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海波生(四)

宋煜正睡得香香甜甜的,她覺得自己在一個巨大的搖籃之上晃悠著,十分舒服。

「煜...我們快到了...煜...醒一醒。」宋煜被人扯了扯手臂,她正不耐煩的搖晃著腦袋,巨大的光亮就驀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我靠,」宋煜掙扎著舉起手臂,擋在了自己眼前,瞇起眼睛,看著已是一片光亮的天空,她艱難的側過頭,迷迷糊糊地問道:「馬上就要上島了?」

洛伽把夜行衣重新虛虛蓋到她的頭頂,替她遮住刺眼的正午太陽,回答道:「還沒有呢,現在天太亮,很容易被發現,我還不敢太接近呢。你看,」他伸出手指著正前方。

宋煜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之前遠處的海面上鋪層著一篇鬱鬱蔥蔥,綿延幾十里,「這麼大......扶桑人可真行。」宋煜不由感慨道。

洛伽低聲解釋道:「這算是近陸最大的一塊島嶼了,上上個滿月的時候我還和族人們在上面唱歌。」

宋煜疑惑道:「那這麼大的島你們就這麼拱手讓人啦?」

「嗯。」

宋煜有些不高興,無論在遊戲裡還是遊戲外,扶桑這個國家都讓人不愉快,她再問道:「你們為什麼不反抗?不是說鮫人是海上的王者麼?」

洛伽的耳朵聳拉下來,他有些悶悶不樂:「我們不是不會戰,是不能戰。」

宋煜追問道:「為什麼?」

洛伽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白潔的臉上投下青色的陰影,竟使得他還算稚氣的臉霎時穩重了起來,他低聲說道:「因為我們太少了。」

比之於人類,鮫人有著更漫長的生命,大多數鮫人都能活過三百歲,少數鮫人甚至能活到上千歲。

漫長的生命決定了鮫人的生育率極低,洛伽所在的是有著幾千尾鮫人的大族群,可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幼年鮫人也不過那麼十來條。

除非是有深入海底深處的侵犯者,在其他領域和其他的智慧種族有了衝突,鮫人們都是避而不戰。

因為相較於其他數目龐大的族群而言,鮫人是死一條少一條,不可再增。

殘酷的戰爭意味著鮫人族群失去的元氣可能要耗費上千年才能補充回來。

洛伽沁涼的手握上宋煜的,他望著宋煜懇切道:「煜,我知道雌性都喜歡勇敢的雄性,只是,」他嚥了咽喉,「我們真的不能戰,可是」他又急切起來,「我很厲害的,真的,我在族裡都是捕獵的能手,」他緊緊的握著宋煜的手,「我跟著你,可以保護你的。」

雖然宋煜都對這個喜歡折騰的扶桑國沒什麼好感,但她追問,也不過只是單單想要這麼一個答案而已,她理解地反握住洛伽的手,說道:「我相信你,只是,」她看著如釋重負的洛伽,還是繼續問道:「丟了這個島,你們真的不在意麼?」

「啊,那個,」洛伽不以為意地說道:「海上的島像天上的星星那樣多,如果不是這個島有些特別,這麼接近陸地的島我們也不會當做棲息地的。」

「什麼特別?」宋煜感興趣地問。

洛伽眨了眨眼試著抬起頭,宋煜把耳朵湊過去,只聽見洛伽在她耳邊悄聲說道:「秘密。」

這小子!宋煜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正笑得開懷,看上去就是個無憂無慮小少年的小鮫人,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你真是。」像是被洛伽的笑容感染了一樣,心情也急速地好起來,宋煜也燦爛地笑了起來。

天色太早,並不適合潛入,宋煜讓洛伽找了個離那目的地小島最近的小島歇腳。

這個小島跟那小島相比,十分寒酸。

只有光禿禿的礁石和幾棵長的太矮的椰子樹。

宋煜從海龜身上趴下來,愜意地伸了個懶腰,蹦了蹦活動了下手腳。

還沒來得及從再次腳踏實地的喜悅中反映過來呢,就聽見她的肚子「咕嚕」了一下。

宋煜撫摸肚子,尷尬地看著洛伽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只是餓了,呵呵,餓了。」洛伽倒是沒有嘲笑她,他點點頭,「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只是......」他為難地蹙眉,「這島上只有椰子......」

