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酒吧對面是A城的東祁江,時簡想到嘉仕鉑也在附近。東祁江算是A城一個旅遊景點,夜裡還有導遊帶著一幫人一邊拿著小喇叭一邊介紹。

  熱熱鬧鬧的一撥人,成群結隊地從易霈車旁走過。易霈從車裡下來,身形頎長,眉目寧靜。

  莫名的,時簡有些卻步,沒想到易霈會特意過來,心裡感受除了「受寵若驚」好像也找不到其他形容詞了。

  今晚的賬單也是易霈支付,她能給易霈的,只有她手裡拎著的小蛋糕,更加覺得拿不出手。有些恩惠就是這樣,超額又越界,容易受之有愧。

  「易總。」時簡走到易霈對面,笑著打了個招呼,沒有往常那麼恭敬客氣,壽星最大嘛。

  易霈同樣一笑,神色輕鬆,他接過司機送上來的小袋子,對她說:「車裡悶,找個地方走走。」

  時簡不好拒絕,也不能拒絕,點了點頭:「好啊。」

  夏夜的東祁江行人很多,時簡又看到了剛才那一撥遊客。易霈氣場顯眼,酒會剛結束的關係,他一身正式裝扮,頭髮還打著蠟,比以往工作模樣更添了兩分男人姿色。所以遊客裡不少回頭看向易霈……順帶她。

  時簡想到以前她和葉珈成走在一起,也常常收到這樣的打量。

  同樣的路人眼神,她以前大大方方挽著葉珈成的手,享受又快樂。現在當然不一樣,她對易霈的感情很明確,上司,老闆,以及她崇拜過的企業家。

  「今天生日過得怎麼樣?」易霈開口問她,「還開心嗎?」

  時簡點頭,扯了一個特別舒暢的笑容,表達了開心,也表達了感謝:「謝謝易總。」

  「無需客氣。」易霈走在她旁邊,像是知道她介意什麼,低了低頭說,「按理說是我太唐突了,不顧你的意願,直接安排張愷幫你慶生。」

  易霈話說到這份上,有些意味不用言說了。時簡眨巴眨巴眼睛,覺得不可能,又覺得自己再把易霈的感情視為不可能,有點刻意裝傻。

  「易總……」時簡猶豫要不要把話說明了,又覺得主動說出口,太過分。

  最難處理就是感情了。

  易霈也不再多說,不急不緩地走著。東祁江有個江心公園,樹影重重。沒有什麼可以坐的地方,易霈走到一處石階,回過頭詢問:「不介意,在這裡坐一會嗎?」

  時簡立在石階,點了下頭,可以。

  雖然是夏夜,石階還是有些涼。時簡只穿著夏裙,易霈出於禮貌,還是男人對女人的私心愛護,他都脫掉了自己的西裝,將外套鋪在了石階面。

  時簡沒來得及阻止,易霈已經讓她坐下。

  上萬的高級西服,時簡壓力太大了。易霈用眼神告訴她沒關係,時簡再一次體會「盛情難卻」的滋味,然後收了收裙子坐下來,將蛋糕放在自己旁邊。

  哦,蛋糕,都快忘了。

  石階兩旁的灌木叢亮著淡藍色的觀景燈。易霈穿著藍色襯衫,被燈光暈染成了深藍色。易霈今天出席酒會,挺括的領口戴著黑色領結,低調又優雅。

  時簡任由夜風吹拂,悠悠地呼出一口氣。視線轉動,易霈已經將包裝好的盒子遞給她,告訴她:「生日禮物。」

  呃,時簡先接了過來,今晚她收到很多同事禮物。易霈這份她接過手的感覺,是最「重」的,比Emliy送她的石墨畫還重得多。

  禮物拿在手裡,還有些燙手。時簡在國外呆過,養成了當面拆禮物的習慣,只是易霈的禮物,她真有些不好下手。今晚她的心情從張愷拿著易霈的卡幫她慶生,已經從不明所以到不知所措。

