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難得阮家一家子人都回主宅吃中飯,倒是平常最空的那個人不見蹤影。傭人說阮靜九點多就出門了,說是約了朋友打檯球。
「最近她是不是玩瘋了?」阮明輝笑道。
阮靜的母親搖頭,「這孩子就跟她爸學了這些東西。」
「看情形是交男朋友了。」最近阮靜的行蹤不定不免讓阮嫻猜測這種可能性。
「應該是以前的同學,她能認識什麼人物。」阮明輝就事評價,「阿靜的性子很不上心,有些地方根本沒心沒肺,估計沒多少人能受到了這種女朋友。」
阮正開口,「晚點還是安排她去相親吧,也不奢求她能找個卓爾不群的。」
阮明輝極力推薦,「我有一大學同學不錯,公務員,吃苦耐勞,助人為樂,長得也還行。」
整一頓家庭午餐只有蔣嚴未置一詞,默默吃著飯菜。
遠在俱樂部的阮靜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此時正在奮力兜售她。
阮靜打了三球下來,她的未來老闆陳凡湊上前,兩人一起看著熟練拉桿的趙啟言,這個人好像無時無刻都能保持一種優雅,一身舒適的休閒裝束不刻意地散發出成熟男人的一切魅力,性感而內涵深刻。
「他貌似很受歡迎。」阮靜看到旁邊桌的兩個女的一直在往這廂看。
「吃醋了?」陳凡嘿笑。
阮靜原本想說我是嫉妒,因為她一直想要學這種瀟灑氣勢,想想只說了聲,「不吃醋。」
「我們一幫人裡他的風頭向來最勁,你是沒見過,以前肆無忌憚,什麼都敢玩的就屬趙啟言。」
有點難以想像,溫文爾雅的趙啟言肆無忌憚會是什麼樣子?
「不過畢竟在英國呆了八九年,紳士風度也學了十乘十,估計女孩子就喜歡他這種類型。」
阮靜點點頭。
陳凡是覺得這位新進職員相當有趣,「你學了幾年檯球?」
習慣性掐指一算,「三年。」
陳凡哈哈一笑,「喜歡滑雪嗎,或者衝浪?」
「沒有試過。」
「呵,下次讓趙啟言親自授教,他是這方面的人士。」
趙啟言揮杆失誤,搖了搖頭從容下來。
陳凡經過他身邊時說了句,「很少見你三分鐘就下場。」啟言笑笑走到阮靜身邊站定。
「他很厲害。」阮靜看陳凡球技,儼然是專業級水準。
「他爸教桌球的。」
「怪不得。」
啟言笑了笑,很自然地問道,「晚上有空嗎?」
「嗯,我每天都游手好閒。」
某人輕咳一聲,「看來以後我要謹慎用詞。」
阮靜見好就收,笑問,「晚上有事?」
「想請你吃晚飯,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
阮靜想了想,「可能不行。」
「約了朋友?」有點不動聲色的試探。
「算是例行公事吧。」跟阮正報告一週行蹤。
陳凡下來,阮靜走出休息室接局。
「怎麼一臉深沉?」
啟言看了眼身側的人,不答反說,「我以為你會結束一局。」
陳凡聳肩,「光我一人打多沒意思。」
阮靜連進兩球,雖然她已經好幾年沒碰桌球,難得的上手起來竟然不覺得生澀。
「她的姿勢很漂亮。」陳凡發表觀感。
趙啟言看著桌前怡然撐桿的阮靜,阮靜今天穿的是簡單的薄線衣和黑色棉紡褲,半坐在台桌上,白淨的皮膚在室內白幟的燈光下有一種朦朧感,頸部的線條異常柔美,微微側著頭,神情很專注,透著一股曖昧的風情……啟言眯了眯眼,最後輕然別開頭,即使明白自己對阮靜有一些隱匿的渴望,從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開始滋生著,但是畢竟是三十一歲的人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一興奮就會不顧一切跑去歷險的毛頭小子。
