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說時遲,那時快,凜冽殺意漫天卷來,卻又生生收住,只聽得前方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估計是對方被迫中途收勢,導致反噬到自己身上了。

李漫正覺得這人質真是好用之極,還沒來得及將手掐在唐泛脖子上,冷不防自己後背就傳來一陣劇痛,他禁不住慘叫一聲,身前被他拿來當作擋箭牌的人已經不見了,自己手腕則被重重一擊,登時酸麻得不由自主松開手中匕首。

頃刻之間,情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漫本來就是商人出身,身手不比唐泛好到哪裡去,否則也不至於先前拿個斧頭劈人,力道也沒掌握好,不過他那兩個手下卻比他厲害得多,面對錦衣衛的圍攻,還掙扎了好一會兒,才不得不束手就擒。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雙手被粗暴地縛在身後,李漫瞪著眼前的人,不可置信道。

造化弄人,他剛剛才讓唐泛嘗過的滋味,轉眼就用在自己身上了。

一名錦衣衛走過去,將石門緩緩推開。

在李漫他們的瞪視下,龐齊帶著錢三兒等人大大方方地從外面走進來。

石門重又合上。

方才他們所感受到的怪物將近的威脅,仿佛只是幻覺。

隋州親手給唐泛松了綁,關切道:「沒事?」

「沒事。」唐泛搖搖頭,便四下張望起來。

從布置上來看,他們所在的這個大廳,實際上就是鞏侯墓的中心位置,中間那個棺槨,正是安放鞏侯屍身的地方,棺槨上面的花紋證明了唐泛之前的猜想,這確實是一個先秦君侯的墓穴。

不過因為這個正殿空間比較大,左右還有模仿墓主人生前居住的配殿,而李漫他們又只點了一根燭火,以至於這裡除了燭火周圍的一小圈區域,其它地方都很暗。

身處其中,趨明避暗,人很容易下意識地朝有燭火的地方去看,這樣當眼睛看向其它地方的時候,就會出現短暫的失明。

隋州他們正是利用了這一點,事先藏匿在配殿之中,屏住呼吸,趁著李漫防備松懈的時候,一擊得中。

李漫雖然也想通了這一點,但他仍舊感覺到無法相信,他總自負於自己的安排,可似乎屢屢都栽在唐泛手上。

「這不可能,我們的人明明引開了你們!你們是怎麼從那邊跑到這裡來的!」

隋州沒有搭理他,反而先望向唐泛。

唐泛玩笑道:「因為隋鎮撫使英明神武,非爾等凡人所能揣摩!」

隋州眼中露出一絲好笑,但當他再轉向李漫時,臉上已經恢復了冰冷無波的神情:「這座墓穴的布局,我們在下來之前,就已經差不多知道了……」

沒等他說完,李漫就叫了起來:「不可能!」

他說不可能,自然是有理由的。

貴族下葬,為了防止盜墓,不說不能留下任何傳世的資料,有時候還會殺掉幫忙修建陵墓的工匠,甚至像曹操,還會弄出什麼七十二疑塚來,為的就是起到迷惑後人,徹底防盜的作用。

雖然這樣做不一定有效果,但反正從古至今大家就是這麼干的,小心謹慎一點總是沒錯的。

這座墓穴位於永厚陵底下,知道的人都寥寥無幾,更別說事先知道它的布局了。

面對李漫一臉「我有文化你少騙我」的表情,唐泛耐心地給他解釋:「我為官之前,曾游學天下,到過陝西一帶,那裡有不少墓坑,據說是從前周王室的陵墓,裡面的東西早就被當地人盜挖一空,但葬坑與遺址仍舊在,我觀察之下,發現那些葬坑的規制皆是大同小異。」

