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時簡,上車。」易霈的聲音高高在上,像是命令,像是要求,他用強硬的姿態,讓她上車。

  感情變成泥潭,快速抽身離開,一直是上上之策。時簡回頭看了眼車裡的易霈,車裡的易霈面色嚴肅,眼神沉沉。他看著她,像是處於生氣邊緣。

  意外的,這一刻時簡特別感謝易霈。人會失足,情會失意,這世上太多冷眼旁觀落井下石之人,如果有人能在關鍵時候伸以援手,拉她一把。

  不管結果好壞,心是會感激的。何況她一直自作自受,怨不得人。

  自作自受,怨不得人。葉珈成也在想這話,分手是他提出來的,主動放棄兩人感情的人是他;祝小狐狸找到更好的人也是他說的話,打算瀟灑往前各自安好的人,也是他之前的想法。

  放手到現在,小狐狸的表現一直很好,是他太令人作嘔了。明明已經決然地抽身離開,還貪想小狐狸能繼續愛他。所以出事到出院,他還在想她會不會擔心,會不會來看他一次。

  時簡沒來,連電話都沒有。這段時間,他真沒有怪她麼?有的,他難受了,心裡自然怪她了,所以剛剛看到她,立馬下車了。

  小狐狸一直很好,分手後他每次看到她都是淡然平靜的樣子,像張愷說的她完全走出來了,是他拖拖拉拉還想牽扯,放不下面子又挪不動腳步,還渴望她能像之前每次主動回來,投入他懷裡。

  真是作嘔,不要她的人是他,他還怪她為什麼不回來;他讓她流淚了,還嫌她流的眼淚不夠多。就在剛剛,她平靜地問他和易碧雅有沒有在一起,他還在怪她,怪她比他更瀟灑,更懂得收放自如。

