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青年(十)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被所有人喜歡,所以在那日之後,當凌曉聽到那些關於她戀愛的風言風語的時候,反應是相當平靜的,更何況,這其實正是她想要達到的效果。

  ——只可惜,那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破壞了一切。

  凌曉可以算到人心,可以掌握別人的喜愛甚至妒忌為自己所用,但是卻絕對算不到會有一個不應該出現的人意外地出現,將本應在正軌上行駛的列車歪到了另一條軌跡上。

  凌曉本意就是借助他人之口將自己戀愛的事情傳播出去,一來為將來也許會發生的公開做鋪墊,二來可以試探三爺的態度,三來,這也符合初次談戀愛的十八歲少女的行事風格——這樣的孩子顯然不可能將一切都瞞得嚴嚴實實的。

  但是,凌曉卻沒有想到,沈隨鈺非常不恰當地出現了,正正好好嵌入了她辛苦為三爺而所準備描繪的戀人模板。

  其實,凌曉與沈隨鈺當時表現地都非常禮貌,沒有絲毫親密的舉止,若是普通來看也不過是彼此認識的人罷了。只不過當時無論是凌曉還是沈隨鈺身邊都有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加之他們都一向潔身自好,鮮少會與異性接觸,於是在有心與無心之下,流言便那麼逐漸傳播開了。

  三人市虎,沈隨鈺與凌曉就這麼「被戀愛」了,甚至連凌父都有所耳聞,看著她的眼神那叫一個得意洋洋又滿是算計。

  於是,當凌曉嘗試扼止這一消息、或者將沈隨鈺從中剔除卻收效甚微只後,氣得直接摔了一個杯子,然後,她就被三爺召喚去了……

  凌曉從來沒有奢望過三爺會不知道這個消息,而且從過往的經驗來看,他大約也不會對此充耳不聞。畢竟連當初凌曉是他的晚輩與學生之時,他就多次表達出了對宋文斌甚至邵傑的不喜,如今凌曉真正在名義上成了他的女人,三爺顯然不可能放任她的名字被和另一個男人聯繫在一起。

  不過,好的消息應當是三爺不會對此有太過激烈的反應,畢竟凌曉的一舉一動都在三爺的眼皮子低下,他必然知道凌曉與沈隨鈺根本沒有半點不清白的關係。

  這一次,三爺是將凌曉叫到了自己的私宅,凌曉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在這裡長大的,一來到這裡格外輕鬆自在。

  從前,凌曉與三爺見面大多數都是在書房或者演武場,而這一次,她卻被直接帶去了三爺的起居室。這裡是三爺的私人領域,凌曉從未踏足過,初次來訪不由得有些忐忑、甚至隱隱地興奮——這是對她身份的肯定。

  三爺似乎也是剛剛回來,正懶洋洋地換著衣服——只可惜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凌曉什麼不該看到的都沒有看到。

  見到凌曉進來,三爺一邊繫著外衫的扣子,一邊轉過身,調侃地挑了挑眉:「看看,誰來了?已經與人私定了終身的曉丫頭?」

  凌曉嘴角微抽——她還真不知道,不過幾日而已,這流言又升了一級,連私定終身都出來了,天知道她這輩子還只見過沈隨鈺兩次!

  ……簡直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凌曉為了自己這一次愚蠢的舉動扼腕不已。

  佯怒地抿了抿嘴唇,露出幾分的委屈幾分的憤慨,凌曉快步衝進三爺的懷裡,抱住他的腰,將頭埋在他胸口悶聲不吭。

  扣子才繫了一半的三爺不得不伸手將凌曉摟住,難得衣冠不整,卻也無暇去注意。揉了揉凌曉的頭髮,三爺話鋒一轉,音調也低沉了下來:「不過,那沈隨鈺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我也正納悶著呢。」凌曉抬起頭,看著三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滿是鬱悶,「我只知道他是虎子哥手下的軍官,似乎頗得重用,其他的一概不知——哦,對了,最近他和我父親似乎走得挺近,有些不讓人省心。」

