你……不是……」莫之文看著程展心的臉,有些猶疑地問,「你還兼職送外賣啊?」
程展心也反應過來,點了點頭,又把糖水給莫之文,道:「樓下還有八份,能再幫我開一下鎖麼?」
「我陪你下去拿吧,」莫之文拿了陸業征放在玄關櫃子上的門禁卡,又把糖水放到矮櫃上,乾脆地對程展心說,「你一趟也拿不了八份吧?」
程展心看著他,還沒想出拒絕的話,莫之文就推著他的肩往外走:「好了走吧。」
進了電梯,莫之文自來熟地對程展心自我介紹:「我叫莫之文,在國高部,高二。你剛上高一吧?普高部高一不是要統一住校嗎?你還出來送外賣。」
程展心搖了搖頭,道:「我高三了。」
莫之文有點吃驚,因為程展心看上去挺小的。
「我上學早,」程展心解釋,「我屬兔。」
莫之文嚇了一跳:「你上學也太早了,比我大一屆還比我小一歲……那我說你高一也沒什麼問題啊。」
程展心側過臉看著莫之文,「嗯」了一聲,底樓到了。
程展心送外賣的電瓶車就停在門外,莫之文過去幫他提了一袋,又回去刷了卡,電梯開始上行,程展心開口道:「下午謝謝你們。」
「這有什麼,」莫之文用手拍拍程展心的肩,道,「不過,我原本以為普高部都是乖學生呢。」
程展心笑了笑,說:「乖學生多。」
莫之文看見程展心的笑容,心裡緊了緊,忍不住說:「其實……有時候不反抗也是縱容犯罪。今天你應該報警。」
程展心抬起頭,看著莫之文未經世事、充滿陽光和正義感的臉,終究沒有掃興,只道:「我下次會的。」
把糖水拿進門,程展心就要走,莫之文拽著他不給他走:「我多叫了好幾份呢,你吃了再走。」
程展心只好換了拖鞋,陪他走進去。
客廳裡坐了五六個男生,下午把門踹斷的那個高個子也在,看見莫之文拉了個送外賣地進來,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問:「怎麼?」
莫之文剛想解釋,發現自己還不知道程展心的名字,有點尷尬地想問一句,坐在一旁的林懸突然叫了一句:「程展心?」
程展心看了林懸一眼,道:「LB87526?」
林懸愣了愣,才說:「我靠,你記性太好了吧。」
「你們認識啊?」莫之文問林懸。
林懸還沉浸在程展心可怕的記憶力中,過了幾秒才說:「LB啥啥的是我的序號,之前我不是去美國遊學嗎,學校要交材料,是程展心幫我寫的。」
「收費服務。」程展心加了一句。
林懸笑了:「哦是,還不便宜。」
程展心實事求是地說:「也不算貴吧。」
林懸連連點頭:「不貴不貴,畢竟是您老親手寫的。」
莫之文遞了一碗杏仁露給程展心,問他:「什麼來錢的你都幹啊?」
程展心接在手裡,用勺子攪了攪,並沒有吃:「不違法的就幹。」
「那你的電話給我存一個,我有空也找你寫。」莫之文拿出了手機。
坐在他旁邊的陸業征又皺了皺眉。
程展心不會拒絕送上門的生意,他拿出了一個很小的藍屏手機,認真地把莫之文的號碼存了進去,又說:「謝謝。」
莫之文看著那個十多年前流行的手機,又想起程展心下午被人摁在地上的樣子,不知怎麼,心裡又有點發澀。
程展心倒是沒有什麼不自然的樣子,他的手機震了起來,是糖水店老闆娘。
店裡外賣單攢起來了,外送員小程還不回去,她著急了。
程展心掛了電話,把杏仁露放下,重新和莫之文道了謝,才告辭。
他站起來的時候,手機從口袋裡滑到了地上。但陸業征客廳鋪著地毯,程展心的手機又小,誰就都沒有發現。
等大門關上了,林懸看著莫之文走進來,問他:「莫大學霸什麼東西寫不出來,要花錢買?」
「你怎麼認識他的?」莫之文沒理會林懸的嘲諷,認真問他。
林懸對著莫之文嘆了口氣,道:「程展心你都不知道,學校門口那個滾動屏裡滾了兩年的奧賽冠軍啊。」
莫之文進出校門都是車接車送,沒看到過那塊螢幕,也不關心普高部的消息,不過能讓合德高中放在校門口螢幕上滾動兩年的,肯定不是平常人。
他突然想起從電梯出來的時候,程展心走在他前面,脖子後好像有一塊發黑的淤青,心中疑惑更甚:「奧賽冠軍怎麼這麼……缺錢?」
林懸搖搖頭:「這是人傢俬事,誰知道呢。」
「也是……」莫之文想得有些出神。