  所以說出他和易碧雅交往的鬼話,想要她和他一起難受。

  幸好,小狐狸走出來了,沒有受到他的影響。葉珈成看著時簡上了易霈的車,低下頭,微微抿了抿嘴角,看著易霈的車快速消失眼前。

  恭送離開。

  他錯了。估錯了自己感情,只可惜亡羊補牢,為時已晚。好在人生從來都是可以將錯就錯,犯錯並不可怕,最怕是錯不起。

  錯了,還盼望著對方能原諒自己,影響自己,也影響了對方。

  實在,自私自利,可憎又可惡。

  晚上,葉珈成約了易碧雅的吃飯,正式提出了交往的請求。有些話他先說明白,他本以為易碧雅會考慮,沒想到直接答應了他。

  「感情是自私的,雖然我覺得很抱歉,不過我還是想給自己一個機會。」易碧雅看著他,清秀的眼睛閃著微光,「珈成,我們都給彼此一個機會吧,說不準會更好呢。」

  是啊,說不準會更好呢。小狐狸,又不是世間獨一無二的那個人。

  這世上根本也沒有什麼獨一無二的那個人,大多世人只是被愛情的皮相一時迷了眼。人心向來易變,誰離開誰會過不下去呢。

  那些執迷於過去的,只是因為前方沒有更好的人。如果有了更好的人,得到了更好的愛情;有了對比之後,誰會留念,只會嫌棄。

  易霈對小狐狸,不就是這樣嗎?好吧,葉珈成承認,易霈是比他更好的男人。張愷怎麼說,易霈可是為了小狐狸放棄了趙家聯姻,如果他是易霈,他應該,做不到。

  A城的秋夜,開始有了涼意。夜空是迷濛的,彷彿籠罩著一層輕紗。時簡跟著易霈吃了一個飯,地點是上次易霈和趙雯雯約會過的莊園。

  易霈做東,請他親外婆這邊的一個林叔叔吃飯,這位林叔叔已經是易霈親外婆的表叔後裔,早年一家子就定居新加坡,前陣子回來探親,追溯家族往事,自當一聚。

  其實,關係已經偏遠,親近也是故作的形式。這位林叔叔都沒有見過易霈的母親,還是一口一個妹妹,關心地問候易霈:「我妹妹最近如何?」

  易霈回答:「母親一直定居在香港,身體比之前康健許多。」

  「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啊。」

  一頓飯,多半是寒暄的話,真心實意的關心並沒有多少。晚飯結束,易霈派人送這位林叔叔到酒店休息,事無鉅細,都安排妥當又體面。

  時簡跟著易霈蹭了一頓飯,易霈照顧著她情緒,她反而不自在,她現在在易霈面前也沒什麼好遮掩,明明白白。何況,她心情真沒那麼糟糕,人心是會逐漸堅硬起來的。

  林叔叔上車之時,又拉起易霈的手一頓感慨,說要去香港看自己妹妹。沒想到一直禮數週到的易霈直接拒絕了:「恐怕不便,母親喜歡清靜。」

  林叔叔有些汗顏,臨走前對著時簡笑笑,終於熱絡又感慨萬千地結束這次見面,離開了。時簡立在易霈後面,易霈回過頭看她:「不好意思,還讓你作陪。」

  時簡揚唇:「要道謝的人應該是我吧,免費解決了一頓晚飯。」

  話裡各自輕鬆,有些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

  時簡想了想去年除夕打錯的電話,易霈說他出發去香港過年,當時她心裡有些奇怪,原來是易大小姐定居香港。

  兩個人從莊園出來,時簡安安靜靜地走在易霈旁邊,剛剛易霈提起自己母親的樣子,像是兒子對母親的一種保護。

  事實好像真這樣,這麼多年來,易家大小姐對外一點消息都沒有,應該都是易霈的刻意壓著。這世上大多母親保護兒子,也有強大的兒子將母親照顧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受到一點流言蜚語之痛。

  直到以後,易霈的父親到底是誰,外界都沒有人知道呢。

  莊園出來是一條私家路,又高又瘦的路燈籠罩在歐式的玻璃格子裡,是一排復古的紅黃顏色。易霈突然建議她:「時簡,你後面這段時間,可以多找一些事情學一學,興趣之類的。」

  時簡抬眸,易霈說得正正經經,她也知道易霈的意思。

  多找事情分散注意力,的確是一個真心的好建議。時簡正要回答。易霈笑了下,開口說:「工作除外。」

  時簡樂了樂,她前陣子是找事情做,什麼可以靜下來做什麼,比如塗鴉,繪畫。她對易霈說:「我有啊,我最近在畫畫。」

  「是麼?」易霈驀地開口,「那你可以找我請教。」

  時簡:「……」想起來了,易霈除了企業家,還是一個油畫家啊!

  她這樣懵了下,易霈以為她不相信,特意說:「我畫畫不錯的,真的。」

  她沒有不相信,只是覺得……時簡說:「我知道,不過我學的不是油畫。」她玩的就是填圖遊戲啊。

  「你知道我畫的是油畫?」易霈也一愣,問她;隨即又明白過來,低頭輕笑起來。

  時簡也笑,是啊,她知道。趙依琳在書裡這樣寫過:「易先生除了是一位優秀的商人,還是一位有自我風格的油畫家,畫風強烈細膩,技法精湛。我有幸目睹過本人作品,心生巨大震撼……」

  「我畫得有那麼好嗎?」易霈不是很相信她的誇讚之詞,時簡老實回答,「其實我也沒有看過易總你的作品。」

  易霈失笑,目視前方,自顧想這事。他以前最不擅長就是畫人物,如果可以,希望有一天他可以作畫《妻子》一幅。所以,人都是自私的,如果他不自私,就不會停下來叫她上車。

  向來不多事的他,還是硬生生地擠到了這場感情糾纏裡。要說沒有所圖,他連自己都欺騙不了。

  呼呼!

  時簡第二天上班,發現趙依琳的辦公桌已經空了,貌似被……安排回原來的部門了。時簡不得不想多,問了問張愷。

  沒錯,是他安排的。張愷回答時簡:「時簡,這事和你無關。只是總經辦這個部門呢,更需要團結一心,如果你和趙依琳留一個,別說易總選擇你,我也是——選——擇——你!」

  配合「選擇你」三個字,張愷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她,眉頭一挑。

  張愷表演得誇張,時簡眉頭跟著一挑。趙依琳和她是有些不合,這種情況在她生日之後越演越烈,她對趙依琳沒多大感覺,甚至還是抱著求和的心思。只不過求和需要兩個人配合,只有她一個人有求和,趙依琳還覺得她扮演老好人,是挺沒意思的。張愷安排趙依琳回到原來部門,張愷肯定知道了兩人不合,作為被保留的一個。時簡理應對張愷表示一下感謝。

