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隱約間,感覺到有人在動我的身體。我混沌的腦子裡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首先看到的,是天上的月亮。盈盈的半圓,很亮。照得高處的樹梢,都是亮的。然後我感覺到一雙溫柔的手,把我的頭抬起來,塞了一團柔軟的東西在腦後。
我在黑暗中,看著她的側影。她沒有察覺我的醒來,發了一會兒愣,低頭將我抱進懷裡。
這回換我愣住了。
我的臉貼在她的脖子上,她身上的氣息柔軟、溫暖、甜美。她低聲說:「鄔遇,你不會要死了吧?救護車還有20分鐘才能到,你可別就這麼死啊。我……接受不了的。」
儘管身上很痛,我的心情卻忽然變得很好。神差鬼使般,我在她那削瘦柔滑的鎖骨上,親了一口。
親完之後,有點後悔。我到底在幹什麼?
她立刻定住不動了。我喚道:「譚皎。」她鬆開我,一臉驚喜:「你醒了!」我說:「再不醒,你真以為我死了。」我扶著她的手臂,踉蹌站起來。她擔憂地望著我:「你腦袋後面腫了個大包,還有道口子在流血!」
我說:「沒事,撞了一下。」她雙手抓住我的胳膊,眼睛睜得很大,不說話。平時囂張的氣焰全無,像只很緊張的小動物。我忍不住又笑了。她露出無語的表情,說:「你還笑?撞傻了吧?」
我問她:「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她答:「所以說你跑那麼快幹什麼?孤膽英雄?我的車有GPS定位啊,我看到你把車停在這裡一直沒動,就找過來了。後來在山腳下打你手機,也一直不接。我就感覺出了問題,找了上來。幸好我來了。」
我看向她的小腿,果然有許多荊棘劃出的細細血痕,手腕上隱約也有。而她卻好像全不在意。
我在意。
我握住她的一隻手,手指輕輕摩挲,問:「不害怕?」她一動不動,答:「哪裡管得了那麼多?」昏暗光線中,她的眼睛那麼清亮。過了一會兒,她把手抽回去,像是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她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讓她扶著我,走向那片林子。果不其然那裡燈已經滅了,人、鳥全都消失都無影無蹤。跑了。
我讓她立刻通知沈時雁過來,然後把之前發生的事和自己所見,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她。
等警察過來的時候,我們倆靠坐在一塊大石頭旁。周圍依舊很暗,只有她手裡的電筒,一開一關,一閃一閃。
「那個朱梓翰,有什麼特別?」她問。
我說:「孩子看著沒有任何特別。」
她蹙眉想了想說:「一定是有原因的。」
「嗯。」
我抬頭看著天空,今夜星星特別少,那永恆不變的天幕就顯得格外孤深。我從口袋裡摸出煙,剛想點上,火光映出她那雙眼,波光一轉望著我,她問:「你就這麼離不得煙?」
我含著煙,答:「你看哪個做工的不抽菸?」
她笑笑。那笑裡好像有某種很深的意思。
我把煙拿下來,問:「要試試嗎?」
她搖搖頭:「我不喜歡女人抽菸。」
我說:「挺好,我也不喜歡。」
然後就發現她的手一動一動,居然是在扯地上的野草,然後揉在掌中捏碎丟掉。我看著她這小動作,說:「不是說一切有你,你來破案嗎?現在大偵探有什麼見解?」
她拍乾淨手說:「你看啊,這個男人綁架孩子不是為了錢,如果是為錢,幹嘛不去綁一個有錢人家的孩子?照你說的,也沒有明顯虐待折磨的痕跡,不是為了滿足自己這方面的慾望。如果說他看起來像精神失常亂搶孩子,可他的每次行動又很乾脆利落,行動力、判斷力都很強。而且他搶的孩子,都是遵循一定規律的。他也沒有把這些孩子轉手賣掉,而是都藏在這裡。你說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說:「不是為錢,不是為了利益,也不是為了慾望。行動時也很清醒,那要麼是為了情,要麼是為了仇。」
譚皎愣了一下,像是沒料到我會這麼說。她說:「嗯……你這麼說,也可以。不過我們可以通過觀察他的行為,對他的心態觸摸得更具體一些哈。你看,我發現他選擇的,都是同一片區域的受害者。那兩個7、8歲的,也長得瘦小,看起來像5、6歲。所以他選擇的年齡段也很集中。同樣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他費了那麼多心思,就是把他們囚禁在這裡。更像是……陪伴著他。」
我與她對視著。草堆裡有蛐蛐的叫聲,遠處山腳下,警燈閃爍。警察已經趕來了。
我說:「警方的資料提到,他是個接受過盜竊訓練的慣偷。已經有些年頭了。」
譚皎說:「那些被盜竊犯罪集團控制的小偷,大多都沒有家了。有的……本身就是被拐的孩子。」
我倆都靜了一會兒。她說:「可是他跟那艘船,跟我們的事……到底會有什麼關係?」
我的腦海中浮現那人指揮群鳥的畫面,他臉上那似喜似悲的扭曲的笑。我說:「譚皎,你那時在船上,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譚皎愣住了,說:「沒,我沒有印象。」
我說:「我也沒有。只有抓到他,才能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