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童年(五)

  第二天,凌曉自然是早早地準備妥當,等待三爺派人來接她過去。因為昨晚狐假虎威了一把,所以凌曉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把自己弄得更加符合三爺的審美觀,以求順利過關,而三爺也沒有讓她久等,非常守時地派了人過來。

  輕車熟路地換車來到三爺的宅子,凌曉很快被帶到會客室,見到了閒散地斜靠在榻上喝茶的三爺。

  見到凌曉過來,三爺抬眸微瞥了她一眼,雖然面色仍舊溫文、沉靜如水,但是凌曉仍舊不由得一凜,連忙走過去跪坐在榻上,慇勤地幫他斟了一杯茶。上輩子凌曉就學過茶道,之後為了討好心上人、丈夫和任務目標就從來沒有放下過,自然做的熟練優雅、滿是韻味,三爺也最喜歡她伺候著他喝茶,為了獻慇勤,凌曉自然是使出了渾身解數。

  三爺喝了杯茶,看上去心平氣和多了,他放下茶杯,朝著凌曉招了招手,如蒙大赦的凌曉連忙靠進他懷裡,眨巴著眼睛努力讓自己顯出孩子的單純稚氣。

  「知道做錯了?」三爺垂眼掃了凌曉一眼,輕笑。

  「我知道三爺寵我。」凌曉笑道,「我恃寵而驕呢!」

  「恃寵而驕倒是無所謂,但是也要看清對象的。」三爺輕哼了一聲,「我可不會因為你這個小娃娃而得罪什麼大人物。」

  「在三爺眼裡,還有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凌曉輕拽著三爺的衣襟撒嬌,雙眼裡滿是對他的崇敬。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自然是有的。」三爺淡聲說道,「我教導了你這麼久,這個道理還不懂?」

  「懂!我當然懂!」凌曉連連點頭,自知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連忙更正,「我昨晚也是知道那人的身份的,所以才敢這樣做。三爺前陣子手裡不是有他的資料嗎?我看到了,他是劉爺的孫子劉銘,交到您手裡來受教來著!大水沖了龍王廟,大家本是一家人,所以我也沒下死手,都是做樣子呢!您知道,我也有難處的,宋文斌是我父親同僚的孩子,跟我們凌家很是親密,我既然到了現場卻不出手相助,怎樣都說不過去的!」

  見凌曉這樣忙著解釋,三爺終於露出了今日第一個滿意的微笑,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你有分寸就好,這才是我教育出來的丫頭。」

  凌曉鬆了口氣,腆著臉直笑。三爺對於任何錯誤都有容忍度,但是卻萬萬容忍不了原則性上的錯誤和恃寵而驕、狂妄自大。凌曉一直注意著分寸,絕對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陰溝裡翻船。

  「三爺這次來就是讓我跟那位劉哥道歉的吧?我明白的,保證完成任務!」做了個俏皮的鬼臉,凌曉明白這次危機算是過關了。

  「這本就算不上大事,都是自己人,道個歉也就過去了。小輩間的打打鬧鬧我本是不打算插手的,看在你這丫頭是第一次惹麻煩的份上,我就為你出一次面,要是再有下一次,你就自己想辦法解決吧。」三爺抬手彈了彈凌曉的額頭,寵溺中帶著令人不容忽視的警告。

  「多謝三爺!」凌曉笑道,又往他懷裡偎了偎。

  敲打完凌曉,三爺抬起手拍了拍,門外自然有人應聲,將早就等在另一間房間內的劉銘帶了過來。

  就像凌曉知道劉銘一樣,劉銘自然也是知道凌曉的,所以昨晚兩人才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做戲來平息這一場爭端。雖然劉銘表面上是吃了虧,但是當他進了會客室看到凌曉和三爺相處親密時,卻眼睛一亮,暗自慶幸自己昨晚的選擇。

  首先,自家嚴厲苛求的爺爺將自己交到三爺手下,他自然不敢得罪三爺寵著護著的人,借此表達自己的態度,其次,他在這女孩子手上吃了虧,三爺自然是要補償他,而三爺的補償就算再微小,也絕對會比他吃的虧更豐厚。

  看到劉銘進來,滿臉掛著親切友善的笑容,愣是將他那滿臉的橫肉扯得更加明顯,三爺在心裡點了點頭,暗道這小子的確識時務。

  「久等了。昨晚,我家這丫頭給你添麻煩了,今天請你來,就是讓她道個歉的。」 三爺矜持地點了點頭,雖然明著說道歉,但是那維護的態度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的。

  「劉哥,對不起,昨晚是我衝動了,您大人大量。」凌曉立即激靈地跟上。

  「哪裡哪裡,凌小姐真是折殺我了!是我該多謝小姐手下留情!」劉銘哪裡敢真讓凌曉道歉,連忙擺手,竭力讓自己看上去更加真誠可親,「昨晚讓凌小姐在我那兒玩得不痛快,我還自責不已呢!下次凌小姐再去的話我一定讓小姐玩個痛快!」

  凌曉抿唇微笑,還不等答應下來,就被一直旁觀的三爺挑眉打斷:「劉銘,你那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地方,還敢讓這丫頭去?要是把她帶壞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劉銘嘴角一抽,尷尬著連說不敢,但是心裡卻一個勁兒腹誹三爺這實在是「嚴於待人、寬於律己」。不讓他帶壞凌曉?看這丫頭昨晚進去那輕車熟路還鬧事兒的樣,絕對是老江湖了!誰能帶壞她?她不帶壞別人就該燒高香了!

