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舒茺眸色一亮,猛的轉過身……
客廳內的吊燈已經打開,帶著暖色的亮光柔柔的從落地窗中傾瀉而出,鋪滿了小徑,也為來人鍍上了一層奪目的光芒。
來人雙手隨意的插在褲兜裡,一步步踏在木板上,姿態優雅,真的就像在……「閒庭信步」。
弗,弗溯?!
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弗溯竟然出現在院子裡了?!
舒茺彷彿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的有些暈頭轉向,忙不迭的湊到了門前,揚手打招呼,「弗,弗先生。」
弗溯淡淡的掃了舒茺一眼,狹長的眼眸微瞇,便伸出了手……
「卡嚓——」
別墅大門應聲而開。
舒茺正要迎上去討好幾句,卻見弗溯已經轉過了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
剛剛揚起的笑容在唇邊僵住,舒茺摸著鼻子低頭跟進了屋。
亮如白晝的客廳依舊乾乾淨淨,但卻沒有了前段時間的那股子生氣,顯得有些空蕩寂寥。
弗溯根本沒有理睬身後的舒茺,逕直走進了廚房,從櫥櫃裡拿出了包方便麵。
被完全忽視的舒茺雖然有些尷尬,但自從在弗溯身邊待了一個多月後,她的臉皮厚度已經成倍的增長,對這種「謎之冷漠」也有了一定的應對能力,因此……
「弗先生,怎麼能讓你吃泡麵呢……我,我來做飯。」
舒茺試探性的伸手扯了扯弗溯手中的方便麵,竟輕輕鬆鬆的就將那袋子奪了下來。
「咦……」
驚訝的瞧了瞧自己手中的方便麵,舒茺正愣神間,一冷冷的聲音便在頭頂響了起來。
「還不快去?」
「……」
不一會兒,舒茺將做好的飯菜端上桌,扶了扶眼鏡,「恭恭敬敬」的遞了雙筷子給弗溯,也在桌邊坐了下來。
悄悄抬眼打量了幾眼弗溯,見此人面色還不算太陰沉,她便支吾著開口了。
「弗先生……」
「……」弗溯的筷子並沒有任何停頓,甚至連個白眼都沒施捨給她。
「我聽曹先生說,您用《洪荒》的前傳代替了十四卷……」
「嗯。」聲音低沉隨意。
「……我們主任說這一稿非常好,沒有任何問題。」
「哦。」含糊不清。
「我的試用期也通過了,主任說……以後《洪荒》就基本由我負責了……」
這一次,弗溯倒是挑了挑眉,垂眼冷哼,「恭喜。」
「……謝謝您,還有……」舒茺頓了頓,抿唇,終於還是乖乖的認錯了,「對不起,我、我錯了。我不該懷疑你……」
「呵——」
弗溯已經放下筷子,雙手環胸靠向椅背,仰著下巴傲慢的笑了一聲,神色依舊淡漠,但冷意卻不達眼底,「你不是挺能說會道的嗎?說說吧,你那些疑神疑鬼的愚蠢想法叫什麼。」
「……」
疑、神、疑、鬼!!愚、蠢!!
舒茺默默嚥了一口老血,低眉順眼的開啟了自我檢討模式,「是……以己度人。」
弗溯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臂膀處有節奏的敲了敲,唇角微微勾起,嗓音涼涼,「嗯。」
「以升量石。」舒茺垂頭。
「嗯。」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舒茺的頭垂得更低了。
「還有呢?」弗溯幽邃的眸底閃過一絲笑意。
還有?!
舒茺那亂糟糟的一頭卷髮幾乎垂到了桌面上,口不對心的進行更「深層次」的檢討,「是……忘恩負義,以怨報德,恩將仇報,過河拆橋,背信棄義、狼心狗肺……」
弗溯雙腿交疊,垂眼看向舒茺亂糟糟的頭頂,聽著那些「小和尚唸經」似的自貶,眼底的笑意更甚。
終於,在聽到「狼心狗肺」時,他大發慈悲的清了清嗓子。
「咳——」
「……」
舒茺抬起頭,非常自覺的將此作為「閉嘴」的信號,見弗溯神色大好,不由微微鬆了口氣。
「嘩啦——」
舒茺正琢磨著要說些什麼,對面弗溯已經悠悠的站起身,向餐桌那邊瞥了一眼,抬了抬下巴,帶著「大赦天下」的口吻,「鑰匙還在那,明天記得準時過來。」
聽到前面半句,舒茺心下一喜,欠身朝餐桌那頭瞟去,果然……
鑰匙躺在晶瑩剔透的花瓶旁,還是她前不久擺放的位置。
正要說些什麼,耳朵裡立刻就進了後半句。
明天準時過來?
