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和洛伽攜著手從民居裡退出來,兩個人面面相覷,臉色雖然比他們剛剛看到遍地屍骨時緩和了一些,可是依然不算太好。她二人自從太陽剛升起,便一直在叢林裡跋涉,到了這會兒,本該早是飢腸轆轆的時候了,可是現在宋煜洛伽都失了胃口,乾脆往村寨中央走過去,看還能不能有什麼別的發現。
兩人頂著正午的毒日頭向著村寨的正中央行去,在拐了一個彎後,就是村寨正中央的大廣場,只是一到達廣場邊緣,他們又雙雙停了下來
「這地方一定有古怪,」宋煜立住了皺著眉頭說道,心裡暗想這個地方真是處處透著讓人不舒服的氣息。
原來,這廣場周圍的樹竟然全都是焦禿禿一片了,就這麼直挺挺地杵在那裡。明明是大白天,這麼黑漆漆頹敗的枯木卻硬生生地讓她打了個冷戰。剛剛一路走來,路上時有被燒焦的枯木斷截倒在地上,但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那些斷截的周圍,斷面上,還是零零星星長出了綠意。可這裡的枯木倒好,就是乾枯黑焦成這樣依然沒有倒下,而這些枯木腳下的泥土中,愣是連小小的野草都沒有長出來。
洛伽看著宋煜凝視著這一棵棵的枯木,低聲詢問道:「既然覺得有古怪,我們還要去那裡麼?」他抬起手遙遙一指他們正前方立著的建築。
前方的建築也很是古怪,這裡明明是深居叢林的村落,那些民居都是用竹竿或是原木搭建而成,而且大部分是吊腳樓,即使有少部分平樓,那也是用粗大的木頭並石頭老老實實地搭起了地基。可是這樓,居然是明明白白的牆黑瓦,兩扇看上去像是青銅所鑄的大門紋絲不漏地合攏著。
這種地方居然有江南建築風格的房屋,果然處處透著不和諧感。宋煜看著只微微掉落些許百分的外牆,和些許煙熏的焦黃之色,所有的房屋都有破壞的痕跡,周外的樹木也焦枯的不成樣子,可是這幢建築卻保存地這麼完整。
半響,宋煜終於開口了:「一定有什麼原因,讓連嬰兒婦孺都能下手的大晉士兵居然不動這幢屋子,而且...」她看著屋簷下怒張的眼睛,「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是個祠堂。但凡祠堂,一定有一些外族所不能知的秘辛。」
打定了主意,宋煜和洛伽也不再猶豫了,兩人上前,合力推開了沉甸甸的青銅大門。隨著大門的推開,一股長年不見陽光的潮濕之氣撲面而來,還帶著一股難言的木樑腐朽的味道。宋煜和洛伽用力將青銅大門推到最開,讓久違的光明重新照進了這座祠堂。
宋煜藉著門口的光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座已落了滿地浮灰的大堂,這座祠堂只有一進,連個天窗都沒有,自然顯的灰暗陰森的。年久失修的房梁已然出現了斷裂的痕跡,可是就這麼一個破舊的地方,宋煜卻找不到像所有久無人居的房屋一樣所應有的蜘蛛結網的跡象。
洛伽「呀」了一聲,疑惑地說道:「這些人怎麼供奉半獸人了?」他抬起下巴往前呶了呶,示意宋煜看向十幾米開外的神龕上,那裡矗立著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因著滿屋的灰塵,又被陽光這麼一照,宋煜滿眼都是飛舞的細小顆粒,她只得上前細細查看那座已經明顯脫落了色的雕像。
誰知,只看了一眼她就笑了:「這哪裡是半獸人?是苗族都信奉的女媧神像。」
洛伽不信,他指了指神像下伸出又盤起的長尾:「這明明是蛇人,半人半蛇。而女媧,」他回憶著,「明明我們在三清殿看的女媧是人身」
宋煜搖了搖頭:「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女媧在一開始就是以半人半蛇的相貌出現在信徒面前的,只是後來慢慢地的又演變成了完全的人身。」
