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還未亮,任家的下人們就開始悄無聲息地忙碌起來。主子們都要再晚些時候才起,丫鬟婆子們要先將出行要用的東西搬到馬車上。
任瑤期醒得比較早,早早的洗漱完畢換了衣裳,在自己房裡坐了會兒等到正房那邊有了動靜了才去給父母請安。
今日任老太太免了眾人的請安,所以任瑤期和任瑤華是跟著李氏一起用的早膳。
等到外頭有人過來請任瑤期和任瑤華出門的時候,李氏還拉著姐妹兩人好生交代了幾句,又讓周嬤嬤給了她們一人一個沉沉的荷包。
「若是方便,你們記得去外祖家看看外祖父和外祖母。」李氏最後交代道。
任瑤華沒有吭聲,任瑤期笑瞇瞇地應了:「知道了,聽說外祖母也會去看龍舟賽呢,到時候誰不定能遇上。母親有沒有什麼要我轉告外祖母的話?或者又什麼東西要轉交給外祖母的?」
李氏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你們好好跟外祖母說說話,她來信總是問起你們。」
任瑤期又應了,然後和任瑤華一起出門,走到院門口轉頭還能看見李氏站在廊下看著她們。
今日出行的馬車有二十幾輛,二門前排了一溜,排了老遠。
任瑤期和任瑤華兩人被安排在了一輛車上,若是以前,兩人肯定誰也不願意,現在姐妹兩人關系好了許多,又是親生姐妹,所以出行的時候經常被安排在了一起。
兩人被管事領著出了二門,她們的馬車與任家其他幾位小姐的馬車一樣都被安排在了中間。
兩人出來的比較早,除了五老爺五太太帶著任瑤玉早早來了一家人擠在一輛馬車裡和樂融融的說笑,別的人都還沒有來,只有三三兩兩的婆子候在馬車旁等著伺候主子們上馬車。
任瑤期和任瑤華正要上馬車去等。不知道從那裡突然躥出來個小丫頭。
「五小姐」
任瑤期驚訝地轉頭,發現竟然是羅婆子的孫女。
任瑤華也看了過來,當即皺眉道:「你是哪裡的小丫鬟?跟著哪位嬤嬤手下做事?」
那小姑娘今日換了一身府裡三等小丫頭的夏衫,任瑤華又見她眼生,便以為是新進府來的小丫鬟,不懂府裡的規矩。
小姑娘看了任瑤華一眼,又看向任瑤期。
任瑤期對任瑤華道:「她是昨兒從莊子上來的。你先上馬車,我等會兒就來。」
任瑤華狐疑地看了那小姑娘一眼,才轉身走了。
任瑤期這才對那丫頭溫和地道:「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周嬤嬤安排了你和你祖母在外院住下了嗎?」
小丫頭見凶巴巴的任瑤華走了,膽子才大了起來。脆生生道:「祖母說莊子上還有農活兒沒做完,想要問問五小姐我們什麼時候能走。不過內院的人不讓我們進去,也不給我們稟報。我剛遠遠瞧著您出來了。就跑了過來。」
任瑤期這才發現,小丫頭膚色雖然不怎麼好,聲音卻是很好聽,不由得笑著問了句:「你叫什麼名兒?」
小丫頭眨著明亮的眼睛沖著任瑤期笑:「水艾,我叫水艾。是一種野菜。祖母說野菜最好了,餓了能果腹還春風吹又生。」
此言一處,任瑤期身後兩個大丫鬟都噗哧笑了。
任瑤期也笑了,抬頭卻看到羅婆子遠遠的追了過來,看見這邊的陣仗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站在遠處有些擔心的看著水艾。
任瑤期指了指水艾身後:「你祖母找你呢。過去扶著吧。慢慢走過去,府裡不讓跑,不然被教規矩的嬤嬤看見了要抓了你去打手心。」
水艾沖著任瑤期頑皮地眨了眨眼:「她們可抓不住我。」雖是這樣說。她還是低著頭學著府裡的丫鬟們走路的樣子,轉身走了。那步子倒是走得有模有樣,讓任瑤期也挑不出錯來。
任瑤期不由得失笑,想了想,還是交代了自己的丫鬟幾句。然後帶著蘋果和桑椹兩人朝著羅婆子那裡走去。
羅婆子見任瑤期過來了,忙拉著水艾行禮。口中還不安地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水艾她不懂規矩,沖撞了您。」
任瑤期見她顫巍巍的模樣,忙讓蘋果上前扶了,微笑道:「小孩子總是跳脫一些,無事。我要去雲陽城幾日,你們先在府裡住著,若有什麼事情就讓人去找周嬤嬤,我等會兒會交代一聲的。莊子那邊我也會讓人打一聲招呼。」
「那每日都有點心吃嗎?」或許是見任瑤期性子溫和,水艾並不怕她,忍不住插嘴小聲問道。
