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中,葉潛的身影挺拔而立。他的面孔堅毅,薄唇冷清,在這朦朧夜色中,顯得淒清孤絕,但堅定如初。
聽到公主的那句引人遐思的話,他的身形絲毫未動,但心裡卻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曾經,他只能在暗處偷偷看著她動人的身姿;曾經,他在無數個深夜裡一遍遍回味著白日裡她哪怕不經意間的一抹笑容。
如今,這個女人就坐在他面前,含著嫵媚地笑,對他說著曖昧不明的低語。那低語如吟哦般,在他耳邊迴蕩在他心裡縈繞,久久不散。
她,竟然在勾/引他嗎?
葉潛抬起頭,深沉鋒利的眸子直直看進她嫵媚含笑的眼中。
她妖嬈地斜坐,猶如開在石頭上的一朵彼岸花。
這朵彼岸花對葉潛來說,猶如毒藥,毒早已入了五臟六腑,難以救治。
他深吸了一口氣,不錯,如今是深山野林無人知處,什麼公主小奴,什麼侯爺駙馬,統統可以拋到九霄雲外!
沒有世俗約束,沒有高低貴賤,這一刻,他是男人,她是女人。
她就這樣妖嬈地盤坐在他面前,彷彿只要他伸出手去,便能一把將她拉在懷裡。
葉潛的眸子越來越深黯,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朝陽公主輕輕撩起耳邊散落腮發,唇邊勾起一抹嫵媚的淺笑。
世間男兒,哪個抵得住女人誘惑?
葉潛深黯的眸子緊緊盯著那朵讓人覬覦的彼岸花,在這習習涼風中輕緩、恭敬、堅定地說:「公主,葉潛不敢。」
朝陽公主唇邊的笑微微一僵,抬眸瞥向眼前這個男子,待看到額間滲出的細密的汗,挑眉輕聲問道:「葉潛,你不想要我?」
葉潛盯著那個坐在石頭上的女子,咬了咬牙,堅決地說:「不想!」太堅決了,不容置喙,那語氣彷彿是要割斷自己心中的念想!
朝陽公主抬頭盯著葉潛好一會,目中越來越嚴肅,就在葉潛以為朝陽公主會羞惱成怒之時,她的神色卻忽然平緩下來,只看了看周圍,淡淡地對葉潛說:「今夜就宿在這裡,你去弄些吃的,再找處擋風的位置供我歇息。」
葉潛望著公主,他以為公主還會再說什麼,卻沒想到公主什麼都沒說。
他垂眸低首,低低地說了聲:「是。」
***
葉潛見天寒地冷,便將外袍脫下遞給公主,公主略一猶豫,便接過披在身上。
葉潛眼見公主披上自己的外衫,心裡陡然有一股難以言明的滋味湧上。他抿抿唇,快走幾步離開。
公主見他要離開的樣子,微蹙了眉冷問:「你要去哪裡?」
葉潛離開的腳步忽然蹲下,脊背有些僵硬,硬著聲音說:「去找些吃的。」
說著他便離開,去找了些乾草枯枝,又去找了些野果,又在一旁的溪水中捉了幾隻魚蝦,回來便架起火來。
公主奔波了一天,如今的確是又餓又冷,見葉潛又是找這又是尋那的,話也不說,只坐在那裡冷眼旁觀。
待到那熊熊火篝燒起,葉潛輕聲道:「公主,夜寒天冷,請先過來烤火。如果餓了,先吃這些野果吧。我馬上處理這些魚蝦。」
朝陽公主看了眼葉潛,雖說自己剛剛勾引這個小奴未曾得逞,但她絲毫沒有任何扭捏。她起身來到火篝旁,也倒沒有挑剔,直接坐在那雜亂的枯枝敗葉上,伸出手烤火。
在火光的映照下,纖纖玉指幾近透明,十點紅蔻妖冶無比。
葉潛瞥了眼那玉指,便繼續低下頭處理手中的魚蝦。
朝陽公主邊烤手,邊看向葉潛手中的活計。看著葉潛先用匕首刮去魚鱗,又將魚肚剖開,取出雜碎。只見葉潛動作熟練,一雙修長削瘦的大手剝皮抽骨,上下翻飛,看起來都是慣熟了這些的。
她輕抬媚眸,凝視著火光映照下那個少年朦朧的側影,鼻挺唇薄,一雙眸子認真地盯著手中正在處理的魚蝦。
那個少年彷彿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驀然抬首,捕捉到了她注視著自己的眸子。
她連忙收回目光,垂首去看跳躍的火苗。
葉潛停下手中動作,看了下身邊這個妖嬈高貴的女子。
衩斜髻散,披著他那青色粗糙的布衣。她就這樣坐在這山間枯葉雜草間,卻依然悠然自若,妖嬈橫生,即使粗劣的男式布衣也難掩其傾國的顏色。而這樣一個妖嬈高貴的女子正淡淡地看著自己做一些粗俗的活計。
葉潛垂首繼續忙碌,卻開口道:「這刮鱗剖肚的事,是有些粗俗血腥,倒是玷污了公主的雙眼。」
朝陽公主卻略帶了幾分好奇地問:「葉潛,看你手下熟練,倒是時常做這些了?」
葉潛抿了抿唇,冷淡地道:「葉潛出身低賤,這些活計偶爾做些。」
朝陽公主見葉潛語氣有些冷淡,心裡又想起先前被拒之事,輕佻了眉,轉首抿唇看火,也不再說話了。
葉潛見公主轉過首去再不看自己,反而有些覺得自己剛才語氣是不是太過冷淡,唐突了她?
