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4 章
浮天滄海遠·十二世(五)

  這是真正的十二世花,一個時辰榮枯一次,只在冬季有,黎非記得自己只隨口和他提過一次,想不到雷修遠竟真的弄了一朵來。

  她用指尖小心地摩挲這顆細小的琉璃珠,抬頭去看他的眼睛,恍惚間彷彿又見到當日在無月廷堯光峰的那個小少年,摘下一支桃花遞給自己,那時他的神情與現在全無分別,像是盼著她為他真心地笑上一笑。

  「這是你第二次送我花了。」黎非彎起唇角,給他一個真正的燦若春陽的微笑,「謝謝你,我很喜歡。」

  無月廷的那支桃花被她用木行靈氣一直悉心地養著,始終鮮艷欲滴,可如今應該都不在了,所以這次的十二世花,她一定會更用心收藏。

  這是認識她以來,她給過自己最真心且最燦爛的笑容,雖然平時她也時常笑,可更多的時候像是為了笑而笑,雷修遠心中突如其來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與歡暢,情不自禁抬手撫向她的臉頰,指尖的觸感像花一樣嬌嫩,明明第一次這樣觸碰她,卻又那麼熟悉而懷念。

  黎非笑吟吟地看著他,開口道:「以前你告訴我,十二世花味道十分美妙,你有沒有偷偷嘗過?」

  雷修遠搖了搖頭:「這花滋味雖然絕頂,可吃下去的人會在一天之內經歷十二世人生的幻覺,清醒之後容易陷入混亂,輕者胡言亂語,重者癲狂致死,不可輕易嘗試。」

  黎非輕輕轉起那顆琉璃球,裡面正在悄然綻放的紅花也跟著滴溜溜轉起來,她低聲道:「先前我還想著等有機會見了,一定要嘗嘗,看看我會經歷什麼樣的十二世。現在見到它,我卻不想吃了,我知道自己會見到什麼幻覺,一點也不新奇了。」

  雷修遠奇道:「會是什麼?」

  黎非朝他眨眨眼睛:「你猜。」

  ……他怎麼覺得這兩個字從她嘴裡說出來就特別可惡?他掐了掐她的臉蛋,本想掐幾個紅印出來,可偏又捨不得,明明更想做的是將她呵護在掌心,這看似柔弱卻又意外堅韌的女孩子。

  「修遠,」黎非握住他的袖子,亮晶晶充滿憧憬的雙眼攫住他的神魂,「以後咱們會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見識很多很多景色,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她知道,一點意外都不會有,就算是十二世的幻覺,她也一定會十二次愛上同一個人。他們已經來到了海外,從此海闊天空,自由自在,她會沿著師父曾經走過的風景走一遍,他則和日炎樂於探索一切未知,以後的人生一定不會再有惶恐和淚水。

  雷修遠從懷中取出一隻小小的絲囊,自裡面倒出一枚斷角,正是之前從她手裡搶來的。

  「現在總該願意讓我替你療傷了吧?」黎非問道。她可以讓這只夜叉角回歸原位,令他夜叉真正的力量復原,這一定也是他的心願。

  誰知他卻搖了搖頭:「不急。」

  說罷他又從絲囊中倒出一串光燦如新的琉璃珠串,一看就是女子用的髮飾,黎非微微一驚,拿起細看了一陣,奇道:「咦?這是……」

  這珠串好像是她的吧?她記得在無月廷鬥法大會的時候,雷修遠從她頭上拔下來搶走的,她一直很喜歡這珠串,到後來也沒找著款式一樣的,想不到人都在海外了,他居然還留著它。

  「醒來後發現它一直裝在懷中,想來是我以前十分珍愛之物,便沒有丟棄。」雷修遠故意戲墟一笑,「你不認識?那是別的女人留下的?」

  「是我的。」黎非無奈地瞥他一眼,他開的什麼惡劣玩笑,就他那鼻子翹上天的模樣,也沒女人敢靠近。

  就算有偷偷愛慕過他的,時間長了總會發現他的一些極其惡劣的習性,譬如不在乎的人他從來不把他們當人,而修行界的女子無論修為高低,大多十分高傲,絕不至於做些低三下四拚命追求的舉動,這麼些年下來,雷修遠竟從未遇過一次爛桃花,她也不知是安心還是讚嘆巧合。

  「那更不能物歸原主了。」雷修遠從她手中將琉璃珠串搶回來,繼續放進絲囊,「現在還是我的。」

  這蠻橫又帶了些孩子氣的舉動,卻一點也不叫她反感,黎非笑著捧住他的臉,冷不丁他突然又面不改色丟下一句話:「我的床很大,多一個人也無礙,山鬼姑娘今晚可會脫光了鈷我被窩?」

