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人一向都很忙碌,最近幾天卻都空閒下來。暑期來臨學校的事情都忙差不多,用阮靜的話來說就是她即將迎來長達兩個月的「天倫之樂」,本來阮靜呆在家裡跟家人處處也無可厚非,但是蔣嚴在她始終覺得有種似有若無的突兀感。
從附近的球場打了一小時網球回來,大汗淋漓走上二樓,在快到自己房門口時豁然收住腳步,望向站在對面的蔣嚴,他好像正要敲門,回頭看到她,兩人的表情都有些意外。
阮靜在原地站了會才上前開房門,「你找我?」
「可以談一談嗎?」他說。
阮靜推門而入,瞄了眼身後側的人,似乎沒打算跟進來,於是轉身面對他,「你要這麼談我也無所謂。」
蔣嚴走進兩步,隨手關上房門,但是並沒有再往裡走,直入主題,簡直可以說是又快又狠,「如果我說我想跟你結婚——」
阮靜當即如同吃了一記悶棍,「你什麼意思?」
「我跟你都需要一樁婚姻。」蔣嚴的表情猶如在談論一件最稀鬆平常的事情。
阮靜在停頓了三秒鐘後笑出來,只是不知是被氣笑的還是苦笑,「蔣嚴,你要找誰結婚我都會說恭喜,但是,請你別來羞辱我。」
「阮靜——」蔣嚴不由自主上前一步。
阮靜退後,閉了閉眼睛,心平氣和開口,「我追你的時候你說我們是親戚,沒可能,你讓我別纏你,你說你見到我就覺得煩,我每次在你宿舍樓下一等就是三個小時,你下來說阮靜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你還記得嗎?你說過我幾次恬不知恥。每次當你說我的時候,我真的很想跟你說我不是不知道羞恥,我每次都是鼓足了勇氣,做足了深呼吸才敢站在你面前,然後屏著息等你反應……蔣嚴,我沒有那麼廉價,我的真心一再被踐踏最後也是會冷掉的。」
蔣嚴看著她,眼眸深不見底。
「我不想說這些來倒你的胃口,事實上我自己都覺得有些倒胃口,我只是想跟你說,我已經學會了一些事情,不再自作多情,不再自討苦吃,不再委曲求全,還有,不再把你當成一回事。」
蔣嚴走近她,阮靜又退後,「蔣嚴,別讓我覺得你——下作。」
阮靜看到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壓抑著某種衝動,最後,轉身離開。
阮靜閉上眼睛,深深呼吸。
那天之後阮靜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見到蔣嚴。
但是對於以後來說,阮靜並不知道這場戲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週末按照原定計畫,確切地說是阮嫻的計畫,阮靜被拉著出席了那場四人聚餐。
當日趙琳和趙啟言先到的場,阮靜走進包廂時,有那麼一點心虛,但是趙啟言似乎並沒有什麼異樣,還對她禮貌地點了下頭,猶如兩人是第二次見面。
一整頓飯下來阮靜都是在一旁聽,偶爾陪笑一下,因為那邊三人聊得很投機她完全插不上話,談吐不凡的趙啟言顯然讓阮嫻好感倍增,立即趁熱打鐵約定下次見面,而趙啟言並沒有拒絕,阮靜覺得這次她過來完全是來當擺設的,家姐甚至最後對她揮揮手,「你可以先走了。」
阮靜鬱悶了,「哪有把人用完了就扔的。」事實上是完全沒有用到。
阮嫻湊臉過來,「記得出去的時候把帳給結了。」
阮靜很有股吐髒字的衝動,最後忍了下來擺擺手起身拿外套。對面的趙琳揚聲問了句,「怎麼,阿靜要走了?」
阮靜笑道,「是,我有點事情。你們慢聊。」點了下頭出去了。
結完帳走出餐廳時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是坐阮嫻車子過來的,不由暗嘆一聲,這時間計程車交接班,而擠公車要走上百來米才有站牌,正想回去跟阮嫻拿車鑰匙,順道製造讓她由心上人送回家的機會,身旁有人拉住了她手,看清楚來人阮靜不免驚訝,「你怎麼出來了?」
