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甜頭疼得很,思考問題的時候難免有些考慮不周,她回了山洞裡休息,在軟軟的大床上躺了一會兒,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點兒什麼至關重要的事兒。
然而她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只能用手揉著太陽穴,一遍又一遍地想,結果頭難受得像是要炸了一樣。她此時元神劇痛,像是火山噴發一般情緒也有些狂躁,若不是時不時會出現的一縷清涼之意,蘇甜都覺得自己熬不過去。
她蜷縮在大圓床上,身上蓋著大紅的喜被,那滿目的紅色,在此時顯得格外刺目。蘇甜閉上眼,都不想再看了。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刻鍾,蘇甜感覺到床上有了動靜。
蕭望的身子靠了過來,就那麼挨著了靠牆側躺的蘇甜。
他身子像是一團火,暖烘烘的,緊緊地貼上了她的背,雙手則環在了她腰間。
在蕭望靠近的那一瞬間,蘇甜就清醒了。她沒動,也不想動,就那麼蜷縮著發呆。
她小臉蒼白,身子也冰冰涼涼的,蘇甜本身就不算高,跟高大魁梧的蕭望比起來更是嬌小,這會兒又蜷縮成了弓字型,更顯嬌小了,她那赤足才到蕭望的大腿處,因為這個姿勢,腳心都恰好抵在了他腿上。
就好像他那蒲扇大的手攤開,她能赤著腳站在她掌心跳舞一樣。
他是魔,還不是完整的魔物,原本拼死拼活送了一縷元神過來,好在這天地裡有不好隱晦之氣,使得他殘魂不滅,後來又汲取了不少養分,最終,還得了綠蘿的魂力,這才使得他神魂越來越強大,如今一縷元神的神魂力量,都比這天地間的大部分修士神仙強,元神強大了,控制起肉身來也是得心應手。
雖然這具身體比白嚴峰差遠了,但他很喜歡,覺得自己能夠很輕鬆的控制肉身,就好像這肉身本來就屬於他一樣。他有體溫熱度,有噗通的心跳,也有發自內心的需求,不是因為想要強大而雙修,只是因為喜歡。
因為喜歡,所以才會不由自主地想要跟她結合,生兒育女,體驗一回真正的人生。而不是做一個沒有肉身的魔!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身子蘇甜喜歡。而他擁有了這個身體,就能夠正大光明的抱著她了。將懷裡嬌小的人抱著,魔物蕭望神情滿足,他的雙手輕輕地貼在了她腰間,掌心緊張得都出了熱汗。這是從前從未體驗過的心情,是他一個魔物,從不曾擁有過的。
「甜甜……」他用沙啞的聲音輕輕喚。
蘇甜這時候才迷糊地應了一聲,隨後她腦子裡靈光乍現,猛地想起來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麼。
蘇甜激動得要起身,她身子往後一抬,因為動作太快直接撞到了身後的蕭望,結果就聽到他悶哼一聲,身子微微蜷縮,雙手捂著小腹,一臉痛苦。
蘇甜:「……」
一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了。
魔物:「跟身體融合得太好也有弊端……」
比如說現在,他的反應很直接,痛苦就更直接了。
他都沒想到,原來這些錚錚鐵骨的漢子,小兄弟居然這麼脆弱,被撞了一下居然這麼痛這麼痛!!!
蘇甜訕笑兩下,「白侗那邊應該有冰棺,我去找他要一具來。」
老王的靈魂消散得太快了,一般來說凡人死了靈魂會消散於天地間,卻也不至於短短時間就完全消失,凡人還有頭七一說呢,等到死亡七天後靈魂回到生前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這樣才能不留遺憾,也就是說,上天對待不能修煉的凡人反而寬厚一些,他們死之後,還能再看一眼這生他養他的天地。
既然老王的肉身被徐娘子護著了,那她找白侗要一具冰棺,讓老王的肉身多保存一段時間,等到頭七過了,再做別的打算。
蘇甜剛剛一直覺得有事兒,卻一時沒想起來,這會兒想起來了忙不迭地聯系白侗,青丘最近死亡的狐狸不少,要準備的棺木也多,冰棺他那還有幾具,便給蘇甜勻了副棺材,他自己脫不開身,讓兩只小狐狸給抬了過來。
蘇甜得到了准確的消息就起身了,她要去告訴徐娘子,順便等小狐狸送棺材上門。她都下床了,一回頭,發現蕭望還蜷縮著身子一臉菜青色,頓時有些尷尬地扯了下嘴角。
似乎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床上的蕭望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她,「甜甜,疼。」
疼還能怎麼辦?
