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一次劉銘並未交待要手下留情,所以凌曉以一抵五、又是十來歲稚齡的少女,自然被打的尤為淒慘,當警察姍姍來遲的時候,直接就被送去了醫院。
聞聲而來的宋文斌被嚇了個半死,抓著凌曉的手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安慰她還是該狠狠唾罵她一頓,上次她替他強出頭沒有受傷也就罷了,這次卻為一個關係並不算好的女生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真讓宋文斌恨得有些牙癢癢。只可惜,礙於家教和涵養、再加上與唐嫣然認識,宋文斌是在說不出「管她去死啊」這類的心裡話,所以只能藉著以眼神凌虐凌曉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相反,凌曉本人倒是一派毫不介意的淡定,充分揭示了什麼叫做「皇上不急太監急」,讓醫院裡的醫護人員與來探病的學生們不由得刮目相看、驚嘆不已——大概不用等到明天,凌曉這一光輝事蹟就會在學校裡傳揚開來了。
與凌曉一同被送到醫院來的還有唐嫣然等一眾被波及的群眾,他們的傷勢都比較輕,在處理好傷口之後也紛紛來道謝,唐嫣然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不同於其他人的慇勤熱情,唐嫣然一直站在最外側,緊緊抿著嘴唇不說話,凌曉打得就是欲擒故縱的算盤,自然連個多餘的眼神也沒有分給她,只是笑著應付其餘的小角色。
終於,病房裡的人逐漸散了,在王芸和張芝雅離開後,病房裡就只剩下了宋文斌和唐嫣然。
這時候,凌曉才漫不經心地將目光投向唐嫣然,不過仍舊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畢竟,她們之間的相處方式就是針鋒相對、冷嘲熱諷。
……其實,做一個合群的幼稚的孩子,也是挺難的。
「為什麼?」唐嫣然走到凌曉的病床前,有些不自在地說道,雙手不自覺地抓著自己身上的百褶裙。
「什麼為什麼?」凌曉撇了撇嘴,明知故問,「為什麼救你麼?」
凌曉的語氣不怎麼樣,但是唐嫣然卻沒有惱火,只是點了點頭:「我們的關係……不算好吧?」
「當然不算好。」凌曉理所當然地回答,「所以我也不指望你會道謝。」說罷,她扭頭看向宋文斌,頤指氣使地撒嬌道,「我要喝酸梅湯,冰鎮的那種,你去給我買!」
宋文斌無語地瞪了她一眼,又警告般看了看唐嫣然,站起身離開了病房。唐嫣然看著凌曉和宋文斌的互動,有些洩氣地一屁股坐在了病床上。
「喂!幹嘛!」凌曉皺眉,不滿道。
「我真覺得自己是吃飽了撐的!」唐嫣然的口氣有些糟糕,不爽地瞪著凌曉,卻伸出了手,「喂,我們和好吧。」
「用不著。」凌曉將頭撇到一邊,「我救你又不是為了跟你和好,你少自作多情。」
唐嫣然看著凌曉仍舊帶著幾分嬰兒肥的臉——此時它正因為有些生氣而鼓著——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立即就被凌曉怒目而視著拍開。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配不上文斌哥。」唐嫣然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自己的手,低聲說道,「他最開始學武術就是在我們家的武館,當時我經常聽他提起你,說你特別刁蠻任性,讓人喜歡不起來。」
「我記住你這句話了,一會兒一定要跟宋文斌算賬!」凌曉磨了磨牙。
「也許你不記得了,我也見過你不少次的,那時候你的表現的確不怎麼樣,我就越來越討厭你,覺得文斌哥要跟你綁在一起,真是虧大了。」唐嫣然大大方方地說道,「而且我承認,我其實挺喜歡他的,覺得你是我的情敵,還是那種不入流的情敵。文斌哥不喜歡你,照顧你只是迫於家長壓力,而你也不過是長輩們定下的未婚妻,他暫時沒有拒絕的能力,一旦他有了,自然會毫不猶豫地甩了你。」
凌曉不是很給面子地翻了翻眼睛。
「雖然你這個人的確潑辣又不講理,總是折騰文斌哥,但是不管以前文斌哥有多不願意,現在看上去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廂情願地倒是顯得我多事了。明明這次我也算是受害人,結果他看著我的眼神跟想把我生吞活剝一樣,真是讓人心寒。這樣一對比,就顯得你這個人其實也挺不錯的,起碼有膽量,有正義感,身手也好。既然文斌哥喜歡你,我也就不插手了,不然多掉價兒?」唐嫣然勾住凌曉的脖子,晃了晃,「喂,說好了,我們和好,以後我不招惹你了。」
凌曉被晃得有些暈,咕噥了一句「隨便你」,頗有幾分的傲慢:「如果不是你最先找我麻煩,我才懶得理你呢!」
「是啦是啦!是我小心眼,行了吧?」唐嫣然笑道,「好歹以後見面叫我聲學姐,別沒大沒小的。」
凌曉嫌棄地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拿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著唐嫣然,像是一隻不服氣等待著亮爪子機會的家貓。