宋煜倒是想起了,她自進入這個遊戲以來,已經整整十二個小時沒有吃過東西了,看來得像個法子支開洛伽才是。

她和洛伽商量道:「讓著海龜去找吃的吧,你也去?」

「那你呢?」比起自己,洛伽還是更關心宋煜。

「我?」宋煜想了想,「我想吃大海蝦和貝殼,你去找好不好?」

「好,」能被宋煜需要,洛伽十分高興,「你等我。」

宋煜頷首,「當然,我等你,快去快回。」

只見尾巴一閃,洛伽游遠了。宋煜看了看洛伽消失的地方,調出界面,打開虛空之門,走了出去。

洛伽抓著兩隻海蝦和一海草兜貝殼回來的時候,宋煜坐在岩石邊等他,旁邊還擺放了兩個破開的椰子殼,見他冒出了頭,宋煜很高興,遞給他一個椰子,「快喝吧,你肯定渴了。」

洛伽將海蝦和貝殼扔到宋煜腳邊,心滿意足地大口喝著椰子汁,因喝得急,還有不少白色的椰汁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宋煜好笑地說道:「不用急,沒人跟你搶。」說罷,就去翻檢洛伽帶來的海鮮。

洛伽放下椰子,舔了舔嘴角,說道:「我來處理吧,這貝殼比較難撬開,等到......」他抬頭望著太陽,突然頓住了。

宋煜正撥弄著大海蝦的一雙鉗子,聽見洛伽沒聲了,抬頭問道:「怎麼啦?」

「沒什麼,」洛伽轉過身,搖了搖頭,繼續說道,「看著樣子,大概吃完了,再休息一刻,我們就能前往那個島了。」

洛伽處理海蝦的手藝很不錯,他麻利地將蝦的頭尾切開,然後順順利利地完整地掏出了整個尾巴。

洛伽用撬開的貝殼片將蝦尾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後整齊的擺在呆著貝殼肉螺母上,放在了宋煜點起的小火堆上方的火架上。

「升起的煙不會被發現呢?」宋煜有些不放心。

「不會的,」洛伽很篤定,「現在刮的是東北風,天色又亮,他們看不見的,」一遍說著,一遍用樹枝仔細地翻動著已經能聞到香味的海鮮。

不得不說,鮫人的手指就像它們看起來那樣靈活,即使是兩根彎彎曲曲的樹枝,洛伽能用靈巧地用他們剝開貝肉上的薄膜。

即使是宋煜已經有些飽了,她還是對即將熟的海味垂涎不已。

洛伽小心翼翼地將滾燙的螺母放在宋煜的面前,叮囑道:「小心點,有些燙。」宋煜卻是迫不及待地用手指捻起了一小片蝦肉,呼哧呼哧吹著氣,就這麼火急火燎地嚥下去了。

雖然沒有調味料,可是天然的鹹味和鮮味融合在一起,好吃地宋煜幾乎要要掉舌頭了,她一面忙亂地往嘴裡放著蝦肉一面問道:「你知道扶桑人的辦公所或者是書房,要不就是議事廳在哪裡嗎?」

見洛伽有點疑惑,宋煜解釋道:「我此次來是探一探扶桑國的虛實的,」她一面嚼著肉一面含含糊糊說道:「我只要知道扶桑國有沒有打算進攻我們南雲省或者有多少兵力就足夠了,就我們兩個人,實在不需要和他們硬碰硬。」

洛伽沉思道:「這個麼,我倒不是很清楚,」他慢慢地回想著:「島上有不少士兵,他們住在一起,還有像是軍官的人物,我聽他們稱呼大佐的,是另有搭建的木頭房。至於什麼書房議事廳,就真的不知道了。」

「唔,」宋煜也思考著,「那麼看來我們只能潛入了,對了,」她期待地看著洛伽「你認識扶桑字嗎?」

洛伽搖了搖頭:「我只聽過他們說話。」

這可有些麻煩,無所不能的陸子言倒是應該能翻譯扶桑話。

可若是摸到了書房,卻是取錯了文件,那可怎麼辦?