  不明所以,因為她還不是很確定;現在確定了,變成了不知所措。

  其實,她從小到大都收到過很多次示愛,就算和葉珈成結婚之後,還有很多男性對她各種示好,她一直能輕鬆以對,可是易霈不是普通男人。

  「不打開看看?」易霈對她說,聲音裡夾著一絲笑意。

  「哦,不好意思。」時簡笑,抬了下眸,然後打開了禮物盒子,是一個……鑽石髮卡。時簡摸了摸自己長長許多的頭髮。

  小小髮卡鑲著六顆鑽,看起來十分可愛,閃亮以及名貴。

  時簡將目光集中在髮卡片刻,回頭望了眼易霈,易霈也望著她。時簡又連忙收回視線,耳邊聽到易霈問:「喜歡嗎?」

  時簡沒回話。

  易霈何其聰明,一下子明白了時簡心裡所想的。有些感情,似乎已經遮掩不了,在這樣月色寧靜的夜晚裡,炙熱的心思和心情都被照得一清二白。

  其實,知道也好。

  他越來越著急,想成為那個可以呵護她的男人。明明知道,現在還不是很好的時候。可是就算現在是很好的時候,他也應該給她時間考慮。

  氣氛越來越微妙,時簡耳朵微微發燙,因為易霈話已經說出口:「時簡,到我身邊來,讓我照顧你。」

  時簡:「……」

  易霈接著說:「我會好好照顧你,不會讓你感到傷心。」

  「易總。」時簡很動容,可是她清楚,她只有動容。易霈太認真了,不需要過多的保證,她都相信他說的每個字。

  可是,時簡別過頭,有些自嘲地笑了下,她前段時間還信誓旦旦覺得自己也要開始新的感情,現在真有一份那麼好的感情擺在她面前。

  她下意識,只想拒絕。

  她跟著易霈做事有段時間了,易霈做人做事有多認真,她很清楚……易霈是她要不起的男人,也是她辜負不起的男人。雖然,她不知道,易霈對她的喜歡有多少。老實說,她覺得現在自己很糟糕,不值得易霈這樣對待。

  「對不起,易總。」時簡開口,說了拒絕話。

  答案意料之中,易霈沒有太大感覺,還是有些淡淡的失落。今晚是他第一次向女孩表白,也是第一次被拒絕。時簡拒絕得很平靜,平靜裡帶著抱歉。他不需要她的歉意,如果他今晚的話讓她抱歉了,更該抱歉的人是他。

  「對不起。」易霈同樣道歉。

  「易總……」時簡真摯道,「是我配不上你。」

  易霈笑了下,不認同這個話。不遠處的江面駛過一艘輪渡,載著一船通明的燈火,易霈收了收笑容,並說:「時簡,你很好,不用這樣說。」

  時簡低下頭,任何女人聽到這樣的話都會感到開心吧,何況這個男人還是易霈。之前易霈只是欣賞她,親自給了她offer,她都自得意滿很久。

  可是,不是的。曾經她同樣應聘過易茂置業,第二輪就被刷了下來。

  「時簡,你考慮下我的話。」易霈又說,語氣莊重,「今晚是我著急了,不過我可以等。」

  我可以等。時簡伸手摸了摸有些溫熱的眼眶,易霈的話裡的承諾,像是鑲在髮卡的鑽石,太珍重了。

  珍重得她無法自私地享受,因為她現在,也還在等呢。

  她知道等一個人的難受,假裝不在意,假裝無所謂,甚至不能給對方一點壓力,不敢靠前一步,又不敢完全遠離他的世界。她能做的,只有讓自己變得更優秀,活得更開心,可以讓自己更輕鬆等下去。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能等多久,輕鬆一點,說不準可以等得久一點。

  這樣的滋味,一個人想起來還是太難受了。這樣的感情,她因為有著確切的體會,更加沒有資格要。

  「對不起,易總。」易霈的提議,時簡又直接拒絕,「我不會考慮的,不要等了。」

  真是意外,易霈想到自己可能會被拒絕,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地如此決然。作為一個男人,不是沒有挫敗感。更多的,是遺憾。遺憾第一次有了想要的女人,卻要不到。「時簡,為什麼?」易霈問,聲音很平靜,也很溫和。