他抬眸偷瞥了下她,卻見她垂著細眸看著那火在出神,不知道想些什麼呢。
想起她半日未曾吃過東西,便道:「公主,那邊有些野果,葉潛剛才洗過,你要不要取些來用?」
朝陽公主淡掃了一旁那幾個水靈靈的紅果子,悄悄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卻故意挑剔道:「山中野果,有毒者居多,葉潛你可確定這野果無毒?」
葉潛抬眸,肯定地道:「沒有毒。」
朝陽公主抿唇不語,顯然是不信。
葉潛看著公主略顯倔強的樣子,只好無奈解釋道:「這些果子我日常見過的,的確是無毒的,不然我先嘗一個給你看。」說著便要伸手拿一個果子來吃,卻在伸出手時,忽然意識到自己手上全是野兔的血污,只能又收回來。
朝陽公主斜斜看著葉潛,自然知道他是手上多有不便,便隨手拿起一個果子,故意道:「我便偏要你先為我嘗嘗這果子是否有毒!」
葉潛抬眸看著公主,忽然覺得此刻的公主竟然有幾分使性子的孩子氣,心下不知怎麼覺得有些好笑:「公主,葉潛已將這魚蝦處理妥當,洗乾淨手後,自然為你試吃這野果。」
朝陽公主挑眉:「我渴了!我餓了!自然是等不及你!你過來!」幾句話,乾淨利索,短促明了,卻不容拒絕。
葉潛陡然明白公主的意圖,面上有些尷尬,臉上有些紅了。
朝陽公主忽覺得這個少年臉紅的樣子很是有趣,不由得在心中自得地想,葉潛,你真得能逃得過我的五指山嗎?
她頗有興味地盯著葉潛紅了的臉頰,低聲命令道:「過來啊!」
葉潛不會拒絕朝陽公主的命令,所以他只能半湊過身子去。
當他湊近她的時候,聞得她身上陣陣幽香,忽然腦中砰的一聲炸了開來。意識都有些模糊了,在這火光跳躍中,他彷彿什麼都看不到,只看到那一隻纖纖玉手,幾近透明。那手以一種極其優雅的姿態,捏著那隻水靈靈的野果。
她的手白皙透明,那紅蔻和紅果卻是妖豔的紅,在若有若無的火光中散發出一種特別的魅惑。
他直直地盯著這一隻手,早已學會對一切淡定自若的他無措起來。
朝陽公主看著眼前這個顯然已經不知所措的少年,得意地笑了,溫柔魅惑地命道:「張開口。」
這個時候的葉潛,彷彿早已失去了辨識能力,他只知道按照那個略顯沙啞的幽幽命令,木然地張開口。
那雙纖細輕盈美麗的手輕輕一送,便將那紅果放入了他的口中。
他呆呆地張大著嘴巴,猶自不知道閉上。
朝陽公主偏頭笑看著葉潛,竟然帶了一絲調皮地問:「怎麼,你傻了嗎?」
葉潛忽然清醒過來,趕緊閉上嘴巴,用牙齒輕輕一咬,一聲清脆,那紅果在口中便瀰漫出酸的甜的滋味。
慢慢品嚼著口中紅果,他知道,這個紅果的滋味……終其一生自己都無法忘記。
他再不敢看公主一眼,低下頭趕緊又收拾了那些蝦,然後將那魚蝦全都用一根堅硬的樹枝插上,放在火上燒烤。
朝陽公主將那紅果拿起,放進嘴裡,輕輕咀嚼著。
篝火在燃燒,葉潛手中的魚蝦慢慢變成金黃色,有油脂從皮中緩緩滲出,滴落到篝火中,篝火便爆出噼裡啪啦的小火花。
葉潛小心地轉著那手中樹枝,讓魚蝦熟得更均勻。
他幼年時在父親家放牧,曾遭受繼母欺凌,有時候餓極了只能在山間尋些野味給自己充飢,因此對於這燒烤一道,倒是很為嫻熟。
***
魚蝦燒好了,葉潛小心地取下烤得最為焦脆的一塊魚肉遞給公主。朝陽公主接過,優雅地小口吃起來。
葉潛垂眸取下剩下的魚蝦,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動作原來都是那麼粗俗不堪。他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有一種人,即使穿著最粗劣的衣服,吃著最不堪的飯食,依然是高貴優雅的。
兩個人相對無言地吃完飯,又用了點水,葉潛便恭敬地提議:「葉潛找些軟草鋪在避風處,請公主歇息?」
公主吃飽喝足,精神大好,抬眸瞥了眼葉潛,淡淡地說:「不用了,生死未卜,活一天是一天,本宮怎麼可以睡過去呢?」
葉潛萬沒想到公主竟然說出如此頹廢的話來,心裡便想說我自然會保護你,絕不會讓你死去。可是薄唇動動,卻不知道這話該怎麼出口,於是最終無言。
他無言地抬眸,透過跳躍的火光看向朝陽公主。
她正伸出修長的手,輕輕理著有些散亂的秀髮,姿態優美纖秀,神態安詳淡和,彷彿她原本就該在這山野間靜靜地梳理髮絲。
這一刻,隔著忽閃的火苗,葉潛眼前忽然有些朦朧起來。
兩個人,天差地別的身份,一堆火,彷彿那跨不過的界限。
眼前這個女子距離自己很近,卻又很遙遠。
他終其一生,都無法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