而且阮靜的態度更是明確,她對他並沒有除朋友之外的異樣情愫……想到這個啟言不禁有些自嘲,年過三十才碰到這種感情問題,還這麼棘手的。
高凡畫廊在N市有名的步行道上,裝修豪華的展廳,藝術氛圍極為濃厚,陳凡是一位抽象畫愛好者,每半年都會舉辦一次畫展,不為贏利只為藝術。阮靜好幾次偷偷暗想趙啟言身邊的人怎麼都這麼自命不凡的。
阮靜學習能力極強,兩週下來基本能適應畫廊工作。這幾日陳凡在忙著一批沙石畫,算是民間手工藝術,後天要舉辦畫展,所以阮靜這個雜工近來比較忙。
趙啟言是有點刻意安排阮靜在陳凡畫廊工作的,撇開理智完全是屬任意妄為的行為,他自己都覺得好笑,竟然耍起這種蹩腳的手段。
啟言在車上坐了一會才下車進畫廊,手上拎著店裡不外賣的提拉米蘇、香草蛋糕以及一杯摩卡,這種心情無以名狀,讓他越來越難以把握。
在走廊拐彎處,啟言停滯腳步。
那一張日落的版畫前,站立的正是阮靜,兩手抱著手臂看著牆上的畫,黑色的襯衣勾勒出極有線條的背影,優美卻不張揚。
趙啟言想起一個朋友跟他說過的一句話:當對方一個背影都能讓你出神的時候,那麼,這一個人已經可以輕易動搖你的整顆心。
「嗨。」他輕輕走過去,打了招呼。
阮靜沒想到是會在這時候看到趙啟言,「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猜也許你餓了。」
這時阮靜才看到啟言手上拿著一個精緻的袋子,開心道,「是吃的嗎?」
「是的。你忙完了嗎?」
「即使不忙完現在也只想吃東西了。」阮靜不經意拉住啟言的手往會客室走。
啟言輕淺地一笑,「你很喜歡那副落日餘輝?」
阮靜知道他說的是剛才自己在欣賞的那副一畫,「感覺很精緻。」
兩人進了房間,一坐到沙發上阮靜就迫不及待地打開袋子,隨即笑逐顏開。
「你好像說過自己喜歡甜一點的食物?」
「原來你記得。」
「我記性一向好。」趙啟言走到辦公桌前靠著,空氣裡飄著香醇的咖啡味道,纖長的手指沾上奶油……啟言轉開頭拿起桌上的一隻鋼筆流連在指尖玩轉。
不知過了多久,抬起頭發現阮靜正站在自己面前,微微笑著,很近。
北邊窗外的輕風吹進,撩起她耳後的幾縷長髮,拂過啟言的臉頰,兩人對視,額頭幾乎要相抵,比香草更甜的味道不由讓啟言眯起了眼,這是一種來自皮膚髮間的香味,啟言渴望去碰觸這種味道,好多年都不曾有過這樣的蠢動,那麼興奮並且急切,呼吸有些倉卒起來,也許他應該放縱自己一次,只要再靠近一點……
在即將碰到那唇的時候,啟言慢慢拉開身子,輕笑道,「吃完東西了?」
阮靜好像在研究他,最後得出結結論,「你一聲不吭的時候看起來很冷豔。」
啟言退到合適的距離,「男人不該用豔來形容。」
「OK,很冷——峻。」
啟言笑了一笑,「聽說昨天你到店裡來找我,有事?」
「只是順路過去試試運氣,想有沒有可能碰上你,顯然,你是一個大忙人。」
「昨天我在研究所。」然後狀似不經意說了句,「以後你過去,通知我一聲,我會在。」
阮靜點頭,「如果不打攪的話。」
「不打攪。其實那邊的工作已經解決大半,以後一段時間不會像前些日子那麼忙。」趙啟言不得不承認他是有些想念阮靜的,所以今天才會特地過來。
「我一直想問——你是研究什麼的?」
啟言不免搖頭,「你到現在才想要問我是做什麼工作的?」
「好吧,我後知後覺。」