要是帶回去的不是公文而是島國特有的風俗小說,那陸子言還不直接劈了她。

宋煜又轉念一想,說不定古代扶桑有不少通用的漢字,她連蒙帶猜也能看懂呢?

不管了,宋煜嚥下最後一口蝦肉做出決定,先去看一看,若真是看不懂,那就都搬回去,反正她有袖袋,不費勁。

入夜,一直海龜晃晃悠悠地靠近了小島,宋煜穿著緊身衣悄悄地貼在龜殼上。

洛伽正要帶著烏龜的摸上了岸。

她回身對小人魚說道:「你在這裡等我,要是情況不妙再來接應我。」

洛伽不情願的搖了搖頭。

宋煜低聲說道:「聽話,你的頭髮太亮了,躲在水裡還行,可要是上岸,就難潛進屋子裡了!」

洛伽終於鬆了手,堅定道:「我就在這裡等你!往西走就是大佐的屋子了。」

「嗯,」宋煜又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翻進了邊上的灌木叢裡。

宋煜一面剝開在她身上劃出細碎口子的茅草,一面苦笑地想著,她在現實生活中是個老實公民,進到這裡來卻是回回任務都要做賊。

好在扶桑人大概是對自己轉移的島嶼有信心,宋煜一路摸過去,沒見著幾個哨兵,連負責警戒的侍衛都懶懶散散地蹲在木屋旁的篝火邊打牌,一面喝酒一面嘰裡呱啦說個不停。

這木屋子下面是懸空的,以十六根腰粗一人高的竹木支撐著,宋煜趁著侍衛們不注意,一骨碌滾到屋下,藉著樓梯擋住了自己的身形,然後縱身一跳,沿著支撐木爬了上去,抓著木板的凸起,牢牢地貼在地板上,她把耳朵貼在木板上,仔細聽著裡面的動靜。

地板不薄,宋煜凝神靜氣只能聽個大概,而且確確然是扶桑話,宋煜實在是不能懂,她想著只能等屋子安靜下來了,才能見機行事了。

像是等了許久,她微微感受到了地板的從屋子那頭到這頭的震動,然後是「吱呀」一聲木門被打開了,她聽見了腳步踩著台階走下去的聲音。好機會!

宋煜精神一振,繞到屋後,順著窗戶爬了上去。

這個屋子很空,除了榻榻米上的兩張矮几什麼也沒有,宋煜爬到矮几面前,仔細地翻檢著几上的紙帛。

几上有一張大晉的地圖,上邊有些地方標注了刀兵的符號,還有些地方標注了海船的符號,宋煜想著該不會是大晉的軍力分佈圖吧,於是她小心地把這個地圖捲起來,塞進袖袋,又開始翻找其他的文書。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這裡的扶桑文字,大部分還和漢字很像,只是意思卻又不是那個意思了。

她吃力地辨認著「兵十萬」「魚汛」等凌亂的詞語。

看得真費力,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外面的篝火直接從門映照進來,一個留著沖天辮的小鬍子驚訝地看著她,突然大喊起來。

宋煜心裡暗叫糟糕,翻出折子直接倒在這一堆文書上抓著手上這一卷紙直接從窗口翻了出去,也不用小心翼翼了,幾個起落,閃入了後面的灌木叢中。把燃燒著的木屋和喧鬧的人聲拋在了身後。

宋煜慌亂中沒辨認方向,她本就準備好了火石,打算在偷走文書之後放火,造成文書被燒的假象,沒想到這次大意了居然被人發覺,自然有些慌不擇路。

她剛到跑到一條溪邊,突然感受到身後猛的大力一擊,直接軟了腿,滾到了蘆葦中。

一個黑色的身影撲過來,惡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用生硬的漢語威脅道:「快說,你是誰!」一面收縮了手掌。

宋煜張開嘴,喘不過氣了,可這時她卻騰不出手來調開界面,她還多少有些自嘲地想著終於能體會一把窒息死了。

倏然間,一把半透明的利刃從這個男人的喉頭間透了出來,男子吃驚地瞪大了眼,隨即腦袋一歪伏在宋煜身上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