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舒沁一下叫出了聲,聲音比平常尖利了些,連遲子彥都被嚇了一跳。
然而下一刻,舒沁就恢復了嬌柔的嗓音,朝舒茺埋怨道,「姐~這麼好的事,你怎麼不告訴我啊?」
舒茺的頭皮一陣發麻。
這演技,她給100分。
舒父舒母也有些驚訝,畢竟舒茺從未提過她已經成為責任編輯,況且,她才進潮汐沒幾天……
還是《洪荒》的責任編輯?
舒沁垂在桌下的手緩緩收緊,長而尖的指甲直接戳進了掌心。
怎麼可能?舒茺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成了《洪荒》的責編?!難道,自己竟還是不如她?!
遲子彥只覺得餐桌上的氛圍一下冷了下來,但卻不明所以,因此還是繼續和舒茺說著話,「阿茺,聽潮汐的人說,你最近在負責《洪荒》第十四卷的審稿,你是不是有溯流的聯繫方式?」
舒茺抿了抿唇,悄悄摸了摸自己兜裡的鑰匙。
「沒有。」
沒有聯繫方式……但是有他家別墅鑰匙。
遲子彥還是不願放棄,追問,「那你平常怎麼和他聯繫?」
「……通過經紀人。」想了想,舒茺還是搬出了曹辛。不是她不想幫遲子彥,只是一來舒沁正虎視眈眈的盯著,二來她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實在是幫不上什麼忙。
「……這溯流的脾氣也是古怪。」遲子彥略失望的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舒茺悄悄鬆了口氣,剛要安安心心的吃飯,對面的舒沁又不安分了。
「姐~」
舒沁那嬌俏的聲音蕩啊蕩,蕩到了耳邊。
要來的終究來了。
舒茺默默嚥了一口白米飯。
昨天她腦子一熱,罵了對面這位祖宗一句「放厥詞」。今天這位大小姐要是不找茬,自己就跟她姓。
哦,她差點忘了,她們都姓舒。
「你怎麼都不和我說話?你還在生我的氣嗎?」舒沁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楚楚可憐,是她在舒父舒母面前一貫的說話方式。
舒茺垂著頭,吃著碗裡的菜,味同嚼蠟。
……其實,舒沁不去演戲真的是演藝圈的一大損失。
「生氣?」
遲子彥也微微抬眼,朝舒茺看了過來。
舒沁半是埋怨半是撒嬌的橫了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
「咳咳咳咳——」見舒沁又要胡說八道,舒茺幾乎是急火攻心,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舒沁微不可察的冷笑了一聲,轉頭就要繼續瞎扯。
一曲箏音驟然響起。
舒茺一邊咳嗽,一邊蹬開凳子就往陽台跑。
「喂……咳咳咳咳……」
瞄了一眼屏幕上的陌生號碼,她毫不猶豫的接通了電話。
這麼恰如其分找準時機打電話的人,簡直就是救世主!
冰涼的手機貼在臉上,不斷降著臉頰上的溫度。
「舒茺。」
冷的有些□人的男聲,陌生卻又熟悉。
「……你,你是?」
「呵——」一聲冷笑像是從牙縫中擠了出來。
「舒茺,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職業操守?」冰冷的嗓音寒氣逼人。
舒茺目瞪口呆,被凍得一哆嗦,「弗,弗先生?」
得,原來不是救世主,而是索命閻羅。
「我不修改《洪荒》,你就消極怠工是不是?!」聲音裡滿滿的戾氣。
「我給你30分鐘,立刻滾回來重新做晚飯!否則……」
又是一聲冷笑,直聽得舒茺頭皮發麻四肢冰涼起來。
「弗先生……」
「嘟嘟嘟嘟——」
電話掛斷,舒茺愣怔了幾秒,忙不迭的朝屋裡跑。
「媽……快幫我打包一份飯菜。等等……打包兩份qaq」
——
夜色越發濃重,寂靜的湖邊,只有冷風拂過水面的空空聲響。
「剎——」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在湖邊不遠處響起。
出租車穩穩的停在了別墅大門前,司機有些警惕的看了後座的舒茺一眼,「姑娘,你不是受人脅迫吧?」
舒茺幾乎內牛滿面,然而時間並不允許她與司機大叔嘮嘮嗑,手忙腳亂的推開車門,額前亂糟糟的長髮都被夜風吹散了開來,一陣涼意凍得她一哆嗦,讓她硬生生停住了步子。
連忙轉身拍了拍司機的車窗,舒茺支吾了一聲,「那個……您能給我留個電話嗎?我怕待會兒回去沒有車……」
別墅內。
燈火通明。
客廳的白色吊燈綴著點點水晶,一個個折射著最耀眼的光芒,直將別墅照的亮如白晝。
「弗先生……」舒茺累的趴在背景牆邊,邊喘氣,邊抬頭像餐桌邊看去。
擺放著插花的白色餐桌上,餐盤被丟在一旁,飯菜已然沒了溫度。弗溯背對著她坐在那裡,頂上的幾束燈光冷冷打在他的頸側,完美的弧線顯得有些冷硬。
從舒茺的角度看去,此刻的弗溯像是一座靜默的雕塑,寡淡而優美。
他沒有出聲,也沒有轉頭。修長瘦削的背景竟透著一絲安靜的寂寥……
「……」舒茺心頭突然湧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偌大的別墅,他一個人……
會不會有那麼一刻,覺得寂寞?