「你們還玩兒不玩兒,」陸業征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不玩兒就散了。」
林懸跳了起來:「當然玩兒!」
莫之文被動地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待到糖水店打烊,程展心上樓回家,一個光頭正站在他家門口,看見他走過去,還笑眯眯對他招招手:「展心,今天糖水店給你結薪了吧?」
程展心默然地看著光頭,光頭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欠條,寫著程烈又欠了人兩千多塊,摁了手印。
程展心過目不忘,何況他都看了成千上百次了,這手印就是他爸的。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千五百塊錢,給了光頭,道:「這個月只有這麼多。」
光頭拿過去點了點,看程展心垂著頭的樣子,想起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抽了張一百還給了程展心,道:「算了,留點兒錢吃飯。」
程展心起先不接,光頭就抓過他的手,把錢塞在程展心手心裡,大力拍了拍他的肩,才唱著歌走了。
程展心進了門,攤開手看著那張一百塊,又從書包夾層裡拿出了五百,放在了一起。
這就是他下個月的所有伙食費。
程展心想看看手機上有沒有什麼未接來電,左找右找卻都找不到。
他手機又小又破,不會有人偷,程展心回憶了剛才的經歷,斷定唯一的可能就是落在了莫之文那兒。
他看了看時間,十點一刻。這個時間,莫之文應該還沒睡,程展心就急急忙忙騎著車過去了。
幸好社區保安還認得程展心,把他放了進去,他到了樓下,按了方才的房號,過了會兒,有個不屬於莫之文的聲音從視訊儀裡傳出來:「哪位?」
程展心愣了愣,簡單和對方解釋了來意,對方給他開了門。
程展心一上去,看見門開著,房裡只剩陸業征一個人,陸業征好像剛洗完澡,坐在沙發上擦頭髮,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幕上的電影,漠然道:「自己找。」
程展心走進去,一眼就在地毯上看見了自己的手機,上面還有莫之文給他發的短信:「下班了嗎?」
程展心對陸業征道了謝,走出門,給莫之文回了個下班了,又加上了一句,手機掉在你朋友房子裡了,剛拿到。
沒過幾分鐘,莫之文就來了回訊:「陸業征脾氣臭,你不要理他。」
程展心開始騎車,便沒有再回覆。
莫之文再見到程展心,是三天後,食堂門口。
國際高中部和普通高中部的食堂是兩棟不同的樓,挨著建在一塊兒,國際部的矮一點兒,兩棟樓中間隔著一條小徑。
莫之文和陸業征下了課去吃飯,就看到齊穹摟著程展心,迎面朝他們走過來。
程展心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齊穹人高馬大,臉和程展心挨得很近,在對程展心說話,臉上的笑看著就不正派。
莫之文和程展心發過幾次短信,程展心很忙,回得就慢,加上莫之文也還沒想出讓程展心幫忙的由頭,兩人聊了幾天,話題也沒深入。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莫之文真沒有能讓程展心幫忙寫的東西。
看見莫之文,程展心也沒有顯得如釋重負,他神色如常地和莫之文打招呼:「你好。」
莫之文默不作聲地看著齊穹搭在程展心肩上的手,按捺住想把那手撥開的衝動,問程展心:「來吃飯?」
「怎麼著,我們普高部不能吃飯?」齊穹半是挑釁半是嘲諷道。
莫之文沒理會齊穹,對程展心道:「要不要來試試國際部的食堂,我正好謝謝你上次幫我寫東西。」
程展心側頭看了齊穹一眼,他的下眼瞼微微下至,眼睛就大得有點苦相,程展心瞳仁也很大,有時候隨便看人一眼,哪怕沒表情,也好像在埋怨別人。
昨晚上程烈回來了,又喝了酒,程展心沒躲開,被他爸揍了,疼得大半夜沒睡著,現在眼底還有些血絲。