一大老爺們的居然喊疼!以前渾身是血遍體鱗傷都不吭一聲呢!
蘇甜瞪他一眼,「疼了自己吹吹。」
說罷,她掉頭就出了山洞。等到人走了,蕭望才沉著臉坐了起來,根據老王的說法,蘇甜是很愛蕭望的,最近因為蕭望失憶她是茶飯不思,但此時看蘇甜的態度,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他們之間從前到底是如何相處的呢?
看來得仔細問問清楚了。
還好,他只是把那凡人的靈魂給拘了起來,用搜魂術奪取了記憶,但還沒把靈魂徹底消滅,遇到問題隨時可以問。想到這裡,他微微一笑,因為殼子裡的靈魂變了,此時的蕭望依然是膀大腰圓的大漢,笑容卻顯得邪魅,而他那雙眼睛裡有幽幽的冷光,像是冬日樹上掛的冰錐子都藏在了那雙眼裡,遠遠看著就覺得冷。
綠蘿也蘇甜那一戰,使得綠蘿元神崩潰成碎片,而他元神壯大,又因為有了綠蘿大半魂力,所以連綠蘿的肉身都可以驅動。而蘇甜也因此元神受損嚴重,這天地間唯一能輕易瞧出他不妥的遠古上神都沒了威脅,此刻的他都不需要小心隱藏。
他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奈何剛剛下床,邁開大長腿,剛走了一步,就嘴角一抽弓下身子,雙手捂著小腹,一臉無語。
居然還在疼,真他媽操蛋!
肉體凡胎居然這麼脆弱,這傻大個兒白長了這麼大一坨,脆弱得不堪一擊嘛!他從前一直渴望一個合適滿意融合度高的肉身,而現在又覺得,其實當魔物也不錯,有肉身是負擔啊……
穿好衣服後,他神識一掃,注意到蘇甜在山頂跟別人講話,便抬手罩了個隱秘的結界,把老王的靈魂招了出來。
他掌心有黑色火焰飄出,而老王的靈魂就漂浮在火焰之上,被那黑火炙烤,發出一聲接一聲的慘嚎。
「蕭望平時是怎麼說話做事的?」
「他受傷了都不會撒嬌求安慰的?」
什麼蠢貨,都不懂女人心!
