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阿喀琉斯之踵

舒茺愣了愣。

卻見弗溯已經擱下了筆,瞇著眼看向她,唇畔還掛著一抹……似乎是嘲諷的笑容。

「被雙胞胎妹妹欺負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舒茺心口彷彿中了一箭。

「遇到危機的時候,應變能力為零。」

兩箭。

「被人群一圍,就緊張的動都不敢動。」

三箭。

舒茺默默別開眼,總覺得接下來弗溯要說的一定會是——辣雞。

然而……她似乎又沒料準溯大神的脾性。

「懦弱不是錯。」弗溯支著腦袋側眼看舒茺,但卻又像是透過她在看些別的什麼。「錯的是,你自暴自棄。」

「……」

舒茺眸色微動,略有些詫異的看向弗溯。

卻見他竟破天荒一本正經的看著自己,不帶絲毫譏諷,而真的是一幅要灌心靈雞湯的架勢。

老實說,這樣慈祥的弗溯讓她有些慌張。

不過更讓她慌張的是,面前這個男人似乎總是能準確無誤的把住她的脈,把住一些她自己都不怎麼清楚的脈……

「弗先生……」舒茺垂眼,視線落在自己的腳踝之上,頰邊散落的長卷髮將她整張臉裹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你知道……阿喀琉斯之踵嗎?」

阿喀琉斯之踵。沒有浸泡到神水的腳跟,是這位英雄全身上下唯一的一處死穴——舒茺牌辭海。

即便是這樣強大的一個英雄,也有致命的弱點。

舒茺知道,自己不是什麼英雄、也不是什麼完美到只剩一個弱點的寵兒。但她偏偏相信,怯懦就是自己所有弱點中的那個「阿喀琉斯之踵」,與生俱來,深入骨髓。

弗溯微微瞇眼,沉默了片刻,這才挑眉勾唇,笑容中帶著他的招牌「蔑視」,「人哪裡有什麼致命的弱點,不過都是逃避的借口。」

「……」

「阿喀琉斯之踵?」

「……」

「一個很有底蘊的借口。」

舒茺再一次被噎的無話可說,只能一邊苦笑,一邊轉身從書櫥裡拿出了辭海。

你有沒有遇見過那麼一道坎。

起初,所有圍觀的人都吶喊著加油,包括你自己,也是鬥志昂揚,然而……

始終邁不過去。

四周鼓舞的人越散越少,最終只剩一些敷衍的「相信自己」在空中迴響,而你的勇氣也在一次次跌倒後消失殆盡。

看不到希望,找不到轉機,只有綿綿無盡的黑暗留給自己。

黑暗中,你不斷捫心自問,我在做什麼?我為什麼要邁過那道坎?

越來越模糊的目的,讓你越發不明白「挑戰」的意義。

你無數次思考。

什麼,是你努力後能做到的。

什麼,又是你再努力都無法改變的。

諷刺的是,這兩者的界限,只由結果決定。

面對怯懦,面對這個在自己身體裡根植了二十幾年的劣根性,舒茺真的……已經爬不起來了。

而這種想要改變卻又真的無能為力的挫敗,弗溯怕是不會懂吧。

轉頭瞥了一眼身後那個已經埋頭於稿紙堆裡,自帶「主角光環」的男人,舒茺抿了抿唇。

弗溯……真的強大到沒有絲毫弱點嗎?

「嗡嗡嗡——」

兜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了聲,正悄悄看向弗溯的舒茺一驚,連忙拿出手機瞧了一眼。

見是靳容的電話,她頓了頓,這才疾步走出閣樓接通了電話。

閣樓內。

弗溯方才招牌的「鄙夷」表情瞬間消失。

微微蹙眉,他垂頭從抽屜裡拿出了另一疊稍新的稿紙,盯著某一行細細的看了看。

片刻後,他搖頭,還是用筆在紙上打了個小小的叉,微微啟唇,眉眼間掠過一絲猶疑,「阿喀琉斯之踵……」

頓了頓,筆鋒一轉,字跡清晰的一行備註在旁邊異常顯眼。

——阿喀琉斯之踵?

===

「喂?」

閣樓外,舒茺僅僅是剛一接通電話,就被靳容的大呼小叫聲給嚇的渾身一震。

「網上拍的那個真是溯流?!!」

「……」舒茺默。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旁人或許還可以用「打死不承認」的方式糊弄過去,但……後面曝光的照片裡,自己可就站在弗溯身邊。

芙蓉鐵定能認出她來。

那麼,她身邊,除了弗溯也不會有別人_(:3∠)_

「你這是默認了對不對?!我去……這個死宅男,怎麼、怎麼還能長出這麼一張臉!這和我想像中的猥瑣氣質沾不上半毛錢關係啊喂!啊,我要氣絕了……」

靳容的聲音就快要抓狂了。

正當舒茺琢磨著要怎麼安慰她時,電話那頭的女聲卻在瞬間切換成了正常模式,還稍稍壓低了嗓音,「……阿茺,幫我要個簽名怎麼樣?」

剛剛那個狂躁的女人彷彿只是舒茺自己的錯覺。

「……」

這是什麼奇葩節奏?芙蓉不是口口聲聲要和溯流勢不兩立嗎?

儘管隔著電話,靳容也猜到了舒茺心中在想些什麼,「阿茺,你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時代嗎?」

「互聯網時代?」

「啊呸!是看臉的時代!」靳容的聲音揚了揚,「看在溯流這張臉的份上……我決定!和他冰釋前嫌!你幫人家要個簽名嘛~好不好~」

「……」聽著芙蓉甜膩膩的「撒嬌」,舒茺哭笑不得。

有時候,她真的很羨慕靳容。羨慕她可以這麼張揚,羨慕她可以這麼開朗,羨慕她像個小太陽,走到哪裡都可以讓「烏雲烏雲快走開」。

這樣光芒四射的芙蓉,又有誰會不喜歡呢?

她也喜歡,非常喜歡。

但哪怕再怎麼喜歡,再怎麼羨慕,她也知道,自己永遠無法變得像靳容那樣……

人與人之間,注定就是不同的吧?

剛這麼一想,舒茺眼前彷彿又浮現出弗溯那「高傲」的表情。

若是他知道了,想必定會說——人與人之間,哪裡有什麼不同!借口,通通都是借口!

想到這兒,她竟不由揚唇,差點笑出了聲。

電話那端,靳容也終於轉移了話題,「哦,對了。邢姐叫你今天回編輯部一趟,你趕緊吧。」

舒茺一愣,重複著喃喃出聲,「邢姐讓我回編輯部?」

「是啊。」

「怎,怎麼了?」

靳容的聲音頓了頓,「我也不清楚,十有八、九還是和你家那位溯流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