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寧靜的小園子裡只能聽到風吹草動的簌簌聲,加上幾聲夏蟲的輕鳴,更添靜謐。
這一聲慘叫和驚呼像是突然間將這一副初夏的靜謐之景粗暴的劃破,讓人促不及然間心中猛地一跳。
任瑤期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她在這裡雖然看不見園子裡的情形,卻是能聽清楚之前那一聲尖銳的慘叫是康姨娘發出來的,而之後的那一聲驚呼是任瑤亭。
任瑤期循著聲音,快步往園子裡走去。
其實任瑤期坐著的回廊離著發出聲音的地方並不遠,只是因為當中隔一圈大葉黃楊和海桐相間的灌木和幾顆柳樹讓人的視線收到裡阻擾。
任瑤期繞過灌木和柳樹的時候,即便是早有心理準備,也還是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
康姨娘正捂著自己的肚子倒在裡園子裡用鵝暖石鋪著的小徑上,慘白著一張臉痛苦的呻吟。
她今日穿了一身潞綢的青綠色衣裙,通身無紋飾,只在裙擺處鑲裡一層三寸寬的白色襴邊。紅中帶黑的鮮血正沿著那白色的襴邊不停的流出來,迅速的充斥在她身下鵝暖石之間的縫隙裡,有兩條細長的血路已經蔓延到裡一旁的草叢裡。
康姨娘身邊的兩個丫鬟都是年紀不大的小丫鬟,見了這症狀早就嚇得雙腿發軟,跪在康姨娘身邊哭。
發出驚叫的任瑤亭似是被嚇得不輕,將自己的臉埋在裡自己身後的大丫鬟的懷裡,發著抖哭泣。
而任瑤亭的臉色並沒有比倒在血泊中的康姨娘好看,她站在康姨娘兩步遠的地方,愣愣地看著康姨娘,直到任瑤期突然出現,她回過神來低頭一看,康姨娘下身流出來的血不知道什麼時候流到裡她的那雙精致的粉紅色繡花鞋底。
任瑤亭眼中突然閃現出恐懼,釀蹌著退後兩步,然後轉身就跑。她跑過來的時候差點將任瑤期給撞倒在地。好在蘋果眼疾手快將任瑤期給及時扶住了。
任瑤期猜到這邊會有動靜,可是她也沒有料到會這麼嚴重。
她之前就算是猜到康姨娘可能會借自己肚子裡的孩子生事,可是她又如何能想到康姨娘會拿自己的性命做賭?看著那還在源源不斷流出來的血,任瑤期毫不懷疑康姨娘將會在鬼門關走上一遭。
見場面完全失控,任瑤期迅速冷靜下來,也不管跑走了的任瑤玉,她連忙吩咐身後的丫鬟趕緊去找任老太太和大太太來。隨即快步走到了康姨娘身邊,任瑤期仔細打量了一下康姨娘的臉色,想了想還是不敢輕易移動她,只是借著蹲身呼喚康姨娘的時機不著痕跡地拉扯了她身邊的兩個丫鬟一下,讓她們改變了一下抱著人的角度。
任瑤期雖然看過一些醫書和藥典,可是也僅僅是停留在理論階段,而且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也不知道要如何處理,想了想她又讓自己的丫鬟去離著近一些的琉璃院搬救兵。
不管林氏願不願意派人過來,她也只能做到這一點了。
好在琉璃院還是來人了,來的是個老嬤嬤和兩個丫鬟,任老太太和任大太太的人來的還要快一些。
那個老嬤嬤見到康姨娘的情形臉色就是一變,隨即上前查看康姨娘的情況。任瑤期看她的模樣以及吩咐兩個丫鬟的話,知道這個嬤嬤是個懂些生產之術的,便退到了一旁,不去添亂。
沒多久,大太太就帶著任風風火火地跑來了。大太太確實是跑來了,她額角已經冒出了細汗。和大太太一起過來地還有任老太太身邊的桂嬤嬤,也不知道是半路遇上的,還是一起過來的。
最後康姨娘被大太太發令抬著去了最為臨近的琉璃院。
任瑤期和任瑤亭兩人大太太沒有功夫過問,匆匆跟在已經暈厥了過去的康姨娘身後往琉璃院去了。
任瑤期走到任瑤亭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七妹妹?我陪你先去祖母那裡歇著吧?」
任瑤亭這時候已經醒過神來,聽到任瑤期的聲音,有些恐懼地一把握住了她地胳膊,白著臉色抖著嘴唇道:「五姐姐,你沒有看到剛才八妹妹有多可怕!她尖叫著『不能讓你肚子裡的東西生下來給我娘氣受』就低著頭朝康姨娘撞了過去。然後…然後康姨娘就摔倒在了地上,流…血了」
任瑤亭似是想起了之前充斥在自己眼前觸目驚心的血色,聲音有些不穩。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長到這麼大從來沒有見識過真正的流血,她是真的被嚇壞了。