「他是男子漢大丈夫,天塌下來都會頂前面,再苦再累都不會喊一聲辛苦,從來都是拍著胸脯說放著我來,不怕沒事……」老王靈魂虛弱,他哆哆嗦嗦說完之後嘿嘿一笑,「你這魔物,遲早會被戳穿。別想騙過他們!」
「你不管怎麼學,都學不來蕭望的萬分之一!」
「甜甜絕對會看出你的不同,她連碰都不要你碰!」被那黑色火焰炙烤,老王覺得自己仿佛被無數柄刀子切割成了碎片,明明沒有身體了,還是會痛苦不堪,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硬氣地吼,「你這魔頭,甜甜一定會把你打得灰飛煙滅,為我們報仇雪恨的!」
聽得這話,魔物蕭望猛地捏緊了拳頭,掌心裡的老王靈魂被他緊緊攥住,被黑色火焰徹底包裹焚燒,連一絲兒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而他收緊拳頭,將老王的靈魂又囚在了綠蘿的肉身煉制成的牢籠之中後,這才施施然走出洞口。
蕭望每天跑步打拳,那他就去跑步打拳好了,從今以後,他就是蕭望。
待他離開山洞,床上角落裡的結界當中,大白蛋蛋殼發出了一層朦朧白光,那光芒轉瞬即逝,眨眼消失不見了。
……
山上,小狐狸已經把冰棺送了過來。
蘇甜跟秦望舒一塊兒把老王的肉身轉移到了冰棺當中,等到把冰棺封好,徐娘子才停止了繼續消耗靈氣,她都站不穩了,雙腿一軟直接席地而坐,隨後一手撐著冰棺,澀著聲音道:「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他還說要煉出仙丹返老返童的。」一手搭在棺材上,徐娘子碎碎念叨,她眼睛又紅又腫,臉上毫無血色。「我這幾日都不敢閉眼,仿佛一閉上眼睛,就看到他在煉獄裡飽受折磨……」
徐娘子說著說著就開始掉眼淚,一顆顆珍珠滾落,撞到了冰棺上,接著又從四面八方飛濺開,使得房間裡落了一地珍珠。一開始還是白色的珍珠,倒後來,那些珍珠都成了紅色。
秦望舒歎息一聲,「節哀。」
人已經死了,靈魂已消散,早已無力回天。
「他就在這天地之中看著咱們呢,好好過日子吧。」頓了一下,秦望舒又道。
蘇甜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徐娘子了,她自己都很難過,根本不想說話。
老王的房間隔壁就是她原來住的屋子,蘇甜站了一會兒後就回到了自己原來住的那間屋子,那屋子老王以前天天打掃,現在依然很乾淨,她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綠樹紅花,只覺得心頭一片荒蕪。
一夜之間,好多東西都失去了。
靜坐良久,蘇甜取出了圖冊,緩緩翻開。
第一頁是她,最後一頁是帝流漿。
中間,全是她的那些老朋友。圖冊畫的是元神,那麼漂亮的九鳳在圖冊上是凶神惡煞的九頭鳥,就連玄紅,也只能是頭龍,還有那帝流漿,她是畫不出對方元神,才胡亂畫了幾筆線條嗎?
想到這裡,蘇甜勉強笑了一下,然而片刻之後,她笑容一僵。
既然圖冊畫的是元神,那為何第一頁的她,是人形模樣呢?
翻到第一頁,蘇甜靜靜看著畫上的自己,她想了想,悄悄喚了一聲,「喂,霸王花!」
喊完之後又覺得奇怪,哪有人自己找自己說話的咧。
然而下一刻,蘇甜握著圖冊的手猛地僵住,她的記憶仿佛打開了一個缺口,前塵往事猶如潮水一般,洶湧而來。
這圖冊不是她的。
她不過一個化形十多年的小妖,哪裡能夠煉制出這樣逆天神器呢。
它真正的主人,其實是銀河。這天地間,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銀河不是什麼凶狠強大的天地異獸,而是天地精氣帝流漿。
它自己原本是沒有肉身的。
然而,他曾輕描淡寫地告訴過她,「哦我在路邊看到一只剛死的狗,就直接借用了一下它的軀殼。」
為什麼要鑽個狗身啊?