  三爺似笑非笑地看著凌曉,聽她解釋完卻並未緩下神色,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有些漫不經心地梳著她的發,緩緩開口:「雖然,我也聽說你跟那個沈隨鈺只見過兩次,但是,我為何有種感覺——你對著沈隨鈺熟悉得緊呢?」

  凌曉的心臟漏跳了一拍,眼眸中劃過一絲的驚疑不定卻又被她妥善地遮掩住,只是那真真切切的一驚也不知是否能逃得過三爺那雙犀利的眼睛。

  凌曉不知道三爺是怎麼看出的,三爺似乎的確有這樣一種魔力,任誰都不能妄圖去欺騙他。

  他不說,不代表不知道,他只是不在意,所以縱著你罷了。但是倘若過分利用這份縱容,在前方等著你的可絕對不是什麼好結果。

  凌曉的身體有些微微發僵發冷,卻又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有些迷茫無措地抬眼看著三爺。

  三爺與凌曉對視片刻,終於輕輕嘆了口氣,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又吻了吻她的頭頂:「算了,這次便先罷了。我知道你有許多小秘密,連我都不願說,一次兩次我可以容忍,但是我可不知道,我還能忍多久。」

  凌曉頓了頓,輕輕將三爺遮著她眼睛的手拉開。試探著再次看向他。三爺的目光已經緩和了下來,帶著幾分是縱容幾分的無奈,同樣,還有幾分遮掩下的冷冽與警告。

  凌曉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突然心中一動,抬起雙臂摟住三爺的脖頸,微微踮起腳尖,毫不拖泥帶水地吻住了三爺的嘴唇。

  三爺吃了一驚,連動作也停了下來,措手不及地被凌曉用力推倒在了床上。

  即使是此時,三爺的第一個反應也是扶住凌曉,以免她一個衝動磕到床沿。看著少女跨坐在自己身上,用嬌嫩的嘴唇生澀地摩挲著自己的唇,雙眸緊緊閉著,又長又密的睫毛微翹、因為緊張而發著顫,三爺不由得想要啞然失笑。

  少女大略是沒怎麼接過吻,親吻的動作反倒像是小貓小狗想要跟主人親密那樣,尤為惹人憐愛。三爺在心裡一聲輕嘆,抬手扶住凌曉的後腦,微微開啟原本緊合著的唇瓣。

  若論到接吻,凌曉顯然是理論遠勝於實踐的,她可以容忍男人觸碰她的身體,卻無法接受這份嘴唇含著嘴唇、相濡以沫的親暱。倘若對象是旁的男人,凌曉也許還能夠充分發揮自己理論上的知識,起碼不會糟糕到讓人沒有興致,但是此時的對象卻是三爺,凌曉一想到自己竟然一時頭腦發熱地將三爺推倒強吻了,頓時都覺得整個身體僵硬地彷彿不是自己的了。

  有時候,刻意地安排永遠不如恰好遇到的機會,凌曉認為,當一個女孩子被自己的戀人懷疑跟別的男人有染的時候,衝動點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解釋也許蒼白無力,而實際行動則是最有利的證明,當我連清白之軀都願意給你的時候,你又怎麼能懷疑我喜歡別人?

  所以,靈光一現的凌曉瞬時間決定心動不如行動,這樣一來不僅能矇混過關方才的危機,更能解決一直以來困擾她的難題,簡直是一舉兩得!

  只不過,想想是一方面,實際行動卻又是另一方面,就算三爺不說,凌曉也知道,自己的表現有多麼糟糕。

  ……算了,反正她現在的身份是毫無任何經驗的純潔無暇的女孩子,生澀點什麼的……才正常,不是麼?