這……又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要她來做家政??
她現在是潮汐編輯部的正式員工,每天都得去正正經經上班啊!
「弗……」舒茺一扭頭,要出口的話卻都被那已經消失在樓梯盡頭的背影給堵了回去。
正哭笑不得時,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直讓她驚了驚。
「組、組長?」
有些惶恐的將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又確認了一遍,舒茺這才叫了出來。
「舒茺,主任說有件事忘記說了,所以讓我來告訴你。」尹安然的語速極快,和她那幹練的模樣倒是十分契合。「溯流的經濟人說,這一次《洪荒》的創作你提供了很多靈感,所以溯流希望你能做他的助理。主任和我商量後,覺得《洪荒》的工作量也特別大,以後你只要專門負責《洪荒》就好。至於日常工作,你可以不必回編輯部,只要聽溯流的安排就好。」
一頓機關鎗掃射似的「通告」後,尹安然頓了頓,聲音揚起,「聽明白了沒?」
舒茺的腦袋開始用自己的理解翻譯起尹安然的話——
溯流的經紀人說你在溯流家做了一個月的保姆,所以給《洪荒》的創作提供了不少幫助。現在溯流要你繼續做保姆,你既然在這方面十分擅長,又合溯流的心意,不如就由你去伺候這位主子吧!哦,考慮到你的保姆工作十分辛苦,所以潮汐就不給你添加額外的負擔了。從此以後,你就是溯流的保姆,兼職《洪荒》的責任編輯,ok?哦,不ok也沒用,組織已經這麼決定了,你只要服從就好。
那麼,她還能說些什麼?
「…………哦。」
呆愣了半晌,舒茺才艱難的憋出了這麼一個字。
其實是被委以重任了吧,畢竟溯流現在仍是潮汐的搖錢樹……
但……她怎麼有種被發配的感覺呢?
舒茺欲哭無淚的將碗碟送進了池子裡,開始擼起了袖管。
算了算了,這樣也好。
至少現在,她完全不用擔心被趕出去的問題了不是嗎……
2.
日光微涼,街道上人潮湧動,明亮的櫥窗裡,一棵棵聖誕樹被琳琅滿目的小禮物和綵帶點綴著。
不遠處的商場外,一個帶著紅帽子、掛著白鬍子的店員已經派發起了各種各樣的聖誕禮物。
裹得胖乎乎的孩子們都爭先恐後的擁了上去,圍著傳說中的聖誕老人,笑容燦爛得幾乎驅散了冬日的寒意。
舒茺將快要遮住眼睛的帽子向上推了推,腳下不由自主的向人堆那兒走去。
「聖誕老爺爺,我想要這個糖果。」
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扯了扯聖誕老人的衣角,童聲稚嫩。
那聲音太過清脆婉轉,讓舒茺下意識的多看了那女孩幾眼。
女孩粉雕玉琢的小臉陷在毛茸茸的紅色帽子裡,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臉頰紅撲撲的讓人有種撲上去咬一口的衝動。
好可愛……
舒茺一時有些發愣。
「好,給你。」聖誕老人微微俯身,溫柔的將女孩索要的糖果遞了過去。
「唔……」
女孩皺了皺眉,竟輕輕的推開了聖誕老人的手,「不是現在……」
「?」
「聖誕老人」愣了愣,舒茺也有些不明所以。
女孩認認真真的仰頭看聖誕老人,「您可以在晚上送禮物時,把這個糖果放進我床頭的襪子裡嗎?」
「……」
「……噗。」
聖誕老人轉頭,癱著臉斜視了一眼傻樂出聲的舒茺。
「阿姨,你為什麼笑我?」
女孩疑惑的轉向「怪阿姨」舒茺。
舒茺忍不住試探性的伸手探向女孩毛絨絨的頭頂,見女孩並沒躲開,這才輕輕的揉了揉,盡量柔聲說道,「阿姨不是在笑你,阿姨是在笑聖誕老人。」