「你是不在意。」幸虧知道一點她的性格,否則會覺得很受打擊。
「藥物研究以及病毒研究,都是協助醫學方面的。」啟言籠統說了一下,說太清楚她反倒會糊塗。
阮靜聽著簡直像科學家一般,不由心底升起一股敬畏。
啟言看她的眼神大致猜到她在想什麼,無奈嘆息,「說起來,你要學游泳是嗎?」
「你要教我了?」
「等你有空吧。」啟言這樣說。
阮靜哀嘆,「的確,這兩天太忙了。」隨即走近趙啟言,半真半假說,「你是故意吊我胃口的是不是?」
直視著他的眼眸清澈明晰,像一潭深淵將他吞噬進去,趙啟言無奈發現自己的心臟猛地漏跳半拍,不禁苦笑,居然到現在還會因為一個眼神而把持不住,他自認不是意志薄弱的人。
啟言閉了閉眼睛,「阮靜,你隨時可以來找我——教你。」趙啟言清楚自己的狀況實屬糟糕,他一向習慣在感情上佔主導地位,但是在這場感情裡明顯處於劣勢,因為他已經放下感情,而對方卻還沒有開始。
阮靜這天回到家一回房間就累得倒在床上動都不想動,最後眯了半小時才爬起來沖澡。
當她站在鏡子前手指滑過自己的嘴唇時,忽然想到今天近在咫尺的趙啟言。
當時他是想吻她是嗎?為什麼?
正腦袋一團亂的時候有人敲房門,阮靜套上睡衣跑出去開門,看床頭的鬧鐘是十一點一刻,這麼晚……想來一定是阮嫻那女人。
「又要幹嗎?」門沒開聲先說實在是鹵莽之舉,看到站在門口的蔣嚴,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我東西掉在你陽台上。」他說。
阮靜慢了一拍,側身讓他進來。
蔣嚴從陽台走出來時,阮靜看到他手上拿著一疊定起來的紙張。想到他可能一直在等她開門拿這些資料,不由說道,「我姐那裡有我房間的鑰匙。」
蔣嚴看了她一眼,竟然冷聲道,「不會有下次。」
阮靜怔了一下,有那麼點委屈,心想就算你不喜歡進我房間拿東西也不能衝我發脾氣,而且,你睡三樓我睡二樓,掉東西到我陽台也不是我的錯,錯就錯在你選錯房間。
看著那道出去的背影,阮靜用了點力關上門。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竟然同一時段下樓吃早飯,不免面面相覷,阮嫻首先逮住阮靜,「聽說你最近在畫廊工作?」
估計是聽爺爺說的,阮靜前兩天跟阮正提過這事,老人家這次竟然沒有反對。阮正的意思是總比到處亂跑的好。
「是啊,正在努力賺三千大洋。」拿了塊麵包進廚房找蘋果,卻在裡面碰到了蔣嚴。事到如今,她跟他注定要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那麼不可避免每天都要面對,快刀宰亂麻索性都坦白說清楚,也免得時不時地尷尬一下。
「呃,蔣嚴,四年前我已經打定主意不再惹你嫌,所以現在你不必擔心我會再去糾纏你。」阮靜想了想,好像做作了一些,「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相安無事。」
對方悠悠開口,「那很好。」
阮靜沒想到原來階梯鋪起來並不難,大方笑道,「蔣嚴,我們都重新開始了。」
蔣嚴轉過身望著她,阮靜心想台詞是俗套,但是切合實際,用不著滿臉厭惡吧,絞盡腦子最後出來一句,「無論如何,我們都是一家人。」
看著蔣嚴轉身往車庫去的背影,阮靜抱頭哀嘆,「我怎麼不乾脆說我們都是中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