當宋文斌拿著冰鎮酸梅湯回到病房的時候,凌曉和唐嫣然已經有說有笑了,唐嫣然喜武,凌曉跟著三爺自是見識不凡,當她想要與誰結交的時候,總會投其所好,有說不完的話題。
宋文斌在學校裡自然是聽說過凌曉跟唐嫣然有多不對盤,簡直一見面就天雷勾地火,不過看來小孩子之間鬧得凶和好得也快,打架打出來的感情,倒是與一般的情誼不可同日而語。
唐嫣然受了傷,要早些回家好讓家人安心,宋文斌也需要回去,而凌父意料之中地久久沒有來醫院露上一面,凌曉在醫院裡是由管家白叔照料的。
因為受傷,晚上的家教自然是耽擱了,凌曉拜託白叔去給家教文瑾打電話說明情況,而白叔剛剛離開,病房的門就被再次推開了。
看到來人,凌曉剛打了一半的呵欠頓時被憋了回去,連忙坐直了身體,尷尬地咧了咧嘴角:「三爺……」
「你這個丫頭倒是有本事,一天不惹禍就覺得不舒坦嗎?」三爺微微挑眉,坐到了病床邊的椅子上,打量著渾身上下青青紫紫的凌曉,微微有些惋惜地抬起手刮了刮她的面頰,「女孩子就別這麼打打殺殺的,毀了容可就不好看了。」
「我小心著呢!」凌曉笑道,看三爺不像是生氣的模樣,膽子也大了起來,「我倒是覺得女人不靠臉也無所謂,這樣更踏實呢!」
「我可不願帶著一個毀容的丫頭在身邊,丟份兒!」三爺輕哼了一聲,「毀了容你就給我滾遠點。」
「三爺您捨得麼?」凌曉腆著臉笑,看著三爺從兜裡拿出一個小瓶子,拔開瓶塞,用食指挑起一小塊帶著香氣的透明軟膏,細緻地塗到了她的臉上。
軟膏接觸到皮膚,頓時清涼舒爽無比,凌曉乖乖將臉迎向三爺,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幾分,而三爺也看到了她那暗藏得意的模樣,有些無奈又有些縱容地斜睨了她一眼。
涂完藥膏後,三爺將瓶子塞到了凌曉的手裡,叮囑她每日擦一次,直到徹底恢復原樣為止:「至於身上就別塗了,這東西可是珍貴貨,經不起你這樣揮霍。」
凌曉笑著,脆生生地應了,小心收好,抬頭卻看到三爺正安靜地注視著她,那雙黑色的眼眸裡帶著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犀利。
「……三爺?」凌曉眨了眨眼睛,試探著問道。
「劉銘將事情都告訴我了。」三爺淡淡地開口。
凌曉點了點頭,對此一點也不意外——要是劉銘敢瞞著三爺,那才是奇蹟。
「他說,你一點也不像是個孩子,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為了得到一個人的心,將自己算計進了醫院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這心性,絕對不是一個孩子能有的,而你的出身經歷,也注定不會讓你變成這幅模樣。」三爺看著凌曉逐漸收斂起笑容,黑色的瞳眸變得冷漠而晦暗,輕輕嘆了口氣,「我可也不記得,是我將你教成這個樣子的。」
「這些自然不是三爺教我的。」凌曉平靜地回答,平靜下面隱藏著自嘲與自厭,「三爺教我自珍自愛,無論是什麼,都比不上自己重要。」
「是本性?」三爺想起了最開始見到凌曉的時候,那個乾淨利落、毫不猶豫地殺了人、看起來像是生活在最陰暗處的孩子。
「大約是本性。」凌曉輕輕點了點頭。她是不會說出關於重生之類荒謬的經歷的,無論是對誰,都不會說。
而且,從上輩子帶過來的脾性,大略也能稱得上是「本性」了吧?
三爺嘆了口氣:「雖說最開始我看中的的確是這一點,但是現在卻有點不喜了。親手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費了這麼多心血,中途卻被弄死了,真是讓人覺得有些不舒服。」
凌曉無語地望著一臉惋惜的三爺,深覺自己在三爺心中的地位似乎跟寵物越來越像了。
「我也不會莽撞行事的,若無很大的把握,我是不會輕易動手的。」頓了頓,凌曉發誓道,「我一定會活下去,不會再讓任何人把我的命奪走。」
三爺若有所悟地揚了揚眉,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你若是真能做到,那便好了,不過從你這麼小就喜歡如此冒險來看,我實在有些不太相信你的說辭。」
「……那三爺打算如何?」凌曉心裡有些忐忑。
「也沒有打算如何。」三爺微笑了起來,「不過就是再讓你多學些東西吧。以前覺得你一個女孩子,打打殺殺地沒什麼意思,所以就放任你在武術方面落下了課程,如今看來,還是都撿起來補上吧。」
凌曉:「…………」
「如此,多給你找點事做,你也就能老實一點,對不對?」三爺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凌曉的頭,表面上端得是萬分和藹慈愛,而私底下卻是真正的嚴厲警告。
凌曉:「…………」
——現在的日子都讓她恨不得將一天十二個時辰掰成二十四個時辰來用,如果課業還要繼續加重的話,那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