被他瞥了一眼,齊穹搭在他肩上的手臂突然僵了僵,力氣卸掉了一些,頗有些虛張聲勢地問他:「國際部貴公子邀請你吃飯你還不去?」
「好的,」程展心推掉了齊穹的手,對莫之文說,「謝謝。」
莫之文圈著他的肩把他往國際部食堂帶,道:「別總是跟我謝來謝去的了。」
不過沒走幾步,莫之文的手就被陸業征拉開了。
三個人以一種微妙的距離往食堂走過去,到了門口,程展心對莫之文說:「我還是不上去了,我帶吃的了,下了選修課被他拉過來的。」
「說了帶你嘗嘗,別翻臉不認人啊,」莫之文跟他開玩笑,「我們伙食不錯的。」
程展心還想拒絕,陸業征開口了:「你跟他磨蹭什麼?你這麼幫他,他飯都懶得跟你吃一頓。」
程展心呆了一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去不去?」陸業征俯視他,眼神疏離。
程展心和他對視半晌,才道:「去的。」
陸業征聞言就往電梯走,莫之文拉著程展心跟上,點點前面的陸業征,無奈地跟程展心搖頭。
陸業征一眼瞥見莫之文對著程展心那德行,就覺著自己費力不討好。
要不是莫之文總心心唸唸程展心,他還真不想管這檔子事兒。
他帶著莫之文和程展心到了三樓中餐廳,去卡座隨便點了幾個菜,翹著腳看莫之文跟程展心套近乎。
陸業征和莫之文青梅竹馬,莫之文一向是同情心同理心同時過剩,稍微不注意點,就被人騙了。
像程展心這種缺錢的人,碰上莫之文這樣人傻錢多的,還不立馬貼上來。
那天程展心把手機掉在他家裡,誰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想到這裡,陸業征突然問程展心:「你手機號多少?」
程展心正喝茶,聽陸業征一問,一口茶嗆著咳了半天,才跟他換了號碼。
莫之文對程展心道:「我第一次看阿業問人要號碼。」
陸業征瞥了莫之文一眼:「你消停點。」
程展心把自己的號碼報給陸業征,陸業征輸入之後,直接撥了過去,程展心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我的。」陸業征言簡意賅道。
程展心把陸業征號碼存了,問他:「請問你叫——」
陸業征懶得跟程展心多說,抬手抽走了他的手機,想直接把名字輸進去,拿到手發現自己根本不會用這個九宮格的按鍵。
陸業征亂按了一氣,不小心退出了存號碼的介面。
「這什麼輸入法。」陸業征皺著眉看手裡的小藍屏手機,不承認自己不會用。
程展心靠近了陸業征些,重新把手機拿了回來,把剛才的數位又輸進去,問陸業征:「是左耳旁的陸麼?」
「嗯。」陸業征看著程展心細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按了幾下,一個「陸」就打了上去。
「還有家大業大的業,南征北戰的征。」莫之文插嘴,給程展心介紹。
程展心把陸業征名字打出來,點了保存。
程展心的手很漂亮,但是右手手腕上有一塊青斑。
他校服碼子偏大,站著的時候蓋住了大半個手背,什麼都看不到,現在手拿手機打字,袖口往下落,他手腕又很細,青斑就露了出來。
陸業征和莫之文都看到了,陸業征沒吭聲,莫之文卻忍不住要問:「展心,你這兒怎麼了?」
程展心低頭看了看,應該是昨天他爸用酒瓶砸的,他面不改色道:「在廁所那天弄的。」
陸業征本來對他印象就不怎麼樣,見他糊弄莫之文,便毫不留情地戳穿他:「這是新傷吧。」
莫之文看了陸業征一眼。
陸業征平時不搭理人,更不屑於跟人爭辯,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先是跟程展心要了號碼,現在又讓人下不來台。
程展心沒說話,他把袖子拉下來了一些,改用左手夾菜。他左手使得很順,看上去和慣用手一樣流暢。
莫之文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展心,你左手用得這麼好?」
程展心道:「我小時候是左撇子。」
