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天剛濛濛亮的時候,窗外傳來一陣陣細微的海浪聲,催人好夢。
黎非就正做著好夢,她夢見了與雷修遠最初兩情相悅的那段時光。和葉燁唱月這些公認的愛侶不同,雷修遠極少在外人面前與她做什麼出格的親密舉動,偶爾攬個肩膀而已,可私底下卻出奇地大膽放縱。
他第一次吻她便是在東海這裡,人常說少女懷春,她是個正常人,在暗暗戀慕雷修遠的時候,也會偷偷幻想一些出格大膽的事,想被他真正的擁抱,被他用心親吻。
然而第一次的那個吻實在是把她嚇到了,她以為這會是很溫馨很甜蜜的行為,可它還伴隨著無法抑制的情慾。他的唇燙而柔軟,帶著讓她暈眩的甜美氣息,唇舌交纏,攻城略地,像是要挖走她藏在最深處的秘密一樣。
現在這雙夢中的唇又落在了她面上,輾轉親吻,他的雙臂抱著她,箍著她,簡直要將她揉碎,一隻手在她赤裸的身體上遊走徘徊,從胸前漸漸往下,漸漸去向讓她很不安的地方。
黎非一下從春夢中驚醒,微弱的晨光灑落在一雙漆黑的眼眸中,雷修遠正俯在她身上,用指尖輕輕撥動她的眉毛和睫毛。這樣醒來的清晨對她來說並不陌生,她一時還未回過神,只喃喃喚了他一聲:「修遠。」
半睡半醒,她咕噥著想翻個身繼續好夢,可身體一動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被子不見了,她身上薄軟的中衣也幾乎是完全敞開的,與他肌膚相貼。
黎非愣了半日,忽地一個激靈,全身的血都在往頭頂沖,她的臉一瞬間就漲紅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你這是……」
雷修遠捻了她一綹頭髮,在她面上慢慢刷著,低笑:「抓到個脫光衣服鑽我被窩的小山鬼。」
黎非下意識想要合攏衣裳,手剛抬就被他輕輕按在了被縟間,她想說話,唇也被他堵住。
一個充滿情慾味道的吻,攻城略地,輾轉反覆,令她再度感覺到那種近乎窒息的痛苦,痛苦中反而蒸騰起無數的渴求,她想念他的擁抱與親吻,身體更加想念。
雷修遠貼著她的唇輕聲問她:「可以嗎?」
可以嗎?這話她也想問自己,黎非試圖做最後的掙扎:「不是說醒了再好好談麼?」
他用額頭在她額上輕輕一碰:「現在就在談,快說可以
「這是威脅我?」他的手摸在她赤裸的腰間,黎非觸癢不禁,忍不住笑出了聲,連連躲避,一面急道:「我要是說不可以?」
雷修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那我只能先說對不起了。
他故意在她腰上掐一把,惹得她又笑又扭又躲,可他的手很快又落在了她胸前,下一刻,他的唇也再度印蓋上來。
久違的意亂情迷,嬉笑,愛撫,親密,黎非覺得自己快要被他拉扯進深深漩渦裡了,他們像是在互相試探,徘徊猶豫。可能猶豫的人只有她一個,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心思,矜持之類的,她不想做投懷送抱的山鬼,因為他還沒想起一切,他會不會覺得得到她太過容易……
他在逼迫她,她自己也在逼迫自己,快快做個決斷。
雷修遠的手已經觸到她最脆弱的身體部分,黎非猛然一顫,全身繃緊,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無可奈何地看著他,眼裡水汽在凝聚。他的手停住了,輕輕吐出一口氣,聲音沙啞:「要我停下麼?」
黎非覺得自己的眼淚要流出來了,急忙扭過腦袋,胡亂搖頭,一會兒又變成點頭,最後她終於開口,聲音在微微發抖:「你會不會覺得……」
說到一半又說不下去,這實在不是能說出口的事,何況現在再問也遲了。
雷修遠笑了兩聲,捧著她的臉當麵團兒似的搓揉兩下:「傻孩子,現在只要看著我就好。」
他順著她面頰細細吻下來,聲音漸漸變得含糊而細微:「黎非,看我,我有角,我原本就是海外的夜叉,我們認識前,我就是這樣……我和雷修遠一樣愛著你,我愛你。」他腦側的兩隻黑色細角已然探出,眼眸裡金光閃爍,牽著她的手,像是邀請她的觸碰愛撫。黎非用指尖輕輕碰了碰那兩根細角,下一刻她便被熾熱的鐵一般的手臂緊緊圈住。
沒有人再叫停,東海的溫柔清晨中,他們不知饜足地互相糾纏,像是回到了星正館山腳下的那間小屋裡,初嘗情慾,分不清誰攀附著誰,誰索取著誰。
很久沒有這樣放縱過,黎非還是有些不適應,到後來又是眼睛都睜不開,直接癱在床褥間昏睡過去。心裡始終有一根弦繃著,等她再度睜開眼的時候,會看見他怎樣的神情?一如既往溫柔的眼神?還是漸漸退去熱度的冰冷?