「永厚陵只有上下兩層地宮,這是前人明明白白寫著的,宋英宗下葬倉促,也不可能再弄出什麼暗道來。你雖然不是真正的劉大牛,但為了引我們下來這裡,可謂煞費苦心。」

「你說的話,自然不能全是假的,起碼要半假半真,而錢三兒又沒有說謊,那麼結合你二人的話,就不難得出一個結論:你們口中所謂的地宮三層,必然是另外一座王侯墓穴。」

「於是我便暗中留了心,翻閱縣志之後,發現此地乃先前鞏國舊址,屬於周天子王畿之地,周室卿采邑國,這樣一個小國,一切規制肯定是模仿周王室而來的,連墓穴也不會例外。」

李漫接上他的話:「所以你便將自己在陝西看見的那些周朝墓穴的布局照搬過來。」

唐泛頷首:「不錯,但我畢竟只是照貓畫虎,每一座墓穴都不可能一模一樣,就算知道大致的布局,其間肯定也會有差錯,譬如這墓穴中的那些機關,我們就不可能事先知道。但這個時候,你們幫了我們一個忙。」

李漫聲音沙啞:「什麼忙?」

唐泛:「我們下來之後,發現這裡只有散落的金銀珠寶,卻沒有屍身,若說怪物連肉帶骨頭一起吞下,那還可以理解。但從錢三兒的描述裡,我們可以知道,李葵他們一行人下來,又與怪物搏斗,這中間必然經過一場惡戰,所以我們經過的地方,斷不可能收拾得如此干淨,怪物再如何凶猛,總會留下一兩節殘肢軀干,事有反常即為妖,這裡必然是曾經被人刻意收拾過,為的就是引我們下來。」

李漫:「很合理,還有呢?」

唐泛:「既然是有意引我們來此,那麼你們自己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總不能在這裡先被那些機關暗算了罷,所以我與隋州二人才會放心帶人下來。」

李漫皺眉:「我記得剛才我要殺你的時候,那怪物就叫了起來。」

唐泛唔了一聲:「錢三兒。」

錢三兒被叫到名字,忙不迭從黑暗中走出來,狗腿地朝唐泛討好一笑,然後將手放在嘴邊。

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響起,正是方才他們聽見的鬼哭聲!

李漫和他兩名手下睜大了眼睛。

錢三兒挺起胸膛,頗有幾分得意洋洋:「不才區區也不是只會偷雞摸狗!」

要知道他的口技在黃河幫也是一絕,否則也不會被師父帶過來幫忙望風,雖說大忙幫不上,但關鍵時刻也不是不能派上用場的,這不,李漫他們就被騙了。

事情其實很簡單,李漫設計將隋州一行人引開,准備逐個下手,先殺了唐泛和尹元化。沒想到隋州他們早有准備,將計就計,通過那個想要引開他們的白蓮教徒,反而摸清了這裡的機關設置。

加上原先唐泛所做的准備,他們下來前就對這裡的環境布局有所了解,只要稍微走一走,就不會再被那些障眼法的機關所迷惑。

此時,隋州他們已經發現跟在後面的唐泛和尹元化不見了。

正如唐泛了解隋州,隋州也同樣了解唐泛,他知道唐泛肯定會想盡辦法拖延時間等待他們前去救援,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們要如何相遇。

所以隋州就讓錢三兒以口技模擬怪物的叫聲,一路將李漫他們引入大殿。

於是就有了先前的一幕。

李漫哈哈大笑起來:「我曾聽老李說你聰明過人,斷案如青天,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先前我栽在你手裡,也算輸得不冤枉了!」

他口中的老李,便是從前李家的管家,與唐泛關系也不錯,可惜後來卻被活活燒死在了李宅裡。

唐泛搖搖頭:「被你誇贊,本官一點也不覺得榮幸。」

李漫哂笑:「可惜你猜錯了,這裡不是白蓮教的大本營,充其量只是分壇罷了,想借此來升官發財,恐怕你要失望了!」

唐泛:「失望倒未必,來而不往非禮也,方才我已經將來龍去脈向你坦承,現在該輪到你了罷?」

「問罷,我知無不言。」李漫倒也干脆,在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反抗之後就變得很痛快,錦衣衛在旁邊虎視眈眈,他一點也不想嘗試他們的手段。

唐泛也不想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諸如此類的廢話,那些都可以留待以後再說,現在最要緊的問題是——