聖誕老人:「¥……¥……%*」
「靳小小!」
一略顯焦急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
女孩一聽見這聲音,立刻轉頭,向另一邊揮起了手,「媽咪!我在這兒!」
舒茺歪著頭,一直看著女孩奔進了媽媽的懷裡。
「靳小小!你又亂跑!」
「媽咪,我去找聖誕老人要禮物了~」
「找聖誕老人也得和我說一聲啊,再把你弄丟,我就要被你爹地掃地出門了好嗎?!」
看著母女倆的身影消失在人群裡,舒茺這才回過了神,正要轉身離開,一個聖誕帽卻遞到了自己眼前。
「嘿,聖誕快樂。」
舒茺愣了愣,卻還是從聖誕老人手中接過了那頂紅彤彤的帽子,「……謝謝。」
拎著聖誕帽坐上公交車的舒茺,心情出乎意料的好。
聖誕節,看上去似乎是一個很不錯的節日啊……
--
然而,無論是多麼不錯的一個節日,舒茺依舊沒有休假。
站在冷冷清清的別墅客廳內,她和往常一樣,將長髮紮了起來,拎著拖把開啟了清掃模式。
拖至沙發處,舒茺眼角的餘光瞥到了那頂路邊派發的聖誕帽。
盯著那坨紅彤彤盯了半晌,她伸手將它拿起扣到了自己頭上……
「醜。」
突然,一冷冰冰的低沉男聲在身後乍然響起。
舒茺被嚇了一跳,連忙轉過身。
不遠處,弗溯懶懶的靠在深色背景牆邊,斜睨了一眼舒茺頭頂那坨紅彤彤的東西,嘲諷的勾了勾唇,「紅配綠,你還真是美的像朵花。」
舒茺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的淡青色毛衣,咬了咬牙,「……您是色盲嗎?」
「什麼?」
「……沒什麼。」舒茺深吸了口氣,「聖誕快樂,弗先生。」
「……」
弗溯微微一愣,清冷如常的眉眼間浮上一絲困惑,他微微側頭,向窗外看去,聲音下意識的壓低了些,「今天……是聖誕節?」
「……恩。」舒茺也頓了頓才應了一聲。
原本以為自己對節日已經夠遲鈍的了,萬萬沒想到面前這位更加「超凡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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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的寒(wa)暄(ku)結束,兩人開始了最近幾天一直在做的工作……
——讀書。
《洪荒》第十四卷是用番外卷代替過關了,可是,原先的十四卷畢竟還是要修改不是麼?
然而弗溯依舊要死不活的卡在那裡,沒有絲毫修改的靈感。
看電影沒用,那麼就直接借鑒別人的小說吧……
舒茺最開始從潮汐那裡帶了不少同樣是「玄幻大神」的作品給弗溯「參考」。
然而……
「這文風是在模仿我嗎?」
「畫虎不成反類犬。」
「人設千篇一律,毫無新意。」
「庸俗。」
「人氣作家?和我並稱?」
「呵。」
面對這樣的攻擊,舒茺的腦袋幾乎都要炸裂了,「弗先生……你,你能不能多關注一些別人有而你沒有的地方……」
「哦。如果你是指女主角的數量,那甘拜下風。畢竟,我1個沒有,他有8個。」
「對啊…………等等?8個?!」
舒茺頓時傻眼,這些書拿回來之前自己倒是從未翻過,都是靳容幫她篩選的,說是這幾年熱銷榜上名列前茅,僅次於《洪荒》的作品。
在弗溯的冷嘲熱諷中,舒茺將信將疑的略翻了幾本,翻完臉就黑了。
竟!然!全!是!種!馬!文!
頭又開始疼了怎麼辦……
「市場?生命力?」弗溯諷刺的挑了挑眉,在一旁冷眼旁觀。
舒茺暗搓搓的在心裡咬牙罵了幾句,要是弗溯真學習了這幫人,那《洪荒》算起來豈不是毀在了她手裡?
