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青年(三十)

  兩天後,淩父便被劉銘派人送了回來,也不知劉銘對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淩父表面上看上去的確沒有任何問題,只不過眼神中已然失去了神采,變得蒼老而頹廢,再也沒有了以往身為一個商人的冷血無情、精明果決。

  淩父對待淩曉的態度也轉變地非常突兀,帶著不著痕跡的討好與低聲下氣,知道了淩曉與三爺的婚事,他甚至沒有流露出一絲的欣喜和期盼,彷彿哀莫大於心死。

  淩曉對於這樣的淩父自然是心懷警戒的,只不過她也相信劉銘的判斷——既然劉銘將他放了回來,那就說明他認為淩父已經被調教好了,於是,淩曉也不準備多做什麼,只是吩咐管家王伯好好「照顧」老爺,及時回饋他的一舉一動。倘若他當真認清了現實,不去做什麼異想天開的事情,淩曉還是願意當一個「孝女」,安頓淩父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的。而如果他仍舊有所圖謀……那淩曉也不是那他沒有辦法。

  淩父的「乖巧」讓淩曉解決了一件大心事,接下來就是提上日程的婚禮,還有派發請柬等相關事宜。當然,這些並不需要淩曉親力親為,只是偶爾提供一下意見罷了,只不過身為當事人之一,她顯然也逃不過眾人的追問。

  雖然朋友們都知道淩曉有一個身為大學教授的出色男友,但是這個「神秘」的男友僅僅在眾人面前出現過一次就煙消雲散,而淩曉又根本很少提及關於男友和戀愛的話題,一舉一動也毫無陷入愛情的少女的羞澀,所以,眾人都完全沒有想到她會這麼突兀地決定結婚,先前沒有半分的預兆。

  於是,自然而然的,淩曉家的電話幾乎被打爆了,甚至還有不少人專程上門詢問,不堪其擾的淩曉乾脆躲去了商會和孟宅,以圖片刻的安寧。

  當傑諾特也拿到請柬後,立刻表達了自己的震驚,同樣表示會推遲已經定好的回國的流程,待到淩曉與三爺的婚禮結束之後,再行返回義大利。

  幼鷹已經長成,仇恨再難抑制,雖然淩曉仍舊覺得傑諾特需要時間和歷練,但是,已然二十歲的他卻再也無法容忍自己的殺父仇人繼續逍遙。既然傑諾特歸國的心意已決,三爺也並未阻止,只是叮囑他三思而後行,畢竟已經隱忍了這麼多年,也不在乎再多那麼幾天或者幾月。

  傑諾特自然是應了,他從來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去開玩笑,更明白生命的珍貴,復仇並不是全部。他的父親將他交到三爺手裡,為得就是讓他能夠平安地活下去,傑諾特不會辜負亡父這對他唯一的願望。

  婚禮有條不紊地準備著,孟家畢竟是老式的家族,婚禮流程也大多遵循古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一步都沒有少,其繁瑣讓已經門庭冷落多日的淩家突然熱鬧了起來,而男方出手的闊綽大方也讓一些莫名的群眾摸不著頭腦——顯然,這絕對不是一個大學教授所能拿出來的東西,難不成他不僅只是個教書匠,同樣還是哪個貴胄世家的子弟?

  也不知是孟喬二字太過普通,還是眾人喊慣了「三爺」,反倒對他真正的姓名陌生至極,明明請貼上寫的清清楚楚,但是能因此而聯想到那位雄踞滬省的風雲人物的人卻寥寥無幾,就算是想到了,也因為心驚而噤口不言,生怕弄錯了,無端得罪旁的大人物。

  如此一來,倒是讓淩曉平平安安地度過了婚前的一段時間,轉眼就到了迎娶的吉日。

  雖然現如今已經很少有女子出嫁時著鳳冠霞帔了,但是孟家卻還是有著這樣的傳統。第一次拿到這樣繁瑣隆重的衣服,淩曉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幸好孟家派來的喜娘們經驗豐富,手腳俐落地將她打扮好,然後蓋上蓋頭——視野中一片緋紅,只能隱隱看到模糊晃動的人影,耳邊的聲音更顯喧囂,讓淩曉原本平穩的心也忍不住躁動起來。

  畢竟不是第一次結婚了,雖然心中有些亂,但是淩曉卻表現地非常鎮定,直讓喜娘們誇獎她有大家風範,不愧是將來孟家的主母。對此,淩曉也只能無奈地一笑了之,腦中卻似乎已然回想不起上輩子嫁給沈隨鈺的時候是何等的情景了。

  ——不過,不記得倒也好,這輩子,她只需要記得這一次婚禮就足夠了。

  接下來的流程,淩曉即使頭腦清醒,也因為被蓋住了視線而有些摸不著東南西北,幸好她只需要被喜娘牽著上轎,一路晃悠著穿過滬市熟悉的街道,然後下轎後又被交到三爺手裡就足夠了。

  古禮的跪拜、叩首已經被政府取消了,孟家安排婚禮儀式的時候也沒有人敢提議讓三爺下跪,更何況其中一項拜父母高堂,顯然淩父也受不起。

  證婚人、主婚人、介紹人、司儀、儐相按部就班,淩曉被三爺牽著,又由喜娘扶著,輕聲在她耳邊提點何時該邁步,何時該鞠躬,倒是也沒有出什麼差錯。漫長的儀式結束之後,淩曉便被簇擁著扶進了洞房,算是走完了婚禮的第一部分程式。

  按照舊俗,她應當就這麼坐在床榻上等新郎應付完婚宴的賓客,只不過淩曉卻完全沒有喘一口氣的閒暇,立刻就有人上前幫她解下沉重的頭冠、脫下繁瑣的禮服,換上一身大紅繡花的旗袍,然後以孟家真正的女主人的身份前往婚宴「主持大局」。

  淩曉知道,這是三爺讓她真正在所有人面前露露臉,讓眾人明白,從今以後,淩曉就是孟家當之無愧的女主人。

  有三爺撐著場子,淩曉自然不可能被輕視為難,她大大方方地隨著三爺向著客人們敬酒寒暄,一圈之後才有空找到自己請來的朋友們,然後立即被他們拉進了小圈子。

  「曉曉,那位孟喬到底是什麼人?再騙我說是什麼大學教授,我可饒不了你!」唐嫣然瞪大了眼睛,看自己的爺爺與父親在新郎面前束手束腳,簡直稱得上是卑躬屈膝,一時間只覺得天塌地陷。

  「他啊……」淩曉抿唇輕笑,「等到結束後,再問你的家人如何?我要是親口說了,未免有些誇耀的嫌疑吧?」

  「好啊你這個小丫頭!」唐嫣然失笑,抬手狠狠點了點淩曉的眉心「你這樣的說法,明明給人感覺更是炫耀,不是嗎!」

  無論眾人怎麼逼問,淩曉都一概只是搖頭,拒不開口,隔著人群看向被簇擁在當眾的三爺,卻發現他也似乎心有所感般,同樣回過頭。

  目光相觸,兩人都是輕輕一笑,心照不宣中含著溫情脈脈,淩曉的眼角終於染上了新婦的羞澀與甜蜜,輕輕垂下視線。

  無論未來會怎麼樣,只是當前,她會盡自己所能地與他一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