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去嫂子那兒躲婚

 

  墨機的錦囊裡面是個我再熟悉不過的東西——季遠之大婚之夜掛在我脖子上的墨玉。

  我指腹摸了摸玉微涼光滑的表面,心裡有些苦澀。

  

  那日從空冥回來後,我便將這塊玉扯下來從雲端拋在鳳棲山上。山那麼大,雲那麼高,我並不指望再找到它。現如今它又躺在我手裡。

  我心裡頭那個疙瘩越結越大,竟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不懂墨機來提親是什麼意思,更不懂他把這墨玉找回來給我是什麼意思。他若是想告訴我他還惦念凡間種種,又為何一副若即若離的形容?

  

  凡間那個季遠之,雖說平日言笑淡淡我卻覺得於我極近,也是一個極其溫柔的人。而空冥這個墨機,雖說也是一副一樣的笑臉,我卻覺得他笑容下淨是鋒芒,我愈發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我將玉收進錦囊,苦笑著搖搖頭。眼下墨機回了空冥,既不說娶我又不說不娶,我若是巴巴地跑去問了倒顯得我計較,遂決定由著他去。

  

  太清花神殿一派和樂。

  百花簇擁的美人榻上美人羅裙不整,香肩微露。郁芬微微睜開眼睛細聲說:「陵光你來啦……」玉手一揮,打翻了半壺瓊漿。一時間芳香四溢。

  郁芬微微支起身子,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斜靠在榻上。

  我腆著臉皮一笑,道:「嫂子,你這裡借我住幾天。」

  郁芬輕笑一聲道:「又闖了什麼禍事?」

  我乾巴巴地嘿嘿一笑:「不過是想嫂子了,過來看看,並沒闖禍。」

  郁芬眼波橫過來:「確實是沒闖禍,只是逃了個婚。」

  我暈了一暈,抖著嗓子問道:「嫂子這是聽誰說的?」

  郁芬端起酒壺潤了潤口,道:「魚賢前日過來要酒時說的。」

  ——魚賢,老娘要燉了你。

  

  郁芬嫂子又道:「你既然過來了,多住幾日也好。」遂轉頭叫來了杜蘅仙子。我眼睛一亮,這杜蘅仙子懷裡抱了一個大胖娃娃。

  郁芬接過娃娃就往我懷裡一塞,道:「好生哄著,哄好了有賞。」

  我抱著這顆肉丸子,抽了抽嘴角:「嫂子,這可是你兒子……」肉丸子配合我一般「哇」地大哭起來。我虎軀一震,這嗓門,怕是整個太清都聽得見。

  郁芬皺著眉頭往榻上一躺,道:「子汀夜夜鬧得我睡不得,前後你來的及時,我也能睡個安生覺,你要有什麼不懂就問杜蘅丫頭。」說罷就去會了周公。

  我抱著這個哭聲震天的娃娃心裡一陣悲催,原來這一片和樂是假象啊。低頭一瞧,懷裡的娃娃甚是安心的把口水眼淚蹭在我的衣服上。

  

  子汀好不容易才止了哭聲,我掬了一把辛酸淚和著濕淋淋的衣裳抱著他睡去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我趴在雲端往下面凡界瞧。

  

  那時正是個下雪天,漫山遍野銀裝素裹,滿眼白茫茫,卻見一個身穿火紅衣裳的少女站在山頂懸崖邊跳舞。可能是在夢中,我瞧不清她的臉。

  

  雪中曼舞本是個甚妙的事情,奈何這位姑娘舞姿並不優美,我這個觀者有些失了興味。

  這時紅衣裳的姑娘停了下來,轉身取了石頭上的竹簍子背起來下山。我驅雲跟了上去。她走在山路上甚是歡快地唱著一首聽不出調子的歌。

  我在雲端一笑,這位姑娘委實有趣的很,跳舞跳得不好,唱歌唱得也不好,她竟能如此自得其樂,委實可嘉可讚。

  

  畫面一轉,紅衣姑娘小步跑了起來,繼而停在一名少年身邊。這名少年一襲白衣昏迷在雪地裡,若不是散在雪地裡的黑髮,我怕是也瞧不見這麼一個人。

  紅衣姑娘緩緩蹲下來,輕輕地將手塞進少年蒼白沒有血色的手心。少年微微一動,眼睛睜開一個縫,又昏了過去。

  我急急忙忙地從雲上翻下來,落到這雙人身邊說:「你還看什麼,快把他從雪裡扶起來。」說罷才想起來我這樣出來很是唐突,竟當著她的面現了形。誰知這名姑娘既不瞧我也不答我,只是愣愣地盯著與少年交握的雙手。周圍紛紛下落的雪花竟如靜止了一般。

  我心裡一著急就要伸手扶那名少年,可是手還沒碰到那雪白的衣角,夢便醒了。

  

  睜眼看著屋頂,腦海裡滿是一半埋在雪裡,一半被雪輕輕覆蓋的,少年蒼白的手。心驀地一抽。

  

  頭頂一黑,蓋上來一顆巨大的腦袋。

  我嚥了口口水抖著嗓子道:「勞煩……退後兩步……」

  小仙娥匆匆忙忙往後退了退,紅著臉囁嚅:「神君……小仙……小仙……」

  我起身整了整衣衫,對她寬和一笑,道:「芍藥仙子有事?」

  那小仙娥一愣,遂不甚悲涼地哭了出來,道:「陵光神君,小仙、小仙是杜蘅啊……」

  我黑了黑臉,抽了抽嘴角。

  杜蘅紅著臉,結結巴巴道:「小仙、小仙此番是想、想問問神君……且問神君……神君……神君……」邊說手裡邊絞著一塊上好的帕子。

  我盯著那塊帕子,打斷她,不讓她繼續「神君」下去:「仙子儘管直說。」

  小仙娥的臉紅得能滴出血來:「杜蘅唐突,杜蘅想問問神君……魚、魚賢仙君可曾、可曾想要娶妻?「

  

  我先是給嫂子帶兒子,後來又被那個不明所以的夢搞得身心具疲,不想竟聽到這樣一句叫人振奮的話!這魚賢回回被我支來討酒,竟叫一個小仙娥瞧上了,真是妙得緊。

  我狀似淡然一笑,心滿意足答道:「魚賢委實該成親了。」

  杜蘅一聽,兩眼放光地衝上來從懷裡掏出一枚小香包道:「這、這是杜蘅繡的香包,勞、勞煩神君替我帶給魚賢仙君。」

  唔,是個心靈手巧又心直口快的小仙娥。

  我瞧那香包的小模樣甚是討喜,遂張口應道:「這個自然。」

  

  杜蘅紅著臉謝我良久才退了。

  我伸手撈起床上睡得口水橫流的小子汀,雙手托到臉前,盯著他皺巴巴的包子臉,陰惻惻地笑道:「魚賢,過幾日本神君也來與你說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