任瑤期還沒說話,羅婆子立即板了臉,語氣嚴厲地教訓道:「之前教你的規矩呢!誰准你這麼沒大沒小了!」
水艾似是被祖母的樣子嚇了一跳,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任瑤期正要說兩句話,通往大門口的回廊裡卻是走來了一人。
那人一身天青色潞綢直裰,普普通通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卻是又一種不同於旁人的優雅持重。
任瑤期正要交代羅婆子祖孫兩人先回給她們安排的住處,轉頭卻見羅婆子瞪著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來人,一臉驚異的模樣。
任瑤期不由得皺眉,又看向來人。
來人也感覺到了這邊的視線,腳步僅僅是一頓,就從廊下走了出來,一直走到任瑤期身前三四步遠,然後沉靜地作揖行禮:「任五小姐。」
任瑤期屈膝回了一禮:「韓公子。」
來人正是韓雲謙。
韓雲謙的直起身子,視線在羅婆子祖孫臉上一掃,便又轉開了,似是並不相視。這時候羅婆子也早已經收起了臉上的驚異之色,彎著腰低著頭站在一旁。
「韓公子今日不去雲陽城?」任瑤期若無其事地笑問。
「家祖父讓雲謙過來問問任家什麼時候啟程,有多少車馬。免得到時候在城門處堵了。」
白鶴鎮裡除了韓家和任家還有幾戶人家出行,每戶人家都有不少的馬車,往年被堵在城門處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或者被堵在了通往城外的窄道上。所以一開始就商量好才好。
任瑤期點了點頭,忙道:「我大伯母在那邊的議事廳,出行只是都是我大伯母安排的,你快過去吧,免得耽誤了出行。」
韓雲謙微微頷首,又看了任瑤期一眼,做了一揖才轉身走了。
「那位公子…他姓韓?」一直垂手站在一旁沒有出生的羅婆子,突然開口問道。
任瑤期看向她,不動聲色道:「嗯,韓家是前年才從薊州搬來的。你認得韓公子?」
羅婆子一愣,忙搖頭:「不認識,不認識。我只是瞧著…瞧著有些眼熟。」
任瑤期微微一笑:「哦?那就是在哪裡見過?」
「奴婢一直在莊子上沒有出來,這位韓公子年紀又這麼輕,奴婢不可能見過的。可能是我老眼昏花看差了。」羅婆子又是搖頭。
「那或許是他與他哪位長輩長得像,你見過他的那位長輩也說不定。」任瑤期提示道。
羅婆子想了想,歎了一口氣:「奴婢老了,想不起來了。」
「不急,這幾日嬤嬤慢慢想,總會想起來的。」任瑤期回頭看了一眼,見任瑤音和任瑤玉也出來了,意味深長地道。
「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嬤嬤安心在府裡住下吧,若是又什麼需要的就去找周嬤嬤。」任瑤期點了點頭,不等羅婆子再說什麼,就轉身走了。
任瑤期現在已經能夠肯定,這位羅婆子是知道一些韓家的事情的,只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她不願意說。
既然已經找對了人,任瑤期倒是不急了。她總能想出法子讓羅婆子開口的。
羅婆子看著任瑤期的身影漸漸走遠,搖了搖頭,嘴角泛出一絲苦笑,讓她那張長滿了皺紋的臉看上去更加滄桑。
「祖母?」水艾有些怯怯地扯了扯羅婆子的衣袖,小聲喚了一聲。
羅婆子回過神來,粗糙的大掌摸了摸孫女的頭,憐愛地道:「不是交代過你很多次嗎?進了府要乖乖的,不要亂說話,不要做錯事。」
水艾見祖母恢復了往日的慈愛,不解地問道:「祖母,我瞧著這位五小姐人很好啊,為什麼您寧願讓狗咬傷了自己也不願意進府來?」
羅婆子嚇得一把捂住了孫女的嘴,看了看左右,見只有祖孫兩人在才松了一口氣,壓低聲音叱道:「說了讓你說話小心,你怎麼就是不聽,是要等我們祖孫倆丟了性命去才後悔嗎!」
水艾被罵得有些委屈,卻還是低頭認錯:「祖母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
羅婆子卻是看著周圍的景象,目光衰老哀戚,口中喃喃道:「該來的總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