於是,她灰溜溜的抱著那堆種馬小說滾了。
而第二天,她便將玄幻小說換成了一堆封面花裡胡哨的言情小說,並且癱著臉義正言辭的說道,「弗先生,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從這些『糟粕』中吸取精華。」
她知道,《洪荒》僅僅缺乏那麼一丁點兒柔情。的確,少了會顯得有些冷硬,但若是多了,卻也會沾染上脂粉氣。
這個度,只有弗溯自己能把握。
不過,舒茺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
她下意識的相信,溯流有這個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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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穿過明亮的玻璃窗灑在客廳的木質地板上,為客廳透著些許慘白的色調染上了些暖意。
寒氣被阻隔在門外,屋內暖融融的讓人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坐在柔軟的淺灰色地毯上,舒茺胳膊肘撐在茶几上,手托著腮,腦袋一點點的向下墜……墜……墜……
瞌睡蟲往往是能傳染的,弗溯百無聊賴的翻了幾頁茶几上那封面花哨的言情小說,也不由自主的瞇了瞇眼。
「呼——呼——」
平穩的呼吸聲?
弗溯蹙眉,支著太陽穴側頭看去。
果不其然,舒茺已然托著腮「暈」了過去,神態頗安詳,面色頗紅潤。
自己還清醒著,她倒是心安理得、睡的很香甜?!
弗溯黑著臉,直接伸手將舒茺的腦袋戳了下去……
「咚!」
一聲悶響,那頂著一頭亂糟糟卷髮的腦袋,重重的磕在了桌面上正攤開的書上。
「嘶——」
舒茺疼的倒吸了口冷氣,捂著額從書中抬起頭,一臉懵然的看了看正陰沉著臉的弗溯。
「怎,怎麼了?」
弗溯冷哼了一聲,伸手從舒茺的胳膊下抽出了那記得滿滿噹噹的筆記本,翻開看了看,「整整一個早上就看了一本,你還有臉睡覺?」
舒茺頹然的抓了抓自己的長髮,硬生生將亂蓬蓬的髮頂揉的更亂了。
她明明是做完家務才開始看的啊,哪裡是看了一個早上……
再說,她要邊看邊做「讀書札記」,速度慢不是很正常嗎?
話說回來,看言情小說做讀書札記的,除了她就真的世無雙了吧?
然而,最後敢說出口的,還是只有……
「抱,抱歉。」
正垂著頭腹誹時,筆記本卻突然落在了她眼前,一隻修長的手指還在某行敲了敲。
「這就是你一早上得出的結論?」
舒茺眨了眨眼,將快要滑落鼻尖的眼鏡推了回去,仔細的湊上去看那行字。
————相似的人歡鬧,互補的人終老。
「恩……」
舒茺抬眼,鄭重的點了點頭,「最精闢的總結。」
「的確精闢,」弗溯冷笑著揚了揚手上的另一本小說,幽幽的說道,「但是我這邊得出的結論,恰恰相反。」
3.
你們認定接下來,弗溯和舒茺會就此展開一(sang)本(xin)正(bing)經(kuang)的愛情觀辯論嗎?
呵呵……
沒錯,舒茺也這麼認為。
她甚至已經準備好了一套說辭,準備在弗溯攻擊她時,不留餘地盡可能的反擊回去。
然而……
事情往往就是不朝你預期的方向發展。
「啪嗒——」
弗溯直接丟開了書,挑著眉又翻開了另一本,「看來她們寫文也全憑腦洞。」
「……」
「才兩本書,就已經有兩種說法,那這些還有什麼好看的?」弗溯喝了口水,直接挪到沙發上坐下,朝茶几上的一堆爛攤子揚了揚下巴,「全部給我清理掉。」
「……」
阿西吧……
舒茺連忙從地毯上爬了起來,「其,其實……這兩種說法都很有道理。」
弗溯眼神詭異的抬眼看她,「所以就有了八個女主角。」
……能別再提這事了麼?