「聊完了就出來了。」趙啟言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拉著她穿過馬路,往一處走去。
「我姐她們呢?」
啟言忽地站定腳步,轉過頭來看著她,眼中波濤暗湧,最後卻只是說,「我送你回去吧?」
阮靜回頭看了眼馬路對面的餐廳,伸手扯了扯脖子上的絲帛,她發現事情有些出乎意料的複雜啊,「你不喜歡我姐?」
「是。」趙啟言的回答可以說是完全沒有遲疑。
阮靜對上他的視線,忽然閃過某種思緒,但是她不想往裡深想。
而趙啟言這一邊,明知道阮靜的性情,但還是因為今天這場飯局心裡止不住升起一股的煩躁,趙琳前天問他週末有沒有空,阮嫻姐妹約他吃飯,他一聽阮字想都沒有多想便把週末的研討會議推掉,可是今天來到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阮靜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漠不關心,在她眼裡他跟誰相好都沒關係,啟言第一次特意去討好另一個女人想要看看自己在意的人會是什麼反應,而這種史無前例的幼稚行為顯然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是他有什麼理由鬧情緒?即便今天他趙啟言結婚,阮靜來道喜他也只有接受的份,啟言作了個深呼吸,安撫躁動情緒後放開一直緊抓著她的手,「Sorry——」
「你不用跟我道歉。」阮靜說話的口氣比平時客套兩分,但並沒有爭對什麼,也許,只是下意識的覺得自己應該跟趙啟言保持一些距離,至少不能太親密,阮靜看了看自己被他拉得有些微微泛紅的手腕,最後說了句,「我自己坐車回去,Bye!」並沒等對方回覆人已經往公車站走去,身後的趙啟言沒追,站在原地片刻,摸出一包煙,想想沒有抽,扔進了一旁的垃圾箱轉身朝自己的車子走去。
之後幾天,趙啟言周轉兩場研討會議,無暇顧及其他,人忙碌的時候總是能暫時忘記一些事情,好比,那天阮靜的態度。
趙家的家庭聚會很少,通常只會逢年過節大夥才會坐下來吃頓年夜飯,這次趙琳父親大壽,請了一大幫人來家裡吃飯,親朋好友加上同事,在客廳裡擺了四桌酒席,虧得趙家的洋房夠大。
趙啟言父母也從都柏林飛過來,逮到兒子做母親的不免嘮叨幾句,「聽說前段時間你飛了趟伯爾尼,怎麼不繞路過去看看我跟你爸?」
趙啟言笑著抱了抱他母親,「現在不是看到了。」兩人走到一樓的茶間,啟言知道父母喜歡喝茶,所以前兩天特意托朋友從雲南帶回來一些茶葉。
趙太太也瞭解自己兒子的性格——太不會依戀人,看著啟言優雅泡著普爾,這種出得大堂入得廳堂的男人,為什麼偏喜歡單身?不免問起最關心的話題,「什麼時候帶個姑娘來給媽看看?」
啟言笑了,「你不是一向都不急這個的?」
「那是因為我兒子出色,完全不需要擔心會沒人要,但是,啟言啊,如果有好的對象還是早點安定下來。」
好的對象?一想到阮靜心裡不免又是一起一落,一禮拜沒見到她說不想念是騙人的,甚至有的時候晚上睡覺,在寂靜無聲的時候想起那個窈窕清冷的身影,不禁會呻吟出聲,有好幾次趙啟言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禁慾太久。
「男人事業再成功,最終還是需要成家立業的。」
趙啟言笑了笑,笑容裡少了幾分灑脫,看著自己茶杯中旋轉浮沉的綠葉,突然有些悲從中來,如果結婚的對象是阮靜他不介意打破不婚的原則,但是顯然,即使他打破所有原則,阮靜也未必會嫁給他。
阮靜站在畫廊的玻璃走廊裡望著對面的街道,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陳凡的女朋友也在,很開朗的女孩,中午一起吃了頓飯,中途她接到趙啟言打過來的電話,老實說阮靜有些意外。