  「謝什麼。」張愷還怕時簡多想,特意說,「時簡,你不要妄自菲薄,你比趙依琳創造更多的工作價值,我們當然選你。」

  「我哪有妄自菲薄。」時簡輕輕哼笑,「我很自信啊,而且是我比較厲害啊,你們眼光正常而已。」

  張愷:「哦……」

  時簡離開辦公室,張愷面帶笑意,時簡果然從情傷裡恢復了。葉珈成殺傷力很強,不過有一點他也是很佩服葉珈成。

  那天時間生日出去,他和葉珈成在酒吧遇上,有些事情心知肚明。他一時忍不住說了不好聽的話,葉珈成也是客客氣氣聽了。做人嘛,喝酒講酒品,玩樂將玩品,作為一個情場高手,葉珈成也算是一個有品格的人。

  張愷看過幾本愛情小說裡,葉珈成的表現明顯是想吃回頭草了。男人多半是賤骨頭,太容易得到就不會珍惜。就算阿霈不喜歡時簡,只是作為時簡的朋友,張愷也會建議葉珈成,如果還唸著對方的好,就不要招惹他家時簡了……

  現在,張愷看著時簡這樣恢復過來,心情真是棒棒的,感覺自己更是棒棒的。

  真的恢復了嗎?

  時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易霈建議她多學點東西,分散注意力,她原本想靜下來學畫畫,畫了幾天發現不適合自己,思緒一琢磨,學什麼畫啊,她應該去打拳擊啊。

  嘿嘿哈嘿,嘿嘿哈嘿,左勾拳,右勾拳。健身房學得不夠盡興,可惜附近沒有拳擊館,倒是有個跆拳道班。一個星期四節課,時簡兩個星期下來,已經可以完成一個姿勢標準的旋風踢,就是差點勁兒。

  要生氣!要囂張!要蠻狠!「啪啦」一聲,時簡帥氣地踢斷了擋板。回到換衣間,時簡發現裡面有五個未接電話。

  都是易霈的工作號打來的,張愷打的,還是易霈?

  心裡有不好的預感,太陽穴猛的一跳,時簡回撥了電話,是張愷接聽的。她發問,「張愷,什麼事?」

  張愷那邊壓低聲音告訴她:「易老先生進醫院了,正在急救,情況有些……危險。」

  時簡沉默了,先不說話。

  張愷讓她別掛手機,交代說:「時簡,你等會,我把手機給易總先。」過了會,手機已經交到了易霈那邊。時簡耐心地聽著,那邊易霈拿過手機,走了好幾步,像是找一個沒人的地方說話。

  半分鐘後,易霈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只有一句話:「時簡,我外公能不能熬過這次,化險為夷?」

  易霈問得直接,他第一次在意地問她親人性命。他信她,所以特意問她嗎?時簡立在更衣室裡面,大腦飛快地想著,她一時想不起來了。

  用力想,還是想不起,越急越想不到。好抱歉……易霈那邊淡淡地開口:「沒關係,時簡。」

  「易總,易老先生會沒事的!」有印象了,時簡脫口而出,用力地保證道,「易總相信我,易老先生這次一定沒事的,因為……我都知道。」

  「謝謝你,時簡。」易霈似乎一笑,然後對她道謝,依舊語氣平和,只是低啞的聲音和平常還是不一樣。

  掛了手機,時簡靠在牆面的櫃子面,一身的汗。

  幸運的,易老先生如她所說,化險為夷。易霈在醫院陪同,時簡過去送文件的時候,順便買了一束花看望,易老先生躺在病床,面色不錯,絲毫看不出動過手術樣子。

  病床旁邊,易碧雅低頭削著一枚黃色小梨,一圈又一圈的皮從她指間滾落。削好了,易碧雅抬起頭,樣子期待地將梨遞給了她。時簡猶豫片刻,還是接了過來,並說了聲:「謝謝。」

  有些事情,易碧雅不可能不清楚的。

  時簡買了一束馬蹄蓮,易老先生意外地看著花,驚喜地說:「時小姐,謝謝你……我最喜歡的花就是馬蒂蓮了。」

  「很開心買到您喜歡的花。」時簡同樣微笑,「易老先生,請你好好康復。」

  「謝謝,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別喜歡你。」易老先生一直笑著,想了想說,「時小姐,下個星期我出院,然後有個宴會要在家舉行,能不能請你幫忙彈個琴。」

  易老先生話音落下,不遠處易霈先望了過來。時簡視線輕抬,對上易老先生的含笑的眼睛,答應了:「……好的,我很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