舒茺一邊支吾,一邊腦子又飛速運轉了起來,「相伴一生的兩人應該既互補又相似……在,在性格上互補,在日常的決策中有相似的地方……」
「比如……弗先生你的性子這麼……孤高。」變態一詞在舌尖打了個轉,她還是默默嚥了回去,換成了孤高。
「那麼,你的另一半與你互補,可能就很平易近人。不過,在日常決策中,你們一定都是一樣的……英明果斷。」
違心的說了幾句恭維的話,舒茺藉著扶鏡框來掩飾自己的言不由衷。
弗溯挑眉,微微瞇起眼,竟真的一本正經的思忖了片刻,才冷冷的嗤笑出聲,「所以,像你這樣自閉又優柔寡斷的人就只會找到一個沒有主張的話嘮。」
「……」
舒茺暗搓搓的撇嘴,覺得簡直沒有辦法再和面前這位溝通,一抬眼卻還是乖乖的點頭,「嗯,您說的都對。」
弗溯垂頭,淡淡的俯視著她,唇角牽了牽卻還是朝樓梯口走去。
「弗,弗先生?」
「困了。」
那高挑卻略顯削瘦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樓梯口的陰影中。
舒茺愣愣的發了一會兒呆,又轉頭看了看散落著各種言情小說的茶几,俯身開始收拾起來。
「嗡嗡嗡——」
茶几上,手機突然震動著朝邊緣挪動。
舒茺將手中的一摞書整整齊齊的放在了茶几邊,將蕩到額前的髮絲別到了耳後,伸手去拿那快要掉落的手機,湊到耳邊,「……喂?」
「舒茺啊。」靳容咋咋呼呼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
「靳,靳容?」
「最近《洪荒》要出第十四卷了,組長讓我通知你一聲,重新申請一個微博賬號,用潮汐責任編輯的身份加v,然後微博宣傳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微博,賬號,加v,宣傳。這些比較陌生的詞彙朝舒茺一下湧了過來,讓她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下意識的揪了揪手下毛茸茸的地毯,「……微博?」
電話那端頓了頓,靳容難以置信的叫出了聲,「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從來不玩微博?」
舒茺抿唇,一垂眼瞧見自己竟揪下了一小搓絨毛,驚得連忙鬆了手,回過了神,「……微博,microblog的簡稱,也是博客的一種,是一種通過關注機制分享實時信息的社交網絡平台,注重……」
一字一句,硬邦邦的彷彿是在背誦課文似的。
「打。住。」靳容同樣也僵硬的出聲,打斷了這冗長的說明書般的介紹,「我問的是……你用過嗎?」
「……沒有。」
===
落地窗外,陽光沒有什麼溫度,也沒有那麼刺眼,像是被森森寒氣凝固住了,硬硬的覆在微微漫著霧氣的玻璃上。
弗溯一覺睡飽,瞇著眼下樓時,便見舒茺正對著茶几上的一堆材料拍著照。
「卡嚓——」
舒茺仔細的垂頭檢查手機中的照片。
「做什麼?」
一低沉的男聲在身後響起,還帶著些剛剛睡醒的慵懶隨性。
舒茺轉過頭,見弗溯正趿著拖鞋朝沙發這裡走過來,連忙應聲,「要註冊一個微博新賬號宣傳《洪荒》……」
話音剛落,弗溯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垂頭瞥了一眼她正亮著的手機屏幕,便理所當然的攤開了手,挑眉。
雖然反應比較遲鈍,但好歹也和這尊大佛朝夕相處了一個多月,舒茺心領神會,喏喏的將手機放在了那攤在自己面前的掌心。
弗溯瞇了瞇眼,滿意的收回手,視線轉向屏幕上的微博界面。
頭像是一條蠢萌蠢萌的蟲,微博名是書蟲非蟲,認證的身份是潮汐出版傳媒集團責任編輯。
「書蟲非蟲。」
聽那磁性的聲音無比清晰的念出自己的微博名,舒茺悻悻的想要拿回手機。
伸出的手卻是撲了空,弗溯側過了身朝廚房一邊走一邊垂頭盯著屏幕,一隻手還不斷按鍵,想是在搜索著什麼。
「弗,弗先生?」
舒茺忙不迭的跟著進了廚房。
弗溯靠著冰箱給自己倒了杯水,按鍵的動作終於停下,轉手將手機還給她,仰頭開始喝水。
舒茺不明所以的接過手機,驚訝的發現自己新關注了一個賬號。