任瑤期握住了任瑤亭的手,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她之前聽到這裡任瑤玉和康姨娘的動靜就是心中一動,見任瑤亭要過來,在心中稍微想了想就做了決定,任由任瑤亭獨自過來了。
任瑤期承認自己對任家的大部分人都沒有感情,可是現在的任瑤亭不過是個小姑娘,讓她看到這種場面,任瑤期雖然說不上有多內疚,可是心裡的不適感還是有的。
任瑤期和任瑤亭回了任老太太的榮華院。
任老太太正面沉如水的聽一個嬤嬤稟報什麼,聽著應該是稟報康姨娘那邊的情形。
見任瑤期和任瑤亭回來了,任老太太招手讓她們過去。
「聽說剛剛你們兩人也在園子裡?」任老太太皺眉問道。
任瑤期低頭應到:「回祖母,我們原本是想要去園子外頭的樟樹下撲蝶的。」
任老太太點了點頭,冷著臉道:「那把你們看到的說出來。」
任瑤期聞言有些為難的看了任老太太一眼,吞吞吐吐道:「祖母,我當時坐在回廊裡歇息。聽到響動跑過去的時候,康姨娘已經倒在了地上」
任老太太看了任瑤期一眼,又皺眉看向任瑤亭。
任瑤亭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不少,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將自己看到的說了出來。
任瑤亭走過去的時候,任瑤玉和康姨娘已經爭吵起來了,或者說任瑤玉已經開始用各種不好聽的話數落康姨娘,且神情越來越激動。
見康姨娘微微蹙著眉頭摸著自己的小腹一副不適的模樣,任瑤亭就關心地問了一句,還勸說任瑤亭道:「瞧著康姨娘像是有些不舒服,你再罵下去萬一她傷了肚子裡地孩子你怎麼與你父親交代?你還是讓她回去歇著吧。」
這是任瑤亭自己說的,她在著當中只是扮演了一個好心的勸說著的角色。
不過任瑤期知道任瑤亭之前過去其實是想要看熱鬧的,所以對她的勸架之說不置可否。任瑤亭當時有沒有適時的挑撥幾句讓任瑤玉闖禍,她就不清楚了。
不過看著任瑤亭有些閃爍的目光,和說到某些細節時吐吐吐吐的語氣,任瑤期心裡是有數的。
任老太太聽著任瑤玉的所作所為,臉色已經可以用冰寒入骨來形容。
即便是從未得過任老太太歡喜的任瑤期也沒有見過任老太太對自己露出過這種表情。
任瑤期知道,任瑤玉現在已經徹底讓任老太太厭惡了。
一個敢對懷有身孕的女子下狠手的人,任是誰也會覺得這人太心狠手辣。
過了不久,大太太回來了。
「情形如何?孩子能否保住?」任老太太皺眉道。
任大太太輕歎了一聲,搖了搖頭:「摔得太重了,孩子已經沒了。大夫已經給看過了,康姨娘她失血過多,好在她這身子底子還不錯,不然…大夫說這種情況很可能就一屍兩命了。」大太太語氣十分唏噓。
任老太太雖然料到了孩子可能保不住了,聽大太太這麼說臉色還是有些不好:「造孽啊!」
任大太太跟著搖了搖頭。
任老太太眉目一冷:「那個孽障呢!去給我讓人綁了來!」
任大太太覷了一眼任老太太的眼色,試著給任瑤玉求情:「老太太,瑤玉想必也不是故意的。剛剛我去琉璃院的時候瑤玉正躲在自己房裡哭呢,五弟妹怎麼敲門都敲不開。她心裡也是悔的。」
任老太太不為所動:「這是一條人命!不是什麼阿貓阿狗!你先去把人給我綁過來再說!這個孽障!這個孽障」
大太太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去了。
任瑤玉還沒有邦過來,東府那邊就來人了。原來是任瑤亭身邊的丫鬟剛剛回去報了信,蘇氏知道後派了自己身邊的嬤嬤過來接任瑤亭回去。
任老太太見任瑤亭的臉色,知道她今日也被嚇得不輕,臉色柔和了一些,讓她跟著蘇氏派來的嬤嬤先回東府。
任瑤亭也巴不得要離開這裡,二話不說跟著蘇氏派來的嬤嬤走了。
任瑤期想了想,與老太太道:「祖母,我去送送七妹妹。」
任老太太這時候哪裡有空顧及任瑤期?擺了擺手讓她去了。
任瑤期行了禮轉身退了出來,見任瑤亭被蘇氏身邊的嬤嬤扶著走在前面,忙快走幾步追了上去,上前挽了任瑤亭另外一邊的手臂,小聲安慰道:「沒想到會遇見這種事情,七妹妹你回去之後好好歇歇,千萬不要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