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這部隊大門就要見這個軍區的最高級別的領導,嚴真頓感壓力。只是,顧淮越看上去心情好像不錯。
席少鋒席司令的家在B市市郊,距離師部不算遠,開車不到二十分鍾就到了。顧淮越常來,熟門熟路,哨兵也不查,直接就放了進去。車子停在一座二層小樓前。
三人下車,正好碰著席司令的秘書梁偉明從裡面走了出來。
「梁秘書。」顧淮越與他打了一聲招呼。
梁秘書笑了笑,摸摸顧珈銘小朋友的頭:「你們過來了,進去吧,司令在裡面等著呢。」說著電話響了,梁偉明一看,眉頭又皺起來了,「瞧瞧,這還沒走呢,催命電話又來了。」
顧淮越:「是嫂子?」
「是你嫂子就好了!」梁偉明苦不堪言,「D師的老大,沈孟川。這小子是一天一個電話問候司令,現在是連帶著我也捎上了,也不知道是要搞什麼名堂!」
顧淮越笑了笑,而嚴真聽見這個名字卻眼皮猛地跳了下。
意識到自己抱怨的對象曾經是那只沈猴子的軍校同學,他趕緊拍了拍腦門兒,笑著打哈哈:「那我先過去了,你們進屋吧,司令該是看見你們車進院了,別讓他久等。」
「好。」
兩人握了握手,梁偉明匆匆離去。
一進屋就看見了正在忙裡忙外准備晚飯的席司令的夫人鍾黎英,鍾黎英比席司令小了將近十四歲,五十出頭的年紀,看上去比李琬還要年輕許多。只是鍾黎英沒李琬那麼好命,夫妻三十幾年,沒為席司令添一個孩子,只有領養的一個女兒,現在在外國讀書。
鍾黎英是一眼就看見杵在門口的三人,又是驚喜又是嗔怪地向三人走去:「我還尋思你們什麼時候到呢,怎麼悄不聲的就來了。」
顧淮越笑了笑,將手中提的見面禮遞了過去。
鍾黎英橫了他一眼:「來就來了,還送什麼東西。我只要看著你顧家這小寶貝兒,就滿意的不得了!」
顧家小寶貝——顧珈銘,一揚小臉兒,脆生生地說了一句:「奶奶好。」
鍾黎英聽得心都軟了,別說,這小家伙嘴還真甜。
最後鍾黎英的視線落在了嚴真身上。嚴真原本淡淡笑著,被她這麼一看,頓時有些緊張。
鍾黎英一下子就笑了出來,也消弭了她的緊張:「快進來吧,淮越不是外人,你呀,也別緊張。就當到了自己家。」
「聽你鍾姨的。」一道雄厚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嚴真微微側目,看見席少鋒披著軍裝外套走了下來。這次他沒帶帽子,嚴真才發現,原來他的頭發白了一大片。
顧淮越站直敬了一個軍禮,席少鋒瞥了他一眼:「我剛說讓你老婆放松,你立馬給我來了一道,都坐客廳去。」看著小朋友,他頓時眉目柔和了下來,「這個小娃娃得讓我抱抱。」
說著俯下身去,費了點兒力才把顧珈銘同學給抱起來。小家伙看著沒個子,但是肉還真是實在。席少鋒悶悶笑了兩聲,抱著他向客廳走去。
席少鋒是顧淮越的老首長了,最早顧淮越初當兵的時候,席少鋒已經是西藏軍區某邊防團的團長了,就是龐凱現在坐的位置。後來席少鋒調到了B軍區某集團軍,而顧淮越進了特種大隊。直到六年前顧淮越調回了B軍區某集團軍a師,才算又回到席少鋒麾下。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也算是這一老一少的緣分了。」鍾黎英一邊洗菜一邊說道。家裡有幫忙的阿姨和警衛員,可是鍾黎英還是喜歡自己動手。一是沒事做。她不上班,除了去老年人活動中心看看就沒別的了。二是席司令也愛吃她做的飯。
顧淮越和席司令在客廳談話,小朋友被警衛員帶著去樓上看動畫片兒去了,而嚴真則跟在鍾黎英身邊幫忙,不慌不亂:「伯母,您去過西藏嗎?」
「當然!」鍾黎英笑道,「我在那邊一待待了十年呢,說起來,淮越在那裡當兵的時候我們還沒走,他這軍齡也是我看著長起來的。」
「哦?」嚴真頓時來了興致。
「那時候淮越在偵察連裡還是個新兵,你席伯伯也不知道這號小兵,更不知道是他老戰友顧長志的兒子。後來全軍舉行了一次軍事技能比賽,你席伯伯團裡有一個兵創了越五百米障礙的記錄。你席伯伯一高興,就把這個兵請到家裡吃飯了,我這才算正式認識了淮越。那時候他也才在偵察連當了兩年的兵而已。就算是他的家庭,我們也是過了兩年才知道,你說這人能不能藏!」鍾黎英唏噓不已。
嚴真笑了笑:「他大概,是不想靠家裡吧。」
當兵的,大多都有些傲骨。
顧淮越徑自端起面前的一杯茶。
席少鋒閒適地靠在沙發靠枕上,端了端鼻梁上的眼鏡,一雙眼鏡仍不失銳利地打量著顧淮越。
「什麼時候的事兒?」
沒頭沒腦的一句,不過顧淮越還是聽明白了:「早了。」