——溯流。
沒有加v的頭像下,只有兩個字的個人介紹——《洪荒》。
而就是這樣一個最簡單的賬號,粉絲數……
「2333萬?!」
舒茺驀地瞪大了眼,將手機屏幕拿近了些,仔仔細細的確認了一遍。
一個3不少,後面的萬字也不是眼花。
的的確確,是2333萬粉絲。
舒茺震驚的抬眼,視線一瞬不瞬的盯著正放下玻璃杯的弗溯。
沒錯,她知道當年的玄幻熱有多邪門,也知道《洪荒》的影響力之大。但……
所有論文、所有百度百科上的文字,都不如面前這數據來的直觀。
一個謝絕任何簽售活動的大神,就連網絡上都搜索不到關於他的一張照片。除了她,之前的幾任編輯甚至連與他通電話的機會都沒有。
而就是這樣一個神秘作者,僅憑一部《洪荒》,僅憑《洪荒》的魅力,不用任何造勢,不用任何多餘的宣傳,便有了……2000多萬粉絲,零頭就已經遠超一些二流明星。
可怕,真可怕。
舒茺隱隱覺得面前這個男人身上的光芒更甚了,與此同時,更強大的威壓也鋪天蓋地的撲了過來。
……畢竟人家身後還有2333萬後援團,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吧QAQ
有些心虛的垂眼,她點開了弗溯的頭像,看向那簡約的微博主頁,手指微微向下滑……
主頁上的基本資料幾乎為零,與粉絲數那龐大的數字相對比,關注數少的可憐。
賬號註冊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但這幾年的所有微博竟然能用十個指頭數的過來。
轉發,轉發,轉發……
除了轉發潮汐對《洪荒》每一卷的宣傳,沒有任何原創微博。
舒茺皺眉,側眼瞥了瞥正往廚房外走去的弗溯,又轉回了眼,繼續點開了最後一條微博。
——溯流大大的輸入法是被狗吃了嗎?哭泣.jpg
——下一卷什麼時候出啊?
——此生無悔入《洪荒》!日常洗腦1/1~
——聽說《洪荒》要改編成網游了?
——表白溯流大大!
千奇百怪的評論,千奇百怪的微博名。舒茺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扣扣——」
不遠處突然傳來敲擊桌面的聲響。
舒茺一愣,抬眼便見弗溯坐在餐桌邊,正屈著手指不耐的叩著桌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她連忙將手機收了起來,「弗先生……我這就做飯。」
儘管已經做了一個月的「實驗」,舒茺在面對各種未經加工的食物時,依舊有些忐忑。
而這種忐忑,在手機鈴聲響起時,便成了手忙腳亂。
「……」
退了幾小步,她剛要伸手將口袋裡的手機拎出來時,卻發現自己手上竟沾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腦子一時有些短路,口袋裡的手機仍在嗡嗡的振動著,催促的讓她更加手忙腳亂起來,剛想要去洗乾淨,卻是一揮手打翻了手邊的碗……
「辟里啪啦——」
碎裂的聲音。
「……」舒茺一驚,下意識的向不遠處瞥了一眼,卻見弗溯不悅的蹙著眉,已經朝這裡走了過來。
「抱,抱……」歉字還未出口,弗溯已經走到了她身前,竟是伸手探向圍裙腰側的口袋,將那還在嗡嗡振動的手機給拎了出來,並挑眉斜了她一眼,「抱什麼抱?」
舒茺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尷尬,便見弗溯已經按下了接聽鍵和揚聲器。
「阿茺?」
舒母那「嘹亮」的有些不真切的聲音從手機那端傳來。
「……媽?」舒茺又是一怔,抬眼看了看正拿著自己手機的弗溯,下意識的便要接過來,然而卻是撲了個空。
弗溯抬手避開了她那髒兮兮的爪子,朝洗手台的方向揚了揚下顎,示意她先去洗乾淨。
「阿茺啊,今天聖誕節,你還加班嗎?能不能早些回來啊?」
舒母的問話通過揚聲器在廚房裡無比清晰的響了起來,同時進到了兩人的耳裡。
弗溯眸光微閃,而舒茺也不知要回答些什麼,只支吾了幾句,便忙不迭的轉身去洗手,想趕緊拿回手機,關上那該死的免提……
4.
