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益均的話半點情面也沒有留,任老太太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似乎隨時都可能昏過去一般。
任大太太一邊給任老太太揉著胸口,一邊轉頭輕叱道:「有你這麼說話的嗎?還不快閉嘴!」
任益均梗著脖子頂了回去:「我怕我今日閉了嘴,改日一家老小都要為這種愚昧無知,短視貪婪而葬送了性命!」
任老太太捂著胸口,顫抖著手指著任益均道:「反了!都反了!你不願意做任家的子孫就給我滾出去!」
任益均冷笑一聲,轉身就走了。
任益言瞧著有些急了,追上去幾步喚了一聲「三弟」,又看了看任老太太和大太太。
大太太還是心疼兒子的,之前當眾斥責任益均也是怕他被任老太太責備,便暗中朝大兒子使了個眼色。
任益言道:「我去說說三弟。」然後就追了出去。
大太太讓三少奶奶齊氏端參茶過去給任老太太喝一口,任老太太抬眼看到齊氏就想到了任益均之前說的那些大不敬的話,十分來氣,揮手朝著齊氏手中的茶碗掃去,遷怒道:「你也給我滾!」
齊氏似乎早就料到了任老太太的動作,很是機警地微微側身避了過去,然後動作頓了不頓地將手中的茶碗塞到了大丫鬟珊瑚手裡,賠笑著對任老太太道:「誒,這就滾!這就滾!您仔細身子別氣著了。」
說完齊氏就以別人沒有反應過來的速度跑了出去。
眾人:「……」
任老太太又一次氣急攻心,兩眼一番暈倒在了炕上。
一屋子的人又忙著請大夫,給老太太餵藥,餵參茶,忙得不亦樂乎。
齊月桂從榮華院出去之後正好看見之前追著任益均跑了出來的任益言因為沒有在附近看見任益均,便叫住了一個丫鬟問她有沒有看清楚三少爺去了哪裡,丫鬟搖頭說沒有看見。
齊月桂想了想。沒有驚動任益言,自己小跑著回了清風苑。
齊月桂在清風苑找了一圈,最後在任益均用來種蘭花的小花圃裡找到了就那麼隨意坐倒在草地上的任益均。
「少爺您今天跑的可真快,我剛剛瞧見大少爺在後面追你沒有追上呢。」齊月桂大大咧咧地走過去坐到了任益均身邊。
任益均推了她一把,橫眉豎目道:「起開!誰准你靠過來了!」
任益均雖然面上凶神惡煞的,推人的力道卻並不大,齊月桂配合著被他推開了一些,笑嘻嘻地道:「哦,我忘了向少爺請示了,咳咳。我可以靠近您的尊軀麼?」
任益均原本心中排解不開的抑郁情緒被齊月桂這麼胡攪蠻纏地一鬧,竟是散了大半,他哼了一聲。撇過了臉去。
齊月桂便又屁顛兒屁顛兒地靠了過去,這次任益均沒有再趕她走。
兩人就這麼在草叢裡呆坐了大半天,齊月桂難得安安靜靜的,不吵也不鬧。
任益均從自己的自己的情緒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看了齊月桂一眼。突然覺得原來這蠢婦也有安靜討喜的時候。
齊月桂看到任益均看她,立即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露出一口小白牙:「少爺,您心事想完了,回魂啦?」
任益均嘴角抽了抽,覺得自己之前果然是發了太久的呆所以腦袋有些不清醒了。竟然會覺得這個女人討喜。
「你就不能不開口說話?」
齊月桂莫名其妙:「不讓開口說話要嘴幹嘛?」
「吃飯!每頓飯都要吃三大碗還堵不住你的嘴嗎?」齊月桂食量很大,任益均每次跟她吃飯的時候就能看到丫鬟們驚呆的眼神,最後任益均只能把丫鬟們都趕出去不讓人伺候了。不然頂著那些目光,除了齊月桂本人誰也吃不下飯。
齊月桂鄙夷地看了任益均一眼:「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連韭菜和蘭花都分不清楚,跟著你也就只有能吃飽飯這一條好處了。」
任益均這會兒終於體會到了之前他說那些話的時候,他祖母想要掐死他的心情了。
可是今日齊月桂的這句話卻又讓任益均發不出火來。因為他想到可能真的會有那麼一日,他連一個每頓只要求吃三大碗白米飯不挑食的媳婦都養不起。
齊月桂原本已經做好了她跑任益均氣急敗壞的在後面追的準備了。可是卻見任益均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翻臉,反而是坐在那裡發起了呆來。
齊月桂不由得暗自檢討,難道今日的話太重了,把這位少爺給氣傻了?