  易霈那麼好。時簡轉了下頭,不知道怎麼表達。如果實誠說,她會被看輕,可是事實的確這樣。她難以啟齒,易霈幫她說了出來:「因為葉珈成嗎?」

  是啊,時簡點頭。

  易霈目光熾熱:「那就忘了他,時簡,忘了他。」

  忘了他……三個字,時簡眼眶紅了,怎麼忘。五年的記憶怎麼忘?時簡抬起頭,今夜的星星只有幾顆,也是有星光的。

  有些感情,就像她現在看到星星,就會想到她和葉珈成的繁星點點,她的點點。所以她要怎麼忘!誰能告訴她,怎麼忘……

  一時間,時簡又抱歉又自責,更多是難受。

  時簡這樣的反應,易霈同樣難受。他心裡珍重的女人,卻因為不要她的男人,悲痛欲絕。沒有生氣,是不可能的。

  易霈吐出一口郁氣:「時簡,他不值得。」

  時簡默默聽著,沒有回應,易霈又說了一句:「葉珈成不值得,不值得到你這樣的愛,不配的人,是他。」

  易霈聲音帶著難得的戾氣,時簡本能否認,她有些著急地脫口而出:「他值得,易總。你不知道,他曾經對我有多好,我們有多相愛。」

  易霈沉默,眼神有些冷漠。

  葉珈成值得的,這是不能被否認的事實。時簡掩面,淚水從指縫裡出來。一張手帕沉默地遞了過來,時簡說了聲「謝謝」,接了過來。

  很快,時簡擦掉眼淚,收拾了心情,又露出了笑意,「對不起,易總,讓你見笑了。」

  易霈搖搖頭,繼續沉默。

  時簡攤攤手,自嘲地幽默起來:「易總你看,我其實很糟糕,我甚至對一個傷害過我的男人唸唸不忘,根本不值得你喜歡。」

  「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易霈樣子堅定,「你在我心裡,很好。」

  然後,時簡也不知道說什麼了。她有些好,只是佔了年齡的便宜,比如令易霈刮目相看的車技,甚至做事效率。她想,任何一個女孩回到十年前,都有著令人驚訝的不一樣……其實真有些好奇,易霈為什麼喜歡她,應該就像她想得這樣吧。

  易霈同樣側了側目,有人不相信呢。他要怎麼告訴她,她真的很好,好到應該被人好好珍重呵護。易霈第一次懊惱自己不會說情誼綿長的話,後面說出的話也像是上司對員工的誇讚之詞。事實,這也是他看到的她。

  「時簡,你很優秀。」易霈開口,觸碰到眼前人不是很相信的眼神,舉例說,「你車開得好,工作完成得好,鋼琴也彈得好,還有很多……」其實只是比普通女孩更優秀,只是成為了他眼裡的人,這些優點,都變成了他眼裡的閃光點。

  易霈說著,時簡聽著,嘴角微微揚著。是嗎?

  「當然更重要的,你很善良,真誠,用心。」易霈想了想,又說,「同樣的,你有著很多女孩沒有的闊達和自在。」

  最多還是自在吧,她每天跟著他做事,像是一股自在又清新的風。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覺得舒服,最大的煩惱都沒有了。這是愛麼?易霈不知道,只是如果這還不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喜歡。那這個世間,什麼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他第一次喜歡一個女人,想擁有這份喜歡,拿出了他所能拿出的最大坦誠和誠意。

  「所以,時簡,不要急著拒絕。」易霈輕聲說,聲音卻帶著一種力量,「沒有什麼感情是忘不掉,我確定我比葉珈成更適合你,對你更好。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我也不會逼你,可以讓你慢慢忘掉他。」

  易霈的話,真是誠意滿滿。

  時簡除非是眼瞎耳聾,不會感受不到。她已經找不到拒絕理由了,她得到易霈珍重又誠懇地對待,她甚至沒辦法告訴他真相。這樣的時簡,有些不恥呢。如果易霈知道了真相,會明白了吧。他所喜歡的女人,不過如此,她只是一個結過婚的女人。

  「易總,我車開得好,是因為有個男人手把手教出來。我剛開車的時候,別提有多糟糕了……」時簡真說了起來,沒有猶豫。

  易霈猛的轉過頭。

  時簡笑了下,又說:「我工作效率好,因為我參加工作多年了,已經有著五六年的職場經歷,真正的我畢業回來,面試易茂置業,被刷了。」

  「我鋼琴彈得不錯,因為我曾經一首又一首地彈給我肚子裡的寶寶聽……」時簡說笑了,雖然她也有點想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股子腦兒都說了出來,這個人還是易霈。可能易霈本身有著令人信服的力量,讓她信任他。