然而,舒母絲毫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妥,一聽得自家女兒那蔫蔫的聲音,又忍不住埋怨道,「我聽說潮汐其他員工每天可都是按時回家,哪像你……天天加班!今天聖誕節,阿沁和子彥說要帶我和你爸出去吃飯,你是不是又不能回來?」
「……」
舒茺正在洗手的動作頓住,垂眼看向那正沖刷在掌心的水紋,一時有些走神。
而走神的結果便是……舒母餵了幾聲後便憤怒的掛斷了電話。
「嘟嘟嘟——」
弗溯挑眉,看了看屏幕上的通話結束,又抬眼看向那正杵在洗手台前一動不動、盯著流水出神的女人,眸色沉了沉。
舒茺正出神,身後卻驀地有一個人靠近,手臂從她身前繞過,擰上了水龍頭。
她連忙扭頭,卻見弗溯已經自身後撤離,卻是頭也不回的朝樓梯口走去,「……弗先生?」
「不必做晚飯,你可以提前回家了。」弗溯淡淡的丟下了一句話,口吻淡漠,聽不出什麼情緒。
舒茺一愣。
所以,是因為方纔那通電話,弗溯才要給她放假的嗎?
可是……
她壓根不想回家啊qaq
「不,不用了……」眼見著弗溯便要走上樓梯,舒茺下意識的叫出了聲。
正要上樓的弗溯腳步一頓,微微側了側身,嗓音沉沉,面容隱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不回家了?」
「……恩。」舒茺也察覺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垂下眼有些心虛的應聲。
「為什麼?」聲音近了一些。
儘管低著頭,舒茺也知道弗溯又從樓梯口走回來了。
感受著那探究的視線在自己頭頂繞來繞去,她的神色更加僵硬。
為什麼……為什麼……
她總不能告訴弗溯,自己是因為害怕見到妹妹的新男友,所以才躲著不願回家吧?
心虛的時候,往往總會說出一些不經大腦的話。
比如……
「我,我陪您過聖誕節吧?」
廚房內陷入了十幾秒的沉寂。
安靜的讓舒茺有些不安。
正當她hold不住時,頭頂上方突然傳來一冷哼聲,隱隱卻帶著些別的什麼。
「……我從來不過聖誕節。」
===
「聖誕節怎麼過?」
就在舒茺掐著「回家不會碰上遲子彥」的點洗完碗準備離開時,沙發上的弗溯突然幽幽的瞥了她一眼,開口問道。
「……」舒茺心裡一咯登,覺得自己彷彿又親手挖了一個坑。
聖誕節怎麼過?老實說,她也不知道。
從小到大,她也不怎麼過聖誕節。
視線落在背包邊那紅彤彤的聖誕帽上,舒茺眸色一亮。
「弗先生……這,這個送給你。」
弗溯垂眸,看著那製作粗糙的一坨紅色,唇角抽搐,「什麼?」
「……聖誕禮物。」
「……」
「我給您……帶上?」舒茺捧著聖誕帽,向前邁了一小步,隱在那鏡片下的雙眸亮晶晶的,帶著些難得的笑意。
「……」
見弗溯並不說話,只神色奇異的看著自己,舒茺膽子稍稍大了一些,更加得寸進尺的朝前靠近了些,拿著聖誕帽的手揚起……
「走開。」弗溯依舊站在原地動也不動,雙眼瞇著,薄唇微啟,硬邦邦的兩個字毫不留情的吐了出來。
「……」舒茺悻悻的抱著帽子退了回去,小聲說了一句,「禮,禮輕情意深……」
弗溯又盯著她那亂糟糟的髮頂看了一會兒,才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突然瞇起眼朝舒茺「微不可察」的揚了揚唇,「那我也送你一份聖誕禮物如何?」
「……」
被弗溯似笑非笑的看著,舒茺眨了眨眼,總覺得後頸有點涼颼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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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茺內心有點忐忑的跟在弗溯身後走上了樓梯。
眼見著已經到了二樓樓梯口,但前面的弗溯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依舊默不作聲的朝三樓走。
舒茺愣了愣,下意識的頓住了腳步。
弗溯……是要領她上三樓嗎?