這麼想著,舒茺緩緩走上前,將手中的袋子擱在了餐桌上,聲音都放輕了些,「弗先生?」
弗溯蹙著眉,支著太陽穴側眼看她,線條一流的漂亮薄唇卻吐出刻薄的問句,「那盤難吃的垃圾是你做的?」
「……」
……好吧,剛剛那些寂寞啊,安靜的寂寥啊,完美雕塑啊,就當她沒說。
舒茺瞥了一眼那幾乎動都沒動的餐盤,硬著頭皮死撐,「嗯。」
「就因為我不修改《洪荒》,你就給我吃那種東西?」寒意森森的質問。
「……」
她去過那家店啊,既乾淨又好吃,怎麼就觸到這位大神的逆鱗了呢?
舒茺微微側頭,用自己那亂糟糟的卷髮遮擋住了弗溯凍死人的視線。
「啊,弗先生。您吃這個……冷了味道就不好了。」被逼到絕境的舒茺苦著臉,忙不迭的轉移話題。
飯盒蓋打開,一股濃烈的香味鋪面而來。
弗溯冷哼了一聲,仍是面色沉沉。
舒茺顛顛的跑到廚房拿了兩雙筷子,坐在了弗溯對面,遞給他一雙後訕訕的笑。
剛剛一直被舒沁騷擾,她其實也沒吃多少東西,所以打包時乾脆打包了兩份,到這兒來吃倒也清靜。
夾了一筷子肉,舒茺眼角的餘光瞟向弗溯。
不知為何,她隱隱覺得弗溯臉上的烏雲似乎消散了不少……
喜怒無常,還挺難伺候的。
……
水聲嘩嘩。
別墅裡的低氣壓終於煙消雲散。
「以後你的下班時間,是我吃完晚飯後。」
被美食成功順毛的弗溯懶懶的靠在冰箱上,瞇著眼下了一道口諭。
「……」
舒茺沉默,腦袋無力的向下墜了墜,卷髮幾乎都快要垂到滿池的泡沫裡了。
那她幾點才能回家啊……
會沒有車的啊大神!
搓著手上的泡沫,舒茺正憂桑的垂頭喪氣,腦子裡卻有什麼劃過。
「弗先生……」手裡的動作頓了頓,她抬眼轉頭看向靠在一邊的弗溯,「……您有去看讀者們寫給《洪荒》的評論嗎?」
「嗯。」
「有……什麼感受?」舒茺用手背推了推眼鏡,抿唇試探性的看向弗溯。
弗溯冷冷的扯了扯嘴角,薄唇輕啟,「低……」
「等等!」
舒茺及時將那個「俗」字堵了回去。
「弗先生……您怎麼,怎麼就不能嘗試著接受別人的建議呢?」
真讓人頭疼……還鬧心。
「我想我已經回答過這個問題了。」聲音已經冷硬的和塊石頭似的。
舒茺深吸了口氣,抬手關上了水龍頭,垂著眼側過身。
「弗先生……《洪荒》第一卷107頁,葉琰曾說過,哪怕上天要你死,也會在絕境賜你一線生機。您……還記得嗎?」
弗溯的眼眸幽黑深邃,卻偏偏被燈光揉進了些許細碎的光芒
「上天要一個人死,也會在絕境時賜他以生機,至於是否能絕處逢生,就要看他的造化和際遇。這是葉琰的意思,應該也是你的想法吧。所以,哪怕是造物者,到了最後也並沒有完全主宰世界的力量。因為,他給創造出的萬物都留了一絲餘地,一絲能自由生長的餘地。」
舒茺認真的看著弗溯,眼鏡微微滑落,露出一雙星眸,雖迷濛卻亮如星空。
「我相信,每一個被創造出的事物都有自己的生命。世界發生變化,不是因為造物主搖擺不定,而是因為造物主擁有最高的善。他的留有餘地,讓萬物有了自己的生命,有了改變命運的力量。」
「弗先生,從你給它們留有餘地時,你就已經不是《洪荒》的主宰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