  被誣陷了的劉銘異常鬱悶,看著坐在三爺懷裡的凌曉一個勁兒朝他眨眼睛,似乎是做了壞事兒在懇求他向自己家長保密的孩子。頓時,劉銘又樂了,這種狼狽為奸的感覺立即就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再加上雙方都有意的示好,很快便親密如親兄妹一般,連稱呼都改了。

  劉銘喚了凌曉一聲小妹,凌曉也在劉銘的要求下叫了他一聲虎子哥,據說虎子是劉銘小時候他爸給他起的小名,所以他長大後便在手臂上刺了個虎頭,一般關係的人是不敢這麼叫他的。

  對於多了個哥哥,凌曉是很滿意的,她很小就希望自己有哥哥,一旦她出了什麼事情立即二話不說擄袖子幫忙。倘若真得有這樣一個哥哥,有人在困境中引導她、幫助她、勸誡她的話,那麼上輩子她大概也不會混得那麼慘了……

  雖然劉銘現在被凌曉稱一聲哥是看在三爺的面子上,但是感情這種東西是需要經營的,只要經營得當,面子上的事兒也能變成真感情,凌曉微笑著乖巧傾聽劉銘口若懸河地講述自己在道兒上混的趣事,心底盤算著要將這個哥哥牢牢抓在手裡。

  這個劉銘,今後成長起來的確是滬省的一隻老虎,與三爺總是隱居幕後不常出面不同,劉銘則是個囂張霸道、誰都不敢招惹的主兒,最後更是混成了手握重兵的一方軍閥,想來,這一切也是有三爺在他背後支持的原因。

  劉銘跟凌曉聊了一會兒就開始向三爺匯報自己的工作了,凌曉自然也被三爺拍拍屁股趕出去,找傑諾特打發時間。

  傑諾特小少爺看到凌曉的時候特別興奮,只是鼻青臉腫的模樣完全破壞了他原本秀氣的外表,顯得格外狼狽。

  「怎麼回事?誰敢把你打成這樣的?」凌曉驚嘆道。

  「是劉!」傑諾特完全不在乎地抹了一把還有些淌血的鼻子,興奮地雙眼都在冒光,「我第一次認識打架這麼厲害的人!他是不是比三叔都厲害?!」

  「這我可不知道,你我又沒跟三爺練過,不過我覺得就算虎子哥能打得過三爺又怎麼樣?三爺一直是頭腦派,虎子哥功夫再厲害,也是要在他手下混的。」凌曉聳了聳肩膀,有些嫌棄地拿出一條手帕遞給傑諾特,示意他把自己擦一擦。

  「三叔說,以後劉就是我的武術老師了,我要跟他學真正的中國功夫呢!」傑諾特非常習慣地忽視了凌曉的潑冷水,仍舊興致勃勃。

  凌曉想了一下劉銘那五大三粗、肌肉虯勁的模樣,再看看細皮嫩肉、五官清秀的傑諾特,不由得惋惜又一個花樣美男就將這樣長歪了……

  「對了,曉曉,為什麼大家都突然稱呼三叔為三爺了呢?」將自己勉強收拾乾淨的傑諾特睜著那一雙純淨的藍色大眼睛,好奇地問道,「三叔有爺爺那麼老嗎?而且,我叫他三叔,你叫他三爺,按照你們中國的輩分兒,你是不是也應該叫我一聲叔?」

  凌曉翻了個白眼,將自己的手帕奪回來,鄙視道:「你那點兒蹩腳的中國常識就別拿出來顯擺了,小心笑掉別人大牙!這個『爺』是尊稱,跟『爺爺』的輩分兒是不一樣的,基本上代表了三爺的地位提升了,上面沒人壓著了!」

  「上面沒人壓著?」傑諾特對於凌曉的回答很是失望,不過也沒有多糾纏,只是糾結了地問道,「什麼叫上面沒人壓著?」

  「大概的意思就是……」凌曉頓了頓,「他的長輩去世了。」

  「長輩……去世了?!」傑諾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哦!上帝啊!這可是一件大事!為什麼我竟然完全不知道?!」

  「你大概今天沒出園子,也沒看報紙吧?」凌曉聳了聳肩膀,「外面都傳瘋了,不過這裡的僕人被三爺□得好,還是老樣子,處變不驚。」

  「三叔的長輩去世了,三叔不是應該很難過嗎?為什麼我完全沒有看出來……」傑諾特皺著眉,一副涉世未深完全想不通的單純摸樣。

  凌曉無語地看著他,抬手摸了摸他的狗頭:「你還小,不理解很正常,等到你長大了,大概就明白了。」

  傑諾特:「…………把手拿開!你比我還小上半歲呢!」

  去世的那個人是三爺的父親,三爺會難過嗎?三爺這個人,真得會難過嗎?

  這一場死亡到底是意外所致,還是出自敵人出手,亦或是死在自己人的手裡?而三爺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這一問題凌曉不想知道,因為她明白,但凡知道的越多,就越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