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的時間匆匆過去,葉萱腹中胎兒坐穩後,便向朝中宣佈了自己已有身孕的消息。
滿朝上下立時沸騰了,上至廟堂,下至黎庶,無不期盼著這個可以繼承社稷的孩子,雖說如今還不知是男是女,一點也不妨礙政事堂為此忙碌起來。陳安找了個機會向葉萱奏道:「官家,您如今既有了皇嗣,皇嗣的生父要上玉牒,還請官家先做決定才是。」
葉萱一向,確實不能讓懷偃一直這麼妾身不明下去。懷偃已經決定還俗,自己是必要與他相互廝守的,既然如此……她心中計定,便道:「朕欲離懷偃為后,遣散後宮。」
陳安吃了一驚:「官家,這……恐與禮不合。」
「哪裡不合,是立后,還是遣散後宮?」
陳安細細一想,倒都沒有大逆不道的地方。皇帝是女的,皇后可不就是應該是男的。至於遣散後宮,前朝的孝宗終其一生後宮裡只有張皇后一人,既然官家有嗣,朝臣們也沒興趣管皇帝到底有幾個男人。
他垂首道:「是臣想差了,只是這遣散後宮一事,依臣之見,還是等到官家順利誕下皇嗣,冊立皇后之後,不知官家意下如何。」
「有理,」葉萱點了點頭,「就這麼辦吧。」
陳安得了令,很快就去安排禮部準備冊后大典的一應事宜。雖說後宮不得干政,但前朝忙得熱火朝天,太后怎能不知。待聽說皇帝要立那妖僧為后,還要為那妖僧遣散後宮,已是再不能忍得了。
「沉香,去叫李允風過來。」沉香應聲退下後,太后細細思量著,皇帝一直防著她對那妖僧下手,可以說日日裡和那妖僧寸步不離,只是眼下皇帝有孕,防守有所鬆懈,所以現在她動手的時候。當然,她可不會親自動手,讓皇帝把怒火撒到自己頭上來。
待沉香領了李允風來,她漫聲道:「允風,官家不日就要遣散後宮,你可知曉?」李允風大吃一驚,沒等他說話,太后又道,「打你進宮以來,官家也沒寵幸過你,若你想趁這個機會回家,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李允風聽罷,連連叩首:「求太后垂憐,微臣既已入宮,便是官家的人,離了宮中,微臣再不知哪裡還有容身之所。」
太后聽了這話,便知李允風是不想離開的,微微笑道:「你可知官家為何要遣散後宮?乃是為了擷蘭齋裡的那位,我雖然心疼你,但那人一日在宮中,便是我也沒法子讓你出頭。為了你好,還是儘早出宮吧。」又絮絮說了幾句,話裡話外的意思,無不是懷偃擋了李允風的道。
太后深知李允風此人蠢笨不堪,且毫無主見。她就這麼日日敲打,又指使自己暗中安排在李允風身邊的宮女勸說李允風除掉懷偃。李允風本就是個搖擺不定的人,又害怕出宮後再沒有如今的錦衣玉食,終於動了心。
他託人從宮外弄了毒藥回來,因為懷偃的吃食被人嚴防死守,於是決定自己親手下毒。
這一日在房中午睡,懷偃本在外間看書,聽說含元宮的李公子來了。懷偃與宮中那四位公子毫無交情,但他素日與人為善,既然李允風前來,沒有把人拒之門外的道理。因怕擾著葉萱,遂將李允風迎至花廳:「李公子此來,所為何事?」
李允風笑道:「不過是宮中寂寞,尋公子說說話。」
說罷,果然只說些無關緊要的閒話,懷偃倒也耐心作陪。早有葉萱的護衛守在一旁,謹遵葉萱的吩咐,寸步不離懷偃身邊。跟著李允風一起過來的正是太后安排在他身邊的釘子,見狀心道,看來李公子是找不到下毒的機會了。
因著外間的人聲,葉萱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宮女伺候她擦了臉換了衣裳,她便徑直過來尋懷偃。
李允風自入宮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面見天顏,忙不迭地叩首請安,口中惶惶:「參見陛下,陛下萬壽無疆。」
葉萱意興闌珊地揮手:「起來罷,」走過去自然而然地坐在懷偃腿上,「在說什麼呢?」
往日裡她與懷偃在一處,如此舉動習以為常,此時有外人在場,懷偃不由耳上一熱,低聲道:「官家如此,恐草民御前失儀。」
「失什麼儀,」葉萱轉過臉去揪了揪那隻紅通通的耳朵,「失不失儀,還不是朕說了算。」
從地上爬起來的李允風偷覷著眼前姿態親暱的男女,此時他與葉萱間不過隔著兩三步的距離,葉萱回頭,見他站在原地不動,不由疑惑地挑起眉。眼前突然寒光一閃,只見李允風從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大喝道:「狗皇帝,納命來!」
這一下變故陡生,所有人都呆了一瞬,周圍的護衛連忙撲上去,但李允風手中的匕首已經遞到了葉萱面前。眼前那雪亮鋒刃馬上就要插進她 胸 口,說時遲那時快,懷偃一把將她推開,噗嗤一聲,匕首沒柄而入。
「懷偃……」葉萱手腳發軟地跌向一旁,護衛們搶上來堪堪將她扶住,「懷偃……」李允風被人重重壓在了地上,還在不停掙扎狂笑,「懷偃……」懷偃的口中,有鮮血淋漓而下。
他笑了笑,薄唇微啟,立時便有更多的鮮血湧出來,浸濕了他素白的僧袍。他似乎想要說話,看口型是一個「官」字,頓了頓,兩片帶著笑意的薄唇中吐出微不可聞的字句:「娘子……」放在身側的手垂下去,啪嗒一聲,在葉萱眼中有淚落下去的時候,烏檀色的佛珠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