「這裡究竟藏匿了多少白蓮教徒,除了你們幾個之外,其他人在何處?還有,那怪物是不是你們放進來的?」

李漫道:「我們本來有三十幾個人,不過在偶然發現這裡之後,也在與那怪物的較量中損失大半,如今只余五人,三人在這裡,還有兩個在外面,正是他們方才將你們引走的。」

「至於那怪物,」他看了唐泛他們一眼,慢吞吞道:「是這裡的鎮墓獸。」

從李漫的講述中,唐泛他們才知道,這座墓穴與洛河之間果然是有通道相連的,中間一道石門,以機關開啟或關閉。

每當洛河水位下降時,石門開啟,鎮墓獸從墓穴回到洛河,石門關閉。

而洛河水位上漲時,石門又會再開啟一次,此時鎮墓獸就會從河裡回到墓中。

當然,鎮墓獸本來就不是鎮墓獸,估計是從黃河游入洛河的一種水中猛獸,只不過被兩千年前的古人利用作為鎮守此墓,防止盜墓的鎮墓獸罷了。

李漫他們一行人本想盜墓發財,卻無意間在這裡發現了這座鞏國墓穴。

雖然大家被鎮墓獸折騰得人仰馬翻,損失慘重,但是這裡頭卻有極其豐富的陪葬品,拋去那些他們認為沒有價值的青銅器不說,光是金銀珠寶,集合起來能整整堆滿一個耳室!

財帛動人心,更何況白蓮教沒了南城幫那個財源之後,正需要大筆金錢補充,李漫等人立功心切,在折損了那麼多人馬之後,他們總算摸清了鎮墓獸的出現規律,又設法將那些寶物聚集到一起,准備偷偷運走。

然而鎮墓獸的凶性已然被他們喚醒,是以從一年前開始,洛河村的人總時不時能聽到那陣詭異的哭聲,那哭聲正是鎮墓獸發出來的。

先前唐泛他們早就知道,為了弄清哭聲的來源,洛河村一共出動了兩批人,第一批六個人有去無回,大家都以為是河神作怪,但實際上他們卻是因為發現了李漫等人的動靜,進而被殺人滅口的。

第二批去的人裡頭有縣城裡的捕快,也有洛河村的村長,那些人被引入了盜洞裡,原本李漫想將他們作為鎮墓獸的食物,但又怕這些人有去無回,更加引起官府的注意,所以就特意放了一個已經瘋瘋癲癲的捕快,和洛河村老村長回去。

又以老村長的兒子威脅他,讓他裝瘋賣傻來告訴世人,那河裡有河神的存在,借以轉移世人的注意力,使他們不會去注意到盜洞下面,這樣李漫等人就有更多的時間來轉移財物。

但他們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錢三兒師父那一伙盜墓賊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挖墳,又開了另外一個入口進宋帝陵,從而發現帝陵下的鞏國墓。

後面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李漫等人用同樣的手法殺了盜墓賊們,卻忘了外頭還有錢三兒那個漏網之魚,結果唐泛等人又從錢三兒身上挖出不少線索,親自下墓來殺鎮墓獸。

這些事情,都是李漫沒有想到的。

如果唐泛等人再晚兩天過來,李漫等人就可以順利將財物轉移順便逃走,唐泛他們下來之後,就只能遇到凶殘的鎮墓獸了。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李漫就算再算無遺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一些細節上的疏忽,成為今日失敗的誘因。

他沒想到朝廷派來的欽差正是「老熟人」唐泛。

他也沒想到有前面那一大堆死人,唐泛等人還會甘願冒險下墓,悍不畏死。

他更沒想到唐泛他們早就做足了准備,下來之前就連墓穴的布局摸得七七八八了。

背上挨了那一刀,失血的感覺讓李漫眼前一陣陣發黑,說完這些話,他更是口干舌燥,渾身乏力。

突然,尹元化抬起腳,狠狠地將他一踹,厲聲問:「那些財物呢,都被你們藏到哪裡去了!」

李漫雙手被綁,冷不防被踹倒在地,他也不怒,只是喘著粗氣道:「如果我說了,你們能放過我的性命嗎?」

尹元化記恨他們剛剛將自己五花大綁的事情,聞言冷笑道:「你們意圖謀反,禍亂天下,沒有誅九族就不錯了,還想保命,若是不說,今日就等著喪命於此罷!」

李漫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傷口上的疼痛使得他的笑容越發扭曲。

「你笑什麼!」尹元化被他笑得膽寒,還想再踹一腳,卻被隋州攔住了。

李漫笑不可抑,連眼淚花都冒出來了,對著尹元化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笑你太蠢!我說這麼多,也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好讓我活得更久一點,這樣你們的死期就到了!」