憑我的能力,就算是只狗,也能變成天底下最強大的狗好麼?肉身越來越強大,那狗最後龐大如山,誰都想象不到,它曾經就是只普通的山狗。
「為什麼要進狗身啊?」
「因為那時候你被揍了哭個沒完,我沒身體又不能扶你起來,所以就隨便鑽了具身體唄。」天地精氣凝聚而成的元神,天地間最強的靈物,然而除了那靈氣團帝流漿,他沒有肉身。明明強大無比,卻無論如何都無法修煉出自己的肉身,大概是因為他只是天地間的一股氣,混沌初開時徘徊於天地間的蒙蒙霧氣,所以,哪怕再強,他也沒有真正的可以接觸到世間萬物的身體。
或者說,他的身體,就是這天地。進入一具肉身,銀河其實很不舒服,但鬼使神差的,他沒有過多猶豫,就那麼做了。
「真的嗎?」
「真的。你不要告訴別人,要是知道帝流漿也能有元神,他們都要來找我要帝流漿喝。」
「恩,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她仰著頭,眼睛都笑瞇了縫,舌頭舔了一下嘴唇,「我一個人悶著喝。」
「銀河!」
「幹嘛?」
「快讓我吸兩口!」
「嘁,你以為是餵奶呢!」雖是如此說,他依然把手伸了過去,嘴裡還嘀咕道:「就跟養了個閨女一樣啊。」
「還喝?你喝的是我口水你知道不?」
「我樂意!」
往事紛至沓來,一個又一個的畫面充斥在腦海之中。
記憶的封印經歷了千萬年的歲月早已鬆動,而直到今日,才徹底打破。
「別給我畫,我不要!」
她才不想別人知道,她是那麼醜那麼臭的一朵花!
「哪裡醜了。」他把手裡的畫本放到她身前,「你看,不醜吧?」
畫上少女嬌憨天真,眼若秋泉,冰肌玉骨,猶如美玉無暇。他曲指一彈,那刻畫少女的書頁便挪到了圖冊首頁的位置,隨後便把本子扔到她懷裡,「拿著。」
「做什麼?」
「我把你之前塗鴉的那些都裝訂成了冊子,以後咱們把所有的妖怪都畫到上面。做個萬妖錄!」
「做這個幹嗎啊?」
「反正你無聊喜歡寫寫畫畫啊。」
「好吧。」
她喜歡畫,他就帶著她到處畫,而自那之後,再無妖怪敢欺負她。
笑話,弱點都捏她手裡呢,敢欺負她不是自己找死嗎?(╰_╯)#
那一年,桃花正艷。
她手持霸王槍攔住了他的去路,昂著頭大聲說:「銀河,我喜歡你。」
「喜歡我?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喜歡我不應該的嗎。」
少女臉頰頓時漲得通紅,「不是那種喜歡。是,是……」
「是想跟你一起睡覺,給你生孩子的喜歡。」她是直爽的性子,說這些的時候,都不知道委婉。
對方一直沒有回應,她委屈地抬起頭,就聽到他說:「你還這麼小,什麼是愛都不懂,喜歡和愛也分不清,生什麼孩子啊。」
喜歡你,不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嗎?
「那我們現在也在一起啊!」
好想有點兒道理,然而她惱羞成怒,把槍往地上重重一扔,「你就說,你喜不喜歡我?」
那時候她年輕氣盛,仗著他的寵愛便肆無忌憚,等了片刻對方沒有回答便氣沖沖地跑了,而後,她直接閉關修煉心神不寧根基不穩的時候還強行渡劫,差點兒就被天雷給劈成了渣渣。
那時候的她,對銀河充滿了崇拜和依賴,其實,那大抵不算深愛,所以他才會說她太小,不懂得愛。
愛是什麼,永遠沒有答案。
但現在的蘇甜明白,如果是現在的她,在得不到答案的時候也不會負氣離開。
既然愛了,哪裡惹得分離呢。
恨不得時時刻刻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她捧著圖冊掉眼淚,腦子裡不斷湧出從前兩人相處的畫面,她喜歡的人,她焦急等待的人,趕來救她的人,都只有一個,那就是銀河。
蘇甜陷入回憶了無法自拔,而就在這時,窗外一個聲音焦急地道:「甜甜,你怎麼了,你怎麼又哭了。」
蕭望直接一手撐著窗台翻進了房間,他把蘇甜摟在懷裡,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別哭了,有什麼事告訴我,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他聲音裡都帶著了乞求的味道,「甜甜,不要難過了好不好?」
蘇甜腦子裡想起了綠蘿的話。
「魔物,你說銀河是魔物?哈哈哈哈,就是魔物給了你生命,將你撫養長大,疼你寵你,你忘恩負義的狗東西,你罵他是魔物!」
她身子驟然繃緊。
那個魔物,是銀河?
她殺了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