於是齊月桂想著措辭安慰道:「呃……其實也不止一條好處啦,比如說你不打女人(其實是打不過),每次吃飯都把大部分菜讓給我吃(因為太挑嘴食量又小),為人正直不喜拈花惹草(沒精力吧?)……」
任益均沒有聽到齊月桂暗中吐槽的話,臉色微微回暖了些,想了想,他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若是將來有一日,你每頓只能吃兩碗,不,是一碗飯呢?你會不會怨我?」
齊月桂聞言警覺地看向任益均。
任益均也覺得養不起妻子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他輕咳一聲,眼神游移著道:「也不是說一定就沒有飯吃,就是可能……」最後任益均似乎是抗不住齊月桂譴責的眼神,有些狼狽地故作凶狠道,「我把我的那碗給你一半總成了吧!」
當然不成!少爺您那是人的飯量麼?您那是貓食量!一半還不夠塞牙縫的!
齊月桂咬牙擠出一個笑臉:「少爺,沒有白米飯的話粗面做的窩窩頭能管夠麼?」
任益均皺眉不解:「粗面做的窩窩頭?那是什麼玩意?」
齊月桂拿手比劃了一下:「您沒有吃過,不過外面普通人家都是經常吃的。一碗白米飯大概能換五六個粗面窩窩頭吧,我吃這個的話一頓五六個也就夠了,其實也相當於一碗白米飯的錢。」
任益均不由得看了齊月桂一眼,心裡暗自嘀咕,這女人還真的挺好養活的!
齊月桂眼巴巴地看著任益均:「少爺,這下成麼?」
任益均被齊月桂這麼看著突然覺得有些心虛和內疚,心裡也格外的難受。
他抿了抿唇,扭過頭去有些別扭地粗聲道:「你放心吧,我會盡量讓你每頓都吃白米飯的。」
養家糊口本來就是男人的責任,任益均想,若是真有那一日任家倒了,或者他被迫離開任家,他能寫會算,只要到時候肯拉下臉面,能做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今日五老爺任時茂和林琨去官府找門路的時候,他和任益言也跟在後面出了門,任益言與他去找楊師爺問情況,不想正好不小心聽到了楊師爺和穆大人手下一位幕僚的對話,也正是他們的對話讓任益均察覺出了任家這次的事件暗中隱藏的危機,他雖然不常出門,卻也是讀書人,且他比他三叔任時敏在面對政治問題的時候要敏銳許多。
再回來的路上他和任益言遇到了林琨,三人交換了消息。
任益均和任益言之前聽到楊師爺與那幕僚的對話中所表露出來的意思,除了他們任家之外,寧夏也有兩戶原本很風光的人家因為一些原因而倒了霉。
就連雲陽城裡的蘇家,經營的馬場也出了一些變故。原本燕北軍中歷年所有的戰馬都是由蘇家的馬場提供。可是去年秋冬,燕北軍在與遼人交戰的時候,蘇家的馬卻是被發現出了問題,後來經查實原來是蘇家給馬餵的飼料有問題。
今年燕北軍在換下一批戰馬後卻是沒有像往年一樣直接從蘇家的馬場買馬。
這些年有一批牧民私下聯合了起來以抵制蘇家對西北地區馬場的壟斷,蘇家原本並沒有將這些人放在眼裡。
事實上,蘇家的馬場能在西北的馬場中獨占鰲頭甚至壟斷戰馬市場也不是沒有原因的。蘇家馬場的馬毛亮驃肥,速度快,耐力好。因為蘇家除了不缺錢不缺人以外還有一門密不外傳的養馬技術,又占據這西北最為肥沃的一大片牧草草原。
憑借著能養出最為出色的戰馬一一點,蘇家在燕北的地位也是不好撼動的。因為燕北軍需要戰馬。
可是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今年開春之後燕北軍竟是讓其他的牧民和蘇家一起將馬匹送了去,然後再從中擇優挑選戰馬。
蘇家養出的戰馬雖然優秀,但是別的牧民那裡也不是就沒有好馬了,雖然有些良莠不齊,但是有些牧民靠著自己祖傳的技術養出來的馬也沒有比蘇家的差。
所以這次挑選的戰馬雖然還是有一大半是出自蘇家牧場,燕北軍也從別的牧民手中收購了一部分,蘇家在戰馬上的壟斷地位已經被打破了。
任益均覺得這些事情湊到了一起並不簡單。
因為無論是寧夏的那兩戶倒了霉的人家還是蘇家,都是最近與蘇家走的比較近的,蘇家更是與曾家是姻親關系。現在還要加上一個任家。
任益均不得不猜測是曾家最近的動作太大,已經讓燕北王府不滿了。
他是讀書人,殺雞儆猴的故事他還是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