像是為了呼應李漫,他剛說完這句話,從石門外面,就遙遙傳來一個詭異的哭聲。

所有人臉色微變。

李漫大笑:「我早就說過,那鎮墓獸聞血而動,對血腥味最是敏感,我的血引來了他,你們知道這一切又怎樣,最後還不是要死在這裡!」

石門外面傳來砰砰的聲音,似乎有什麼外力在撞擊著,起初只是試探性的力道,伴隨著對方發現石門堅固,便越發用力了起來,石門連帶著裡面這間正殿甚至被撞得微微顫動,撲簌簌地落下來許多灰。

李漫還在笑:「這裡的秘密永遠都會被掩蓋,你們全都跑不出去的!」

他的後腦勺被龐齊重重地抽了一下:「你自己還不是要死在這裡,說什麼風涼話,快想辦法!」

李漫獰笑:「聖教對我恩重如山,沒有它,就沒有家財萬貫的李漫,現在我報恩的時候終於到了,能有你們這麼多人陪葬,我也死得不虧了!」

說話間,石門又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這道門原本是依靠巧勁才能打開的,對人來說並不是難事,但對猛獸來說,石門就是橫在眼前的障礙,不過外面那頭鎮墓獸明顯是有些智慧的,在發現連續撞擊沒有用之後,它就逐漸停下攻勢,轉而進行其它的各種嘗試。

身處石室裡的人們原本以為他們雖然暫時出不去,但外面的鎮墓獸也進不來,只要耐心等待些時間,它失去耐心後就會自動離開,然而當他們看見外面的石門從外面被緩緩推開的時候,不由都有些心驚膽戰了。

一只尖利如同鳥爪,卻比普通鳥爪還要大上好幾倍的黑色爪子從門縫裡探了進來。

以這怪物在外面的力道,被這樣一只爪子抓下來,估計腦袋當場就得開花。

想到這裡,眾人的心都是狠狠一顫。

隋州喝道:「上去按住門!」

其實也不需要他說,許多人早已撲上去,用身體將那石門死死堵住。

然而外面那道力量實在是太大了,眾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不過是堪堪將門推回去。

還沒等他們松一口氣,石門又是被狠狠一撞!

許多人還貼在門上,當場就被震得四肢發麻,沒了力氣。

外面又是一撞!

一下!

再一下!

隋州沉聲道:「火銃准備!」

被這一聲提醒,許多人才想起他們還有火銃傍身,帶著火銃的錦衣衛連忙往裡頭填充上火藥,萬分緊張地瞄准石門處,只等著這道石門一旦撐不住倒塌……

然而壞事似乎總是想什麼就來什麼,還沒等他們准備好,那石門就已經承受不住這巨大的沖撞力,轟得一聲碎成兩塊,往後倒塌下來,有些人躲閃不及,當時就被壓住。

伴隨著石門徹底作毀,一陣腥風撲面而來,熏得眾人差點就吐了出來!

殿中唯一的蠟燭也隨之徹底熄滅。

不過幸好在那之前,隋州已經命人點了四五個火折子分別丟在各個角落,所以此時此刻,一道黑影伴隨著腥風撲了進來,他們也終於得以看見李漫口中這只鎮墓獸的這面目。

實際上這怪物並不高,卻長得很粗壯,脖頸很長,整個身體約莫有壯年男子的三四倍大,渾身布滿黑色的鱗片,白森森的牙齒和巨大的嘴巴向眾人昭示著它的咬合力,高高仰起的腦袋上嵌著兩顆血紅的眼珠子,正緩緩轉動,怨毒地盯著殿中所有的人,仿佛已經將他們當作了盤中餐。