洛伽是個水裡游的物種,本來就對陸地上的世情不大瞭解,是以一向對自己不瞭解的事情都是虛心請教,於是他又疑惑道:「那幾千年下來變成了人身,你又怎麼知道這個蛇身的就是女媧?」
「嗯,」宋煜點點頭:「的確,在後世的形象裡,女媧都是以人身的形象出現了,只是——」她指著女媧手上一柄有九條蛇在杖頭環繞的手杖說道:「這個名叫天蛇杖,傳說中女媧造人的時候就是用這個賜予泥人靈氣的,女媧杖不離身,普通的蛇人可不能擁有這個。」
洛伽依然不解:「那這個不離身的手杖,為什麼沒有出現在三清殿裡的女媧塑身手上?」
宋煜苦笑道:「因為人身的女媧不如蛇身的女媧能幹,在遠古的傳說裡女媧是創世神之一,但是到了如今,大家所熟知,女媧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管著走獸的神仙而已。」
明明應該是法力無邊的女神,只是因為性別的緣故,幾千年的演化下來,已經被排擠成為了其他神仙座下的,只能蹭蹭他人煙火供奉的佈景板,也難怪即使是毫不在意肉體力量差距的洛伽也對女媧知之甚少,他當時的目光也只放在了三清老祖身上吧。
宋煜暗暗歎了口氣,復又說道:「只有苗族人還將女媧的塑身做成人首蛇身,而黑苗據說是女媧後人的嫡支,更是如此了。」
洛伽的注意力又被她話裡的另一個詞吸引住了:「黑苗?你怎麼知道這是黑苗。」
宋煜指著盤踞在女神像蛇尾的一些圖案說道:「看到這些動物小雕像沒有?苗族人人都知道苗族五毒聖物,大部分人卻不曉得黑苗和白苗的毒物是不一樣的。黑苗的是蛇、蟾蜍、蠍子、蜈蚣和蜘蛛,白苗的麼,則是蛇、蜘蛛、蠍子、河龜和蝴蝶。」
洛伽奇道:「河龜和蝴蝶?聽上去完全不像是毒物的樣子。」
宋煜搖搖頭:「的確,聽上去河龜和蝴蝶完全沒有蜈蚣和蠍子毒性大,所以白苗較之於黑苗能被人稱為『白』。但是實際上白苗人擅長從當地的一種龜殼上提煉毒砂,蝴蝶翅膀上提煉毒粉,比之黑苗的蠍子和蜈蚣毫不遜色。」
她又皺了皺眉,歎氣道:「別看黑苗擅長用毒,十來年前黑苗叛亂,被寶成帝派出的平南軍幾乎削平了,近年來,已經是沒有黑苗人的蹤影了。」雖然平南軍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洛伽思及剛剛村寨民居裡的見聞也不由得憂愁地歎了口氣。
隨後,宋煜又點起了一根火燭,開始細細地觀察大堂內立柱牆壁上的繪圖。這些繪圖同已經斑駁的脫漆的女媧雕像一樣,許多顏色早就剝落了,宋煜只能看見條紋衫灰撲撲的色彩。這些繪圖可謂是栩栩如生,上面描繪了作戰、祭祀、紡織、生產各種各樣苗族人生活的場景。洛伽跟著宋煜也漸漸地起了興趣,一幀幀地欣賞起來。
慢慢地,他們繞到了神像後方的內壁上,一副巨大的壁畫正映在上面。
宋煜仰頭打量著這幅壁畫,這是一副作戰圖,粗看上去,便覺得和其他的繪畫在筆鋒上有所不同,這幅壁圖的線條非常粗糙,人物、衣飾看上去也非常簡略。
宋煜凝神細看,這裡像其他繪圖一樣有人首蛇身的女媧,只是除此之外,還有不少長得頗為奇怪的人物,看上去都是一副怒目圓張的樣子。「這些是...」宋煜竭力辨認著看上去頗像異形的作戰人物,很快她辨認出了一個無論遊戲裡還是遊戲外都熟知的形象,「這是混沌!」
宋煜恍然大悟,這大概便是上古渾沌時候,各神相互鬥爭征戰的畫面了,只是不知道怎麼會出現在這面牆壁上,即使是後世為了紀念,也不該是這麼像原始時期的筆觸呀。她不禁開始思考起來,難道這裡有什麼獨特之處?
她正思索間,聽到洛伽的呼喚:「煜,你快來看這裡!」
宋煜走過去:「怎麼了?」
洛伽指著一處地方:「你看這裡。」
宋煜蹲下身,看著洛伽指著的地方,看那輪廓,正是女媧手舉蛇杖的樣子,可是這幅戰圖的中央明明有了個更大的女媧,也是舉著手杖。
宋煜忍不住摸了摸,她發現這個小小的女媧形象居然是突起的,於是又忍不住用力按了按,只聽見「轟隆隆——」的巨響從下方傳來,宋煜只覺得腳下一空,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