後來他爸看他用左手不順眼,把他左臂打骨折,吊了兩個月石膏,他才改用了右手。
吃飯間,莫之文又問了程展心不少問題,程展心都答的似是而非,陸業征愈發覺得程展心說個話都遮遮掩掩的,肯定心術不正,吃完就劃了卡拉著莫之文走了。
程展心本來想喊住陸業征,給他一份飯錢,但陸業征腿長走得快,程展心還沒反應過來,人就沒影了。
程展心思前想後,磨到晚上,還是給陸業征發了消息,問陸業征中午的飯多少錢。
程展心倒不是清高,他是看出陸業征看不上他,也看出陸業征覺得自己想貼著莫之文佔便宜,就不想承陸業征情。
哪怕是一頓飯,程展心也想跟陸業征算算清楚,劃清界限。
過了十五分鐘陸業征回了他兩個字:不必。
程展心盯著手機看了幾秒,有種事情沒辦成的煩心。
不過沒過多久,陸業征突然回了電話過來,程展心接了,對面說:「你那天送的糖水,再給我送一份來。」
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程展心很是摸不著頭腦,他那天送了十幾份過去,陸業征也不說清楚是全要還是要其中一份。
他想了想,告訴老闆娘,上次那個大客戶又要一模一樣來一套,老闆娘高興壞了,立刻給他做了裝進保溫箱,程展心又去了陸業征家裡。
陸業征給他開了門,見程展心左右手都提了一袋,皺起眉問他:「怎麼這麼多?」
「……樓下還有,」程展心說,「我以為你說要一樣的。」
「我是要我吃的那份。」陸業征語氣不怎麼樣道。
程展心沒有生氣,好聲好氣道:「我不知道你吃的是哪一份。」
「你不是記性很好嗎?」陸業征諷刺他。
「我走的時候你還沒吃。」程展心說。
陸業征一愣,他早不記得了。他今天是跑了半小時步出來,恰好口渴,看見程展心那條短信,回了個「不必」之後,突然想起那天那碗糖水還算爽口,就想讓程展心再送一次。
沒想到程展心居然抓住了他語言中的漏洞,不要錢似的送了十幾碗過來,這人為了做生意也算不擇手段了。
「我再下去拿。」程展心說,他把手裡的兩袋遞給陸業征。
陸業征伸手接了,食指指腹碰到了程展心的指尖。程展心手很涼,他回家之後換了件厚一些的深色外套,看上去更瘦了。
陸業征看著程展心回身出去,想著與其傻站在門口給他開好幾次門,還不如陪他去拿,就叫住了程展心,對他道:「我跟你一起下去。」
程展心送外賣的車是糖水店老闆娘給他買的一個二手電瓶,後面裝了個很大的保溫箱,和現下流行的外賣軟體送貨員騎的車有點像。
糖水店老闆娘算了筆賬,按照糖水店的外賣單數,讓程展心派送比和外賣軟體簽約更划算,加上她也很可憐程展心,就還是讓程展心送了。
陸業征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種電瓶車,他看程展心打開保溫箱,拿了一袋出來,就主動接了過來,程展心一看裡面還有兩袋,也有點不好意思,就說:「算了,我帶回去吧。拿到你家你也吃不掉。」
時間不早了,糖水店都打烊了,陸業征也不可能再約朋友過來就為吃點糖水,程展心拿回家,萬一債主堵門,還能請債主吃一頓。
陸業征沒說什麼,提著袋子徑直往回走,程展心只好也拿了跟上去。
陸業征把幾個大袋子都擺在了桌子上,看程展心要走,拽著他的帽子把他拉回來。
「怎麼了?」程展心問他。
陸業征用下巴指了指一大桌紙盒子,道:「陪我一起吃。」
程展心還想拒絕,陸業征敲敲桌子,程展心考慮到這也是他留下的爛攤子,就妥協了,坐了下來,幫陸業征把糖水都攤在桌上。
陸業征點著一份他不喜歡吃的有黑糯米的東西,說:「你吃這個。」
程展心不喜歡吃湯湯水水的東西,也無所謂吃什麼,就拿起來小口小口地吃。
陸業征迅速地把他想吃的那份吃完了,程展心也沒吃幾口。
陸業征抬頭一看,程展心那兩個黑糯米球基本上是完整的,心說程展心這人怎麼這麼能給人找不痛快,便不客氣地對他道:「你為什麼能連吃個東西都得這麼不情不願?」
程展心也不是完全沒脾氣的,聽到陸業征這麼說話,就放下了碗,說:「我吃飽了,先走了。」
「你錢不要了?」陸業征看著他,從一旁外套裡拿出錢包,要給他錢。