有鱗而無角,四肢卻有爪,像蛇非蛇,也比鱷魚大了數倍有余,唐泛腦海中忽然掠過一個名字,但那原本只是記載於南北朝的一本志異上,在那之後數百年來未曾有人親眼見過,卻沒想到今日會出現在這裡。

不過他現在可一點也沒有見到傳說的興奮感,殿中已經因為這怪物的出現而亂作一團。

它的身體死死堵在門口,只消動動腦袋和尾巴,便已經將所有人攪和得不得安寧。

鋒利的繡春刀砍在那黑色的鱗片上,鱗片毫髮無傷,能用來砍柴的繡春刀竟然卻微微卷刃。

怪物的尾巴一掃,一名錦衣衛瞬間被卷飛,又重重落地,生死不知。

隋州趁著那怪物在應付其他人的時候,縱身一躍跳上它的背部,怪物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張嘴發出淒厲的叫聲,卻不是獸吼,而是唐泛他們聽過無數次的鬼哭聲。

那聲音石室之中來回貫穿,令人耳膜嗡嗡作響,毛骨悚然。

伴隨著沉悶的巨響,四只火銃裡的火藥被點燃,火光噴射而出,悉數擊在怪物身上。

然而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下,那怪物卻僅僅只是發出更為尖利的叫聲,越發被激怒了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其中一個手持火銃的錦衣衛探了過來,張開腥臭的嘴巴。

「啊——!」那錦衣衛的慘叫聲戛然而止,他的一只手臂連帶半邊肩膀全部被撕咬下來,鮮血霎時間狂噴出來,濺了旁邊猝不及防的同伴一頭一臉。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動作,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這樣恐怖的攻擊力,只怕大伙全上,也不會是它的對手啊!

先前他們聽到李漫說折損了二十多個人的時候還心存輕慢,現在看來對方的說法卻是絲毫不誇張的。

「上火銃!」隋州厲聲一喊,喊醒還在怔愣的人們。

龐齊搶過旁邊一名手下的火銃,對著他吼道:「填藥!」

下一刻,怪物的尾巴橫掃過來,他們不得不抱著火銃側身一滾,狼狽避開。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像唐泛和尹元化這等毫無功夫傍身的人只能四處躲避,盡量不給隋州他們添亂,否則若是自己也身陷險境的話,連累的人就更多了。

唐泛見四下的火折子將要熄滅,還抽空又點了幾個丟過去。

另外一邊,火銃再一次開火放炮,正好重重地擊在怪物的尾巴上。

火光沖天,又是一聲悶響!

雖然怪物有鱗片相助,不懼火器,但是這股沖擊力依舊使得它龐大的身軀搖晃了一下。

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直在怪物身上努力穩固身形的隋州躍至怪物身上,繡春刀高高舉起,一把插、入它其中一只眼珠子裡!