  或,有些感情壓抑太久了,她也想找個人說說,也想問問別人,她應該怎麼辦。她這段時間很好,卻比任何時候都迷茫。

  之前,她還有個明確的目標,追著葉珈成跑。現在她要自己過得更好,她是可以成為更好的時簡,想到以後沒有更好的葉珈成陪著,她還是會很遺憾。

  「時簡……」易霈似乎要打住她的話。他看著她,不可思議,但眼神,也沒有懷疑。

  時簡釋懷許多,告訴了事情真相:「我結婚過,有過一個很相愛的愛人,不過因為一場飛機失事回到了十年前。」

  話說到份上,什麼都清楚明白了,只有信和不信。

  易霈忽然想笑,又笑不出來。

  時簡也是,她回過頭:「易總,你還記得那份格蘭城報告麼?我小姨夫非法轉包,其實事情不大,如果我不是提前知道有嚴重的施工意外發生,我不會送報告給你。」

  易霈緘默不語,在消化,也在接受。從頭到尾,他有很多感受,唯獨沒有懷疑。那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居然連懷疑都沒有。因為說這話的人,是時簡。

  「你原來的……愛人,是葉珈成?」易霈問了出來。他還是不想用「丈夫」這個詞。

  「嗯……」時簡點了頭,「我提早去找了他,結果什麼都亂了。」

  易霈也點頭,可以理解,同時,也有些心疼,明明不屬於他的心疼。

  「你沒有告訴他嗎?」易霈說。現在才發現,自己也是一個自私的男人,因為他連那個男人的名字都不願意提及。

  時簡沒有回答,因為答案聽起來很可憐。那天分手她為了留住葉珈成已經說了,葉珈成不願意相信,她其實有辦法讓他相信自己,她真是他以後的妻子。想想還是放棄了,因為葉珈成是真的不想和她在一起了,她的愛他覺得累,根本不想承受。

  其實也不用說妻子這事,如果她死死不願意不放手,還可以用女孩的第一次要挾葉珈成。她瞭解葉珈成的品性,如果她真要他對自己第一次負責,他也會負責的。

  但是她能麼?她要到了葉珈成,但也會失去了那個給了她獨一無二愛意的葉先生。

  所以,她現在真不知道怎麼辦呢?易霈那麼厲害,有辦法給她麼?

  時簡笑了起來,心裡特別感激,易霈會信她。什麼都說出來,她心裡也舒服多了,就像童話裡知道國王長了驢耳朵的理髮師,樹洞了一切,沒有那麼憋得慌了,即使問題沒有解決。

  因為有些問題,本身沒有辦法,只能輕鬆面對。

  易霈默了良久,也笑起來,頓了頓還是說:「時簡,我還是很榮幸,能夠認識你。」

  嗯?!時簡托著下巴,贊同說:「我也這樣覺得,畢竟很意外,不是嗎?」

  「嗯,很意外。」易霈收回前方的視線,看向她,「你說你來自十年後……你認識十年後的我嗎?」

  「認識啊,十年後的你很厲害,是……」

  「噓。」易霈打住她,以開玩笑的口吻說,「不要告訴我,我怕我會得意。」

  時簡點點頭,是不說比較好,易霈怎麼會是隨便得意的人。只是有些事情知道了結果,不是怕失去過程的樂趣,而是更介意過程的得失。

  自發地,兩人默契地相互一笑。

  易霈輕輕咳嗽了下,還是沒有忍住好奇,又問了一個問題:「那你知道我的妻子,是誰嗎?」

  時簡沒說話了。易霈這是要提前知道,也要提前去找自己妻子麼?真是一個務實的好男人啊。

  可是,她要怎麼說呢。

  易霈已經很確定地說:「應該不是趙雯雯,是不是?」有些事情,易霈清楚知道,就算時簡沒有出現,他應該也不會娶趙雯雯。

  沒想到真是,時簡艱難地回答他:「……是的。」

  「那是誰?」易霈問,像是一個故意捉弄的男人,逼著人回答。

  時簡吸了吸氣,托著腦袋,硬著頭皮回答:「你……一直沒有結婚,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易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