程展心站了起來,說:「算還你中午的飯錢。」
陸業征沒強求,說:「行,那你走吧。」
程展心彎腰把他那份糖水蓋子合上了,他剛轉過身,陸業征又改了念頭:「你等等,吃完再走。」
「這哪裡吃得完……」程展心看著滿桌的東西,「上次你家有七八個人吧。」
陸業征想了想道:「猜拳。誰輸一次吃一份。」
程展心沒想到陸業征看著挺穩重老成的,人這麼幼稚,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來拒絕他。
陸業征打量著程展心,道,「打遊戲你也不會吧,好學生?」
程展心權衡利弊後,覺得猜拳也太傻了,就說:「還是打遊戲吧,你教教我。」
陸業征找了個雙人競技類遊戲,拿了個手柄丟給程展心,他家裡暖氣足,程展心有點熱了,就把外套脫了,撿起了手柄坐在陸業征旁邊,問他:「怎麼玩?」
程展心的T恤領口卡在鎖骨下面一些,能隱約見到他鎖骨上有條血痕,陸業征看了一眼,眉頭微微皺了皺。
陸業征簡單跟他說了遊戲手柄的操作方式和遊戲規則,程展心聽得很認真,還低頭撥弄了一下手柄的方向鍵。
他用大拇指撥著按鍵,感受了每個按鍵的位置,記在心裡。
陸業征看他好像有些出神,便問他:「懂了嗎?」
程展心不太確定地說:「應該懂了。」
陸業征也不想讓他太懂,立刻按了開始,想趁亂先贏幾次,沒想到自己竟連三分鐘都沒撐到就輸了。
程展心輕鬆地放下手柄,評價道:「太簡單了吧。」
陸業征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程展心看了看桌上,指著最滿的一盒楊枝甘露,道:「你吃這個吧。」
願賭服輸,陸業征拿起楊枝甘露,在程展心專注的目光中吃掉了。
「換個遊戲。」陸業征言簡意賅道。
接下來陸業征又吃了兩盒糖水,程展心都忍不住笑了,抿著嘴看著陸業征,問他:「還玩嗎?」
陸業征長得很高大成熟,性格也傲,但本質上還是個高二學生,被程展心一笑,臉都臭了,等程展心不笑了,他才冷冷地說:「換個玩法。」
程展心點點頭:「怎麼玩?」
陸業征上上下下看了程展心一番,最後說:「做俯臥撐吧。」
「……」程展心不願意,「我做不起來。」
「我做十個,你做一個,」陸業征道,「誰先不行誰吃。」
程展心還是不肯答應:「你先做十個我看看。」
陸業征就伏地做了十個,故意做得慢了些,假作有點吃力的樣子,程展心才說:「好吧。」
程展心體育很差勁,學著陸業征擺了姿勢,剛想挺起身,昨天被他爸用酒瓶敲過的肩胛骨的位置突然一疼,又趴回了地上。
陸業征終於一雪前恥,涼涼道:「吃吧。」
程展心爬了起來,挑了一碗燉雪梨,吃了兩口,覺得熱,便沒有防備地把長T恤的袖子捋了起來。
陸業征回了個消息,一抬頭就看見程展心白皙瘦弱的手臂上,佈滿了被虐待過的痕跡,和他白天手腕上露出來的青斑一樣,大多是新傷,還有一道像用一片碎玻璃劃出來的傷口,剛剛結痂,從手肘到手臂中間,足有十公分長。
注意到陸業征的目光,程展心把袖子又放了回去,默不作聲地吃著。
陸業征說不清心裡什麼感覺,他從小學拳擊和散打,見過很多傷,但是像這麼毫無章法的施虐型傷害,他確實沒見過。
過了一會兒,陸業征才悶聲問程展心:「這是怎麼來的?」
程展心迅速地把燉品吃完了,道:「我真的不吃了。」
陸業征沒攔著他,讓他走了。
陸業征對程展心的印象還是難以扭轉的不佳,而對於程展心對莫之文的態度,他依然持保留意見,但也不能否認,程展心並沒有那麼讓人厭煩,可能也沒什麼壞心眼。
他身上那麼一堆傷,或許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
程展心騎上了他的車,一看時間,都十二點了。
希望今晚程烈不回家,那程展心就能睡個安穩些的覺。
他習慣了疼痛,也不會覺得疼痛有多難以忍受,但不論這是第多少次被人看見身上的傷口,程展心都學不會比沉默更好的處理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