  凌曉如此安慰著自己,一邊試圖點燃三爺身上的熱情,但是她顯然收效甚微,三爺縱容她在自己身上作亂就像是縱容一隻向主人撒嬌寵物。

  就在凌曉沮喪萬分,並且有幾分打退堂鼓的時候,她舔舐著三爺嘴唇的舌尖卻突然觸碰到了對方微啟的唇縫。儘管這原本就是凌曉所希望的,但是她仍舊驚了一下,下意識地將舌頭縮了回去。

  三爺沒有給凌曉後退的機會,用力將她想要抬起的頭按了回去,更緊密地貼上了自己的嘴唇,隨後化被動為主動地含住了凌曉的雙唇。

  顯然,比起經驗不足的凌曉,三爺對此就擅長多了。或者也許不應當說是擅長,因為無論做什麼,三爺都帶著一股順理成章地慢條斯理,和緩卻霸道,這種氣質讓他在面對任何熟悉或不熟悉的事物時,都不會露出半分的不足。

  凌曉的舌被三爺所俘獲,被動地糾纏,隨著他的節奏而動,三爺的吻很深,很認真,沒有半分的敷衍或排斥,這令凌曉有些安心,但是同時,卻又覺得少了些什麼。

  ……是的,少了一些,凌曉從這個吻中只感覺到了一種安撫的意味,就像是三爺在撫著她的頭,讓她不必那麼擔心一般。沒有不顧一切的熱情與衝動,更沒有所謂的情欲,三爺的吻相當乾淨,乾淨到讓本打算趁機自薦枕席的凌曉完全不知所措。

  原本摟著三爺脖頸的手慢慢下滑,穿過三爺原本就半敞著的外衣抓住白色的中衣,凌曉此時此刻其實很掙扎,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繼續自己的計畫。

  而且……與其率先將三爺扒光了什麼的,她大概應該先解開自己的衣服吧?說實話,凌曉其實還不太敢在三爺身上肆意妄為。

  猶猶豫豫間,凌曉將原本放在三爺胸口的手又伸向了自己的衣領,剛剛掙紮著解開一個扣子,卻被三爺伸手阻止。

  三爺緩緩撤開與凌曉的距離,看著被自己吻地嬌喘微微、眸色含春的少女,眼中滿是柔軟的歉意。

  握著凌曉手腕的手很堅定,微微施力,便將她的手從領口移開,而原本扣著她後腦的手也緩緩撫摸著她的發,和煦而輕柔。

  「你不需這樣的……」三爺輕輕嘆息,「抱歉,是我逼你太甚。」

  凌曉有些惶然地看著三爺,不知他阻止自己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又為什麼在道歉。

  凌曉能夠感覺得出,三爺並不排斥她的這番舉動,但是同樣,也沒有別的男人那種對她身體的迷戀與渴求,即使到了這樣的情況,他的頭腦仍舊是冷靜的,舉止仍舊是內斂的。

  如果不是在這個姿勢之下,她能夠清清楚楚地感受出三爺下半身的反應,也許凌曉真的會懷疑他患有什麼男性無法宣諸於口的疾病——但是,既然三爺正常得很,那麼又是為什麼?

  他不討厭她、不排斥她,卻又為何拒絕她?

  「不要這麼著急,曉曉,我等得起。」三爺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隨後將手移到凌曉的肩膀,微微施力。

  被明確拒絕了的凌曉不敢、也沒有那麼厚的臉皮再繼續下去,順從地從三爺身上爬起來,站在床邊,仍舊顯得有些茫然無措。

  ——等得起?等什麼?

  只可惜,凌曉不知該不該問出口,而三爺此時此刻也顯然沒有了向她解釋的耐心與精力。

  「曉曉,先出去一下。」凌曉的離開讓三爺似乎鬆了口氣,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頭髮,溫言說道。

  凌曉下意識後退了兩步,卻又遲疑地停住腳步。

  「曉曉,出去。」三爺又說了一遍,語氣微沉,帶上了些許命令的意味。

  這一回,心中微驚的凌曉終於轉過身,走到門邊,仍舊不由得在推門之前回頭望瞭望。

  三爺斜靠在床上,帶著幾分凌曉從未見過的狼狽,待到看清三爺目光中敦促的意味,凌曉終於埋下頭,推開門,快步走了出去。

  在合上門的一剎那,凌曉聽到了裡面傳來了一聲壓抑的喘息,讓她似乎不由自主地全身燥熱了起來,無力地靠在門邊,抬手摀住了自己通紅的面頰。

  ——好丟人……平白出了這麼大一個醜,最終卻似乎什麼都沒有搞明白,這絕對是凌曉重生以來最大的一次滑鐵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