似是沒有聽到身後的動靜,弗溯也停在了原地,轉身看向正猶豫不決的舒茺,蹙眉,「怎麼了?」
舒茺支吾了幾聲,抬頭看向弗溯。
耀眼的水晶燈下,男人身形修長,輪廓分明的雙頰看上去有些削薄,額前的碎發下,一雙微瞇的雙眸被燈光點上了寒星般的碎芒。
彷彿是被蠱惑了一般,她即刻將所有猶疑都嚥了回去,怔怔的跟了上去,「沒,沒什麼。」
「吱呀——」
兩人上了三樓,弗溯推開了小閣樓的門,回頭看一眼舒茺後才率先走了進去。
「啪嗒。」
屋內傳來一聲輕響,角落裡突然亮起一盞暖黃的檯燈,柔和的燈光頓時蔓延了整個小閣樓,使得一切都清晰明瞭起來……
一本本攤開的書籍,夾雜著大小不一的紙團,滿地狼藉。
角落裡的書桌上也堆滿了厚厚的紙張,唯有中央一小塊空地,整整齊齊的擺著紙筆。
而視線一轉,另一邊卻恰恰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巨大的書櫥,幾乎覆蓋了整面牆壁,而書櫥邊,乾淨而整潔的床鋪和整個亂糟糟的閣樓簡直格格不入。
弗溯的……閣樓。
他平日裡,就待在這樣的狹小而昏暗的30平米裡……
這裡,就是孕育《洪荒》的地方。
一想到這兒,舒茺忽然就對面前這雜亂不堪的小閣樓有了一種莫名的感覺。
「進來。」
弗溯已經走到了書櫥前,側頭看向依舊愣在門外的舒茺。
「……哦,好。」舒茺回過神,忙不迭的走了進去。
誰知剛一踏進屋內,腳下卻是一個踉蹌,差點就被那亂七八糟攤在地上的書絆了一跤……
微微直起身,她變得愈發小心起來,踩著那僅有的幾個空當「蹦躂」到了書櫥前,一邊順著弗溯的方向看過去,一邊喚聲道,「弗先……!!」
喚出口的聲音戛然而止。
書櫥之中。
5冊《辭海》,38卷《大辭海》,32冊《中國大百科全書》,20卷《不列顛百科全書》……
應有盡有。
舒茺驀地瞪大了眼,震驚的仰頭,看著那被各種各樣辭海填滿的書櫥,眸底浮起陣陣詫異,而詫異之下,卻是隱隱燃燒著的狂熱……
面前這書櫥裡,幾乎囊括了她知道的所有辭書。
有生以來……
她從未見過如此全套的辭書。
不必說全本的價格太高,她壓根買不了這麼多。就連圖書館裡,也常常缺這一本那一本。
而此刻……
舒茺目不轉睛的站在書櫥前,視線一瞬不瞬的凝在那一本本精裝的書脊之上。
一雙眸子透著熾熱的光,看著像是恨不能一下撲過去,將那所有的辭海和百科全書都摟在懷裡。
弗溯側過頭正想要說些什麼,卻在下一刻,不由自主的頓了頓。
穿著一身白色毛衣的舒茺彷彿給整個昏暗的小閣樓添了一抹柔色,幾縷泛卷的長髮散落在那修長白皙的頸側,厚重的黑色鏡框滑至鼻端,雙眸裡是從未有過的熱度。
那種熱度……
弗溯眸光微動,竟是忍不住抬起手,惡作劇般的在舒茺那亂蓬蓬的發頂揉了揉,「回神。」
出乎意料的,那被揉亂的卷髮竟是異常柔軟,掌心下的觸感也出奇的好,讓他一時有些停不下來。
舒茺已經完全無視了頭頂那正在作妖的手,目光直愣愣的落在那些自己日思夜想的辭書上,結結巴巴的問道,「弗,弗先生,我可以摸摸它們嗎……」
摸?
弗溯挑了挑眉,終於收回手,「大方」的揚起下巴,「准了。」
舒茺激動的抿了抿唇,緩緩伸手,指尖拂過那黑底金字的書脊,心頭微顫,唇角無可抑制的揚了起來。
沒有人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辭書,是她觸碰世界的唯一途徑。
所以此時此刻,她彷彿看到了全世界。
與她而言,這個書櫥便是……
最美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