  「……」她頓時無話可說,這就是男人!情到濃時一個擁抱,甚至一個眼神便足以叫她蕩氣迴腸,可他卻馬上就想到這些事。

  「你這兩年天天盼著有人夜裡脫光鈷被窩?」黎非瞪他,「你可是神使大人,吃香喝辣軟玉溫香少的了麼?」

  雷修遠在她腦門兒上彈了一下:「我說過,要看人。」「我好榮幸。」

  黎非沒心思跟他糾結這問題,他的眼神像多年不曾聞到肉味的狼突然撞見塊肥肉一樣,她無奈起身,從窗檯上抓了一把雪,趁他不注意丟了他滿頭滿臉,一面大笑:「你想得美!一朵花就想叫山鬼投懷送抱?」

  話音未落,她已輕盈躍起,想從窗戶跳出去。才跳了一半,腰就被他一把攬住,她整個人被迫翻過來,下一刻冰冷的白雪也撒了她一臉,黎非又笑又叫,窗檯上的雪都被她弄得亂七八糟,抓起來一陣亂丟。

  這情形倒像在書院那會兒,她生平第一次跟人打雪仗,對象就是雷修遠。她從窗檯上滾了下去,滾進雪堆,飛快搓了顆大雪球,眼見雷修遠也跟著跳出來,立即用力砸過去,

  自己像隻兔子早己一蹦而起,跑了老遠。

  很快他便追了上來,黎非只覺身體一重,被他撲倒在雪地上,兩人一起滾了好幾圈,她像小時候一樣奮力鉗住他兩隻手,按在地上,騎在他身上獰笑:「服不服?」

  雷修遠仰面躺在雪地裡,眼中波光流轉,竟意外地有一絲嫵媚之意。

  「不服。」他低聲道,正準備輕而易舉將她反制,忽見她眼眶一瞬間竟紅了,眼怔怔地看著自己,顫聲道:「你想起來了嗎?」

  他們的對話,這無邊無際的大雪,一切都與那天一樣,恍然如夢。

  雷修遠默然片刻,抬手將她按進懷中,又一次落入這熟悉又陌生的懷抱,黎非禁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身上的氣息一點也沒變,她一時竟無法分辨他究竟是哪個雷修遠,激動得渾身發抖,只是一個勁問他:「你想起來了?」

  「……抱歉,沒有。」他低低說著,安撫似的摩挲她纖細的後背。

  黎非心中一陣失落,喉中劇烈發疼,她輕聲道:「沒關係,我會再告訴你很多很多事。」

  雷修遠按住她的後腦勺:「不必再說。」

  「你不想聽了嗎?」

  「不是,只是沒必要了。」

  為什麼?黎非仰頭望著他。

  雷修遠笑了笑,聲音變得十分溫和:「想不想起,我有什麼分別嗎?」

  他已經落在她纖纖玉掌內,就算前塵往事都記不起,那也無關緊要,他還是會喜歡上同一個人,這足以證明她不曾錯愛,他亦不是逢場作戲。

  他見黎非愣愣看著自己,又無辜又茫然,像是還未反應過來,他忽地摟住她坐起,低頭將唇重重落在她半張而柔軟的嘴唇上,緊密地摩挲糾纏,她的氣息淡幽而纏綿,銷魂蝕骨。無數冰冷的雪花落下,為他舔舐著塗抹在她唇間,漸漸又開始向內侵襲。

  「有分別嗎?」

  深邃而綿長的親吻慢慢變成了一下一下的啄吻,雷修遠在她臉上細細吻著,一面又低聲問同樣的問題。

  他的手悄然從她領口探入,掌心幾乎一下便罩住了她的胸,像握住一隻溫軟的小鴿子。黎非渾身一顫,立即開始掙扎,他桎梏著她,沿著面頰吻去脖子上,一路再向下,還在問她:「和以前有分別?」

  黎非百般掙扎,他終於放鬆了些力道,任由她慌亂地掙脫出去,抓緊領口漲紅了臉急道:「這、這是在外面!你你……」

  雷修遠無辜地攤開手,微微一笑:「想來以前的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黎非瞪了他半天,轉身便走:「我回去了。」

  沒走幾步他卻又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回懷中。雷修遠見她不停掙扎,便嘆了一聲:「傻孩子,我可做過你不喜歡的事?」

  他將她抱起,仰頭凝視她片刻,忽又皺眉一笑:「既然說了要陪著我,那以後不許走,說什麼你也得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