席少鋒笑了笑:「要不是那天在草原上看見這兩人,恐怕你小子還瞞著呢。婚禮也辦了?」
「沒有。」他簡短的回答了句。
席少鋒神情頓時嚴肅了幾分:「沒辦就這麼耗著?」
這架勢完全趕上顧家老太太了,顧淮越還真有些頭疼:「領證了,婚禮就慢慢來吧。」
席少鋒即是他的老首長,又是他的長輩。私下裡,顧淮越是要叫聲席叔的。幾年前他剛特種大隊的時候,還是席少鋒回來親自送他到基地的。
後來聯系就少了。
特種部隊本來就對保密要求嚴格,基地內部個人通訊器材完全受限,撥個軍線能找到人已經不錯了,更別提老首長和老兵敘敘戰友情了。
直到六年前,顧淮越忽然調回了B軍區某集團軍。
回過神來,席少鋒也不打算繼續盤問顧淮越,想起正在樓上折騰的顧家小崽子,他就想笑,而後又想起什麼,神情又是一凜:「我聽你媽說,你每年都帶著兒子在B市過年,怎麼就沒見你來過家裡?」
顧淮越聽了只是淡淡笑了下。
席少鋒咳了一下,不去追問,轉移了話題:「年後兩月有次大演習,軍總親自批過預案。這個你聽說了吧?」
顧淮越:「聽老頭子提過。」他低頭,琢磨著面前的那杯茶,好讓別人琢磨不透他此刻的表情。
席少鋒也不跟他打哈哈:「那D師師改旅的事兒你聽說了沒?」
顧淮越一本正經地說:「那是傳言。」
席少鋒搖了搖頭:「軍區裡有這個意思,不過現在還在決定的當口。真要改了,怕是D師一眾上下不好接受。」
顧淮越想起了什麼,抬起頭來:「沈孟川就是為了這事兒找你?」
「不止。」席少鋒搖了搖頭,神情有些無奈地看著顧淮越:「他要求,參加年後的演習。」
語罷,顧淮越沉默了下來,動了動唇,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就聽見廚房那邊傳來的喊聲,開飯了。
席少鋒站起來,笑著拍了拍顧淮越的肩膀:「行了,先去吃飯。」
滿桌子的菜,其中有一半兒都是嚴真的手藝。
一聽鍾黎英說,席少鋒頗為意外地看著嚴真:「哪些是你做的,指指我嘗嘗!」
嚴真挪了幾步,將餐桌轉了轉,幾個精致的菜盤就停在了他的面前。席少鋒挑起筷子嘗了一口,眉毛頓時挑的老高,嚴真也就跟著緊張。
鍾黎英笑著拍了一下老頭子,嗔道:「你別嚇小真了,我嘗了,對付你這雜拌兒胃綽綽有余!」
其實不光席少鋒一個人意外。
顧淮越夾了一筷子菜,送進嘴裡細嚼慢咽,這要放在往常是沒有的事兒。
嚴真尚且有些擔心地看著他,直到他放下筷子,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她才放心。
飯吃到一半,客廳裡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鍾黎英立刻起身去接電話,是找席司令的。她扣住聽筒,給他做了個口型:「沈家那只猴子!」
席司令這眉頭是又皺起來了,「說我不在!」
這嗓門一吼,是甭想騙電話那頭的人了,鍾黎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顧淮越笑了笑,放下筷子:「您老這麼躲著也不是個事兒,沈孟川這人您還不了解。」
席司令挑了挑眉:「躲得一時是一時,一個師改編成一個旅是個大事,不是他一人說了算,也是我一人說了算。而且,我也不能因為他的幾句好話就動搖。這不知道這小子是真傻還是假傻,幾條中華就像從我這裡套個口風,我是那麼容易上當的人嗎?」
一句話,說的在座的人都忍俊不禁。
鍾黎英忙覷他一眼:「閉嘴吧你!」
吃過晚飯坐了一會兒就准備打道回府,深夜又開始下起了綿綿大雪。每讓二老出來送,嚴真牽著顧珈銘的手等著顧淮越把車開過來。雪花落在身上,不一會兒就化了。還是車裡暖和,嚴真上了車,緊緊的關上車門。
小朋友一上車就自發自動地蹭著她的腿睡過去了,怎麼叫都叫不醒,只好把脫下的外套披他身上。看著這沒心沒肺的小家伙,嚴真忍不住嘀咕一聲:「小壞蛋。」
然而一抬眸,視線恰與後視鏡裡顧淮越的視線相遇。
他從那裡面凝視著後座,嘴角有著還未抹去的笑意。嚴真慌忙低下頭去,不敢長久地與他的視線對視,就好像心裡有鬼一樣,還是活見鬼!
顧淮越勾了勾唇角,正要開車離開,就聽見前方傳來了喇叭聲,還有一道光線從對面刺過來。
那是一對車燈。
他按了按喇叭,對面那對車燈終於暗了下來。車上面的人向他走來,借著車內微弱的光線,顧淮越和嚴真同時看清了來人——沈家那只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