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穿過斑駁竹葉,在木板小徑上流瀉出一地清輝,空氣裡飄蕩著淡淡的桂花香。
然而,這一切都無法驅散舒茺內心的恐懼。
裹緊了身上的毛衣,他捧著幾本《洪荒》,艱難的掏出手機。
八點。
「呼——」舒茺長舒了口氣,幸好幸好,還有公交車。
下次一定要吸取教訓,早些做好晚飯,趁著天還沒黑回家。
舒茺暗自下定了決心。
——
弗溯的別墅離市中心不近,因此,舒茺乘了一個小時的車才回到了自家小區。
市中心的小區和弗溯住的偏僻地方就完全不一樣了。
一個是八點便人跡罕見。
而另一個,哪怕是到了九點,還有不少人在小徑上散步。
不過,卻是成雙成對。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股虐狗的氣息。
舒茺背著十多本書,筋疲力盡的走向自家樓下。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一場與她而言「曠世難遇」的「屠狗大劇」正在悄悄醞釀……
「我走了?」
「再等一等~」
兩人交談的聲音從樓道口遙遙的傳入舒茺的耳裡,男聲溫潤,女聲嬌俏。
那兩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硬生生將舒茺定在了原地。
空氣中的淡淡花香濃郁了些許。
不一會兒,樓道口走出兩個身影。
一男一女。
舒茺眼神一窒,果然,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有多黏牙。
遲子彥和舒沁。
夜色越發濃重了,寂靜的小路上,只有冷風吹動的颯颯聲,還有不遠處情侶間的竊竊私語。
舒茺站在那兒,雙腿像不聽使喚般,無論如何都不願再上前一步。
她正要漠然的轉開眼,卻猝不及防的與舒沁的視線撞在了一處。
「……」舒茺張了張唇,卻沒發出任何視線。
昏暗的路燈下,遲子彥依舊注意到了女友神情的微妙變化。
「怎麼了?」溫柔的聲音幾乎要潤到心尖。
舒沁回過神,連忙揚起笑,「沒什麼……」
「真的?」遲子彥挑了挑眉,微微轉頭。
還未看清身後的景象,便有一雙柔荑攀上了他的肩膀。
遲子彥詫異的轉回頭,唇上立刻被輕輕的印了一吻。
「阿沁……」
遲子彥眸色一深,這還是舒沁第一次主動獻吻。
激動的男人不疑有他,扶住女人的後腦勺,便再一次深深的吻了下去。
這濃情蜜意的一幕,避無可避的落進了舒茺的視野,緊接著又像是刀刻般印進了腦海裡。
她明明已經接受了現實,但如此「生動真實」的畫面……
一顆心又像是被血淋淋的挖出來,放在了煎鍋上。
還是好疼……
疼的有點喘不過氣了。
頭頂的枝椏上輕飄飄的「飛」下一毛毛蟲,恰好落在了《洪荒》的封面上。
「砰——」
舒茺驚的撒了手,手中的幾本《洪荒》全都掉到了地上,驚動了一路的落葉,還有……
樓下那難捨難分的小情侶。
「阿茺?」
聽到遲子彥和往常一樣溫柔的叫著自己,舒茺心口一窒,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她猛地蹲下身,一邊驅趕毛毛蟲,一邊撿書。
有什麼大不了的,誰年輕的時候沒那麼一段「傷筋痛骨」的暗戀……
不能因為是舒沁,就……
「姐,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舒茺扶了扶眼鏡,第一次慶幸鏡片夠厚,根本看不清微紅的眼眶。
「我……加班。」
夾雜著輕輕的鼻音。
舒沁笑著上前,挽住了自家姐姐的手臂,俏皮的對遲子彥擺了擺手,「不和你膩歪了!你快走吧,我和姐一起回去。」
遲子彥溫潤一笑,俊朗的面容充滿暖意,「好。」
舒茺垂著頭,用力的盯著自己的腳尖,就連遲子彥走遠都不曾發覺。
目送著男友遠去的背影,舒沁唇角的笑意收了收,挽著舒茺的手也緩緩收了回來。
兩姐妹一前一後各走各的,陌生的有些可怕。
「姐姐。」
走進樓道時,舒沁在身後柔柔的喚了一聲。
「嗯。」
從小到大,每逢舒沁叫「姐姐」,一般都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你是害羞了麼?」
「……」
舒沁咯咯的笑了起來,「戀人之間這麼做很正常的啊。」
「……」
「不過也是,姐姐你從來沒談過戀愛。就連唯一暗戀過的……」
「……」舒茺微微頓了頓,轉頭輕飄飄的看了舒沁一眼。
「怎麼?一提到子彥,姐姐你的反應就這麼大?也難怪,畢竟可憐而卑微的喜歡了這麼多年……不過,姐姐。」
舒沁向上跨了一個階梯,站在舒茺的面前,壓了壓聲音,「現在,遲子彥可是我的正牌男友。你,不會要和我爭吧?從小到大,你已經搶走了我那麼多東西,總不能連我的男朋友也不放過吧?」
「……」
自己搶她的東西?
冷風呼啦啦的從拐彎處的窗口灌進,直直拍在了舒茺已經有些濕潤的臉上。
驀地轉回頭,舒茺將自己不堪一擊的面孔隱在了黑暗中。
正當舒沁微微有些得意時,一冷冰冰的聲音在樓梯間響起。
「放厥詞。」
那像舒茺的聲音,卻又完全不像她的聲音……
沒有溫度,有些粗鄙,語調尖刻,卻夾雜著寒意森森的風霜。
並且……
嫌棄中帶著一絲超然,鄙夷中帶著一種自信,刻薄中帶著一腔真誠。
僅僅是兩個字,卻帶了些撕破臉皮的不管不顧,比舒沁之前那些試探性的攻擊殺傷力大太多。
舒沁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像是懷疑面前這個舒茺的真實性……
從小到大,只會埋頭讀聖賢書的舒茺……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強硬?
將懷疑這層撥開,舒沁被那不可一世且諷刺譏嘲的語氣一下刺激得血液逆行,聲音也一下揚了起來,「你說什麼?!!」
舒茺幾步跨上了樓梯,拉開虛掩的家門。
一回到家,她猛地伸手帶上了大門。
「匡當——」
整棟樓都迴響著這驚天動地的摔門聲。
「這,這是怎麼了?」舒母嚇了一跳。
「舒茺!你給我開門!!」門外,傳來舒沁異於尋常的尖叫聲。
舒茺猛地關上門,整個人靠在了門板上,微微向下滑了滑,急促的吸了幾口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竟然對舒沁說出了那樣粗鄙的話。
方才面對舒沁的步步相逼時,她腦海裡就冒出了兩個人的名字。
一個是仗劍而立,儘管弱小卻依舊傲視蒼穹的葉琰。
而另一個……
就是四字氣瘋芙蓉的弗溯。
於是……一切就越發不可收拾了。
===
天色透亮,晨光微明,一切都昭示著朝陽獨有的勃勃生機。
上班的點已經過了,然而舒茺卻還蜷縮在床上,動都不想動。
潮汐編輯部那邊,靳容已經替她打點好了。
跟進《洪荒》第十四卷的這個月,若沒有什麼重大事情,她也不必去辦公室。
靳容的原話是,「你只要緊緊黏著溯流那尊大神就好了!」
……
昏昏沉沉又賴了會兒床,舒茺才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爬了起來。
一出房門,舒母就被嚇了一跳,」你又熬夜看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