恍惚中感覺到身邊的人像是要離開自己,她下意識地握緊他的衣服,囈語一般:「別走……」
他再次躺回身邊,將她攬入懷中,輕拍安撫,柔軟的唇一次次不知疲倦地落在她面上發間。她像是安心了一樣,沉沉睡去。
再度醒來時,天色已然大亮,黎非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裡,裹成了一團球。窗外透進的陽光令她不適應,急忙用被子矇住臉,這細微的動靜驚動了坐在桌邊寫字的雷修遠,他湊過去輕輕拍了拍那團被子球,低聲道:「醒了?餓了沒?想吃什麼?」
黎非從被子裡伸出腦袋,迷惘地看著他,搖了搖頭,緊跟著又伸出一隻手抓緊他的袖子:「你在做什麼?」
「睡得這麼迷糊。」他笑起來,索性將這團被子球打橫抱起,摟在懷中坐回桌前,繼續提筆寫字,寫一個字便在她臉上親一下,要麼就是吹口氣逗她玩。
黎非慢慢清醒過來,見他在一個空白簿子上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字,都是小千世界中所收集屍體的部族名與特徵,想不到他跟師父一樣,有記載彙編這些事的樂趣。
她看了半天,忽然指著他寫過的地方道:「要是會畫畫,畫一張圖配著不是更好?還有啊,部族名有了,來歷卻沒有,來自什麼島啊,那邊的風土人情怎樣啊,都可以寫上,以後彙編成書多好。」
「你倒有志向。」雷修遠放下筆,揉了揉手腕,將她的頭髮從被子裡撥出來用手指理順,「即便寫成了,也不下幾十冊,這番心血卻又怕是白費。」
她肯定是想把這些經歷留給中土仙家,可就像靈之碑一樣,十有八九會再度遭到塵封。
黎非道:「現在被塵封,不一定再過四百年還會被塵封。我還有個主意,你們彙編海外的各種事物,我就寫寫中土的,給海外的人看,這樣不是更有意思?」
雷修遠搖了搖頭:「中土令人垂涎的唯有靈氣,除此之外並無什麼特異的地方,這裡有的妖與凶獸,海外幾乎都有。」
「誰說的?」黎非瞪他,「日炎不是說蜃這種凶獸海外就沒有嗎?對了,這裡是東海,蜃只在這裡出沒,要不要去抓一隻看看?我還沒見過蜃長什麼樣呢。」
雷修遠沉吟片刻:「蜃這種凶獸會製造幻象,與別不同,倘若分不清真假,再強的人也會一命嗚呼,太過危險,還是不要去了。」
黎非勾住他的脖子,釋然一笑:「我這次有絕對的信心,什麼幻象都不會迷惑我了。」
雷修遠在她鼻尖上吻了一下,低笑:「你不擔心我麼?我可是很脆弱的。」
「我保護你。」黎非在他額上一撞。
許多年未來東海,這裡已變得十分陌生,再也沒有曾經的半絲痕跡。紀桐周靜靜望著這片陌生景緻,心中也不知是失落,還是鬆了一口氣。
四百年來,他去過很多地方,西北的荒地,南邊的蠻夷群山,唯有東海一次也不曾回顧。
這裡發生過許多事,無論他願不願意承認,它們依舊刻骨銘心。未曾見過的景緻讓他的回憶不至於那麼兇猛,或許是個好事。
紀景梧是第一次來東海,這明朗的小少年一看見海就把先前的陰鬱全忘了,一個勁問道:「師尊!師尊!那就是大海嗎?」
紀桐周淡道:「是海,時間足夠你看到膩,不必大驚小怪。」
他四處眺望一圈,眉頭微皺。現在差不多是巳時已過大半,這種時辰萬仙會的長老仙人們應當大多留在派中指導弟子修行,但此刻這座城中仙人徘徊的數量卻多得有些異常,而且似乎在暗暗找尋著什麼,一路過來,已有無數雙眼睛警惕地打量過他。
看起來,萬仙會好像出了什麼事。
紀桐周見紀景梧還在猴子似的亂蹦亂跳,他最不喜歡他這樣,當即冷道:「你若是這麼愛蹦,回去後我讓你蹦上一天。」
紀景梧立即屏息靜氣跟在他身後,連手都不敢再亂動一下。
紀桐周御劍緩緩向前飛,及至快到海邊,忽覺眼熟,對了,當年姜黎非造出的靈之碑應當就在這裡。
他下意識地朝靈之碑的方向望去,卻愕然發現那裡空空如也,只有一群遠來的凡人們團團圍著,對著被圈起來的空地指指點點,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