兩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聯繫,他問她在哪裡,她拒實以告,他應了一聲隨便聊了兩句也就掛了。
阮靜自然而然掛上電話,陳凡女友陸珍很曖昧地上來問她是不是男朋友。
阮靜覺得奇怪。
「通常關係越親的,電話講得越簡略。」陸珍這麼說了句。
阮靜有些哭笑不得。對於她來說趙啟言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朋友,但是若太接近可能會牽扯不清,而她不喜歡這種不清不楚的感覺,更何況趙啟言這人,太沉潛,心思太深,她喜歡他的隨和,但是他的有些地方又讓她難以琢磨,有種隱秘的侵略性。
就在這時,對面街道上一輛黑色跑車穩當地停入車道,駕車者開門下車,一身白色襯衣簡單俊逸。
他抬頭望向這裡,視線的方向正是阮靜站的位置,阮靜懷疑他是不是有特異功能,他似乎不急著過來,站了一會才緩慢穿過馬路走向這邊。
「啟言?」
從裡面出來的陳凡看到趙啟言,走出大門迎上去,「聽說你上禮拜去了伯爾尼,怎麼?那邊不夠玩,三天就回來了?」
兩人說著已經進來,趙啟言側頭靜靜望了一眼依然站在原地的阮靜。
前面跟陳凡一起出來的陸珍對趙啟言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後語重心長道,「陳凡,你怎麼找朋友盡找比你帥的?」
陳凡笑罵了一句,阮靜這時笑了笑,向他們走過去,「自然是趙啟言帥一點。」這話出來,三個人都朝她看過來。
陸珍首先不矜持地笑噴,「阮小姐,有品位!」
陳凡滅掉陸珍的花痴火苗,「你有我陳凡就應該心滿意足,趙啟言這風流人物沒幾人能鎮得住的,你就省省你的恭維吧。」
阮靜已經站到趙啟言身旁,「最近很忙?」
「還好,去了一次野外旅行。」一直在等著她接近的趙啟言自然開口。
「怎麼不叫上我?」
啟言看了她一眼,掩住外洩的情緒,只說,「這次去的時間有些趕,下次……如果你還願意的話。」
「我可能會離開這裡一段時間,不知趕不趕得上你說的下一次。」
啟言來不及表達驚訝,一旁的陳凡已經搭腔,「阮靜要去北京參加攝影比賽,請假半個月。」正是他給阮靜報的名,有藝術細胞就不應該浪費。
阮靜輕輕揚了下眉,「我不過去也無所謂,更何況我還沒有找到‘搭檔’。」
這時陸珍看趙啟言一眼,「嘿,這裡不就有一個氣場十足玉樹臨風的模特在嗎?」這完全是隨隨便便提議的。
陳凡阮靜均是一愣。
結果站在旁邊都沒怎麼吭聲的趙啟言淡淡一笑,「好啊,如果攝影者沒意見的話。」
後來阮靜開車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趙啟言的那句話,想到最後自己笑了出來,若是他知道這模特是要半遮半掩讓她拍照的,不知道他還會不會說那個好字。
今日阮嫻過生日,請來了學校的同事在家中辦小型派對,阮靜開門進去時就看到阮嫻在切三層蛋糕,暗叫一聲糟糕,忘記買禮物。她的晚到惹來家姐一頓不滿,不過倒是忘了要向她拿禮物,興奮地拉著阮靜走到客廳中間向同事們慎重介紹了她,阮靜心中無限感慨,真是賣得不遺餘力啊。
花了半小時才得以脫身回房間,卻在走廊上碰到了剛好由三樓下來的蔣嚴,兩人都停了停腳下的步子,至從上次不歡而散後這是第一回面對面碰上,阮靜忽然覺得蔣嚴的眼神有些冷漠,比之前所有的時候都要冷漠並且凌厲,阮靜並不想跟他成為仇人,但是,目前的狀況好像也友好不起來,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後轉身開門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