「咿——!!!」如同女人嚎哭般淒厲的叫聲響起,暴怒的怪物一把將隋州甩了下來。

「攻擊它的腹部!」隋州喝道。

龐齊等人提著刀縱身上前,趁怪物一只眼睛瞎了而劇痛難耐,動作紊亂之際,將刀鋒砍向它全身上下最柔軟的腹部。

受了傷的怪物雖然敏捷度大不如前,力氣卻比之前更大,在它的瘋狂擺動下,龐齊他們根本無法靠近,甚至有不少人被怪物的爪子踩中或掃中,吐血斷骨。

兩者的力量根本不在同一個級別,即使己方人多勢眾,形勢也相當危險。

雖然他們來到這裡,本來就是為了消滅怪物,為此隋州還特地帶上火銃。

在這個時代,有了火器在手,基本上就等於所向披靡,連蒙古人的騎兵都不在話下。

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即使是火銃,在這只怪物面前也完全行不通。

對方渾身有鱗甲保護,唯一的弱點不過是腹部和眼睛,而它的身形既大又不失敏捷,攻擊力還那樣強悍,他們要找一個下手的機會也很難,好不容易才廢掉它一只眼珠子。

不過既然知道了弱點,接下來的總算有了希望。

只見那怪物睜著剩下一只比之前還要充血猙獰的眼珠,在殿中瘋狂地咆哮,揮舞著尾巴和爪子,像鐮刀一樣收割著所到之處的生靈。

尹元化正靠著牆邊發抖,冷不防那怪物的爪子掃了過來,他臉色煞白,眼睜睜地瞧著,連反應都忘記了。

這時候還是旁邊唐泛伸出一只手一把將他拽了過去。

尹元化一個踉蹌,險險躲過那只爪子,銳利的爪峰劃過牆壁,留下三道深深的劃痕。

如果他還在那裡,那麼此刻那裡就要多了一具開膛剖肚的屍體了。

尹元化怔怔地靠在牆壁上喘氣,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剛剛逃過一劫。

「到配殿裡去!」唐泛喝道,一反平日裡的溫文爾雅。

他剛剛為了拽尹元化,也下了很大力氣,此時臉色不比對方好看多少。

但下一刻,危險再一次降臨。

那鎮墓獸似乎注意到這裡還有兩個更好對付的人,腦袋一轉,大嘴一張,森森白牙近在咫尺。

從唐泛救尹元化,到怪物扭頭過來,這一切的發生不過是在眨眼工夫!

鎮墓獸沒有辦法一次咬下兩個人,它的目標首先是尹元化。

尹元化的面色依舊蒼白,但他這一次的反應似乎比上次要快些。

逃開已經來不及了,怪物的身形比他們大得多,早就將他們的退路都擋住。

這一回尹元化終於有了反應。

他選擇一邊拽過唐泛,一邊朝他身後躲去,准備將唐泛當作擋箭牌,先緩住怪物的來勢,然後再圖謀離開。

電光火石之間,誰也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做!

唐泛已經躲閃不及!

眼看他的肩膀就要如同之前那個錦衣衛一般被怪物咬下來,唐泛眼前刀光一閃,怪物的牙齒卻正好咬在一把繡春刀上!

是隋州!

千鈞一髮之際,隋州趕了過來,生生以一臂之力,用手中的繡春刀擋住怪物的來勢!

刀口令怪物柔軟的口腔染血,它狂怒地咬住刀鋒,狠狠一甩,頓時將隋州撞飛在牆壁上。

後者重重地摔下來,又吐了一大口血。

「廣川!」唐泛撲過去扶起他,目眥欲裂。

隋州面如金紙,雙目緊閉,只怕已經傷了內腑,一時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懷裡溫熱的軀體靠得如此近,但那一瞬間,唐泛卻有種即將失去他的驚恐和彷徨。

自己的前半生,父母早逝,長姐遠嫁,他自以為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瀟灑不羈,自以為即使不做官,頂多也就是掛冠離去,這輩子興許也不會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無法放下。

卻只有在這個時候,唐泛才意識到,這個人在自己心中占的分量有多重。

重到他根本無法承受失去對方的事實。

此時尹元化見那怪物已經離開門口的位置,不由大喜,忙不迭朝門外跑去。

龐齊見狀就喊:「這妖物太厲害了,我們先撤罷,回頭尋了人馬再……」

他的話還沒說完,門外就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是尹元化!

在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一個腦袋從外面橫飛進來,骨碌碌在地上滾了圈。

正是死不瞑目的尹元化。

「外面還有一只!」龐齊厲聲喝道。

外頭籠罩著濃厚黑暗的甬道裡,似乎也埋藏著未知的危險。

這裡光是一只就夠難對付了,外面還有一只?

那怪物竟然如此狡猾,一只在裡面掃蕩,另外一只守在外面,將他們死死困在這裡,無路可逃。

所有人的心頭頓時都升起一絲陰影。

是啊,李漫只說有鎮墓獸,壓根就沒說有幾只!

唐泛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他太小看李漫了,因為上次對方栽在自己手裡,就真把對方當成一般人物,殊不知對方看似示弱的「坦承」背後,根本就隱瞞了許多事情。

若白蓮教的實力當真只有那麼弱的話,朝廷又怎會為了徹底剿滅他們而頭疼?

只怕李漫早就料到了這一幕,正等著他們所有人都死在這裡呢!

而李漫呢?

此時的李漫趁著場面一團混亂,所有人都無暇注意他的時候,跑到了大殿裡那副棺槨旁邊,企圖以上半身用力地去推上面的棺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