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新娘/碧海青天夜夜心》
蜀客
第 1 章
猛虎下山·剋夫的新娘(1)

  故事開始於一個名叫門井的小縣裡,要問究竟是哪朝哪代,卻記不清楚了。

  小縣城大街上十分熱鬧,嗩吶齊鳴,鑼鼓喧天,鞭炮聲不絕,新郎身著喜服頭戴紗翅帽,二十多歲的模樣,生得白白胖胖,騎著匹高頭大馬得意洋洋過去,後面緊跟著數名紅衣家丁,還有四個人抬著頂大紅花轎,長長的迎親隊伍這頭消失在街角,那頭還沒看到尾,想必是某大戶人家辦喜事。

  這等氣派在小縣城極其罕見,兩旁街坊鄰居紛紛出門看,只是人人面上神色各異。

  「范八抬家接新娘子嘍!」一個十來歲的小孩拍手歡呼,跑回自家門口,「娘親,轎子裡頭是新娘子嗎?」

  「小孩子知道什麼!」婦人趕緊將他拉回懷裡摀住嘴,低聲罵道,「不撕爛你的嘴!叫范八抬家聽見,放狗咬你!」

  小孩果然不作聲了。

  新娘的轎子很快到了新郎家門外,高高的台階,朱紅色大門氣勢非凡,實在想不到小小門井縣也有這等富貴人家,此刻門內一派張燈結綵的熱鬧景象,裡外台階兩旁都擠滿了人。

  范家財大勢大,更出了位當朝尚書,回鄉祭祖都是八抬大轎,因此街坊們送了個外號叫作范八抬,叫來叫去,反倒把這位尚書大人的本名給忘了,話說范老太爺十年前便已仙逝,只剩范老夫人在世,范八抬也曾派人來接了兩次,范老夫人卻不肯搬去京城,只愛跟著大兒子住在縣裡,今日娶親的正是范八抬的侄兒范小公子,范老夫人極其溺愛,對孫子千依百順有求必應,這次孫子成親自然不能馬虎,大辦酒宴,不僅週遭鄉鄰都被請了來,連路過的客人只要肯登門道賀的,也能留下來吃酒。

  幾名家丁扶了新郎下馬,接著又有婆子揭起轎門扶出新娘,當場就有不少人愣住,新娘白嫩的雙手竟是被用紅綾牢牢縛於身後!

  眾鄰居本是懼怕范家之威才來的,如今見狀,都低頭掩飾面上憤憤之色,還有許多擔憂。

  出人意料,新娘並無半點反抗的意思,安安靜靜隨婆子走上階。

  綁著新娘成親,這場景實在古怪,眾鄰居知情的不敢多言,那些過路的湊熱鬧的外地人未免就有許多不解,又不便細問,只暗暗稱奇。

  人群前排,一名藍衣公子搖搖摺扇:「想不到門井縣還有這等舊俗,有趣。」

  眾鄰居搖頭苦笑。

  站他旁邊那人見范小公子並沒留意,忙低聲道:「什麼舊俗,公子不是本地人吧,快別說了,仔細叫他們聽見。」

  藍衣公子笑道:「在下正是路過,順便討杯喜酒喝,好沾些喜氣。」

  那人搖頭:「這喜酒不喝也罷。」

  藍衣公子聞言合攏摺扇,壓低聲音:「莫非新娘子不是情願的?」

  那人看看四周,沒有回答,只是嘆了口氣。

  新娘盛妝打扮,頭頂大紅喜帕,看不見面容,光看身量十分嬌小,倒也惹人憐愛,藍衣公子留神打量,一邊以扇柄輕敲掌心,一邊讚道:「果然有幾分姿色,怪不得范小公子要搶親,但我看她似乎也並無不從之意。」

  那人道:「范八抬當了大官,他家的人哪裡惹得起,白公前日被他們活活氣死,姑娘無依無靠的,人命都鬧出來了,知縣大人也不敢管,不從又能怎樣,認命吧。」

  新娘此刻雙手被縛,行動甚是不便,只能靠婆子攙扶指引,更牽不得紅綢。范小公子大約也覺得這樣進去拜堂不妥,於是揮手吩咐鬆綁,反正人在眼皮底下,旁邊又有婆子們看著,想來出不了什麼事。

  鬆了綁,新娘也不哭鬧,牽著紅綢乖乖地往門內走,這讓范小公子很是滿意。只是在跨門檻時,新娘不慎被長裙絆了下,飄落蓋頭,幸好她反應得快,抬手以長袖掩住臉面,旁邊婆子迅速拾起來重新給她戴上,這才沒出醜,范小公子瞪了婆子們幾眼,因是大喜日子,忍住沒發作。

  眾人懼怕范家權勢,強笑著上前道賀,藍衣公子「啪」地打開扇子,似不在意地扇了扇。

  待范小公子與新娘進去後,管家站在大門口,趾高氣揚:「今日是我家小公子大喜的好日子,尚書大人也差人送來了賀禮,承蒙鄉親們賞臉捧場,我家老夫人特地吩咐了,凡今日到場的鄉親、過路的遠客,不問名姓來歷,都請進裡頭吃杯喜酒,熱鬧熱鬧!」

  眾人哪敢不買帳,卻又猶豫著誰也不肯走前頭。

  管家面色不好看了。

  藍衣公子笑著左右瞧瞧眾人,收起摺扇,率先上前抱拳作禮:「有這等好事怎能錯過,在下湊巧路經貴縣,特來與主人家道聲恭喜。」

  見他穿著不凡,又最先給面子,管家立即客氣地讓他進去了。

  眾人搖頭,陸續跟進門。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出了個范八抬,范家在門井縣是沒人敢惹,前日范家小公子看上了白家姑娘,白家雖不富貴,日子過得還算殷實,白公夫人早逝,膝下只此一女,乳名喚作曉碧,早已許給了城南張家公子,豈能再應別人?何況范家名聲不好,范小公子成日與那幫紈褲子弟吃喝嫖賭,白公哪裡樂意將女兒嫁他,自然借此回絕了,這樣一來惹惱了范小公子,逕自帶了家丁登門搶人,白公當場被活活氣死,白曉碧哭了一場,再不肯上花轎,咬定要先安葬父親,否則死也不從。

  見她鬆口,范小公子大喜,果然出資安葬白公,因為有意討好的緣故,辦得很是風光,白曉碧守著父親墳前哭了三日,范小公子也不糊塗,時刻讓人將她看得緊緊的,直到上花轎,縛住雙手也是怕出意外落得人財兩空的意思。

  未過門的媳婦被搶,城南張家那邊敢怒不敢言。

  喜堂佈置得十分奢華,老夫人一臉喜悅坐在上頭,下面站著大老爺與夫人柳氏,兒子素日在外頭青樓胡混,大老爺與夫人本就著急,又礙著老夫人不敢管他,如今媳婦雖說是搶來的,但好歹兒子上心,爭氣些說不定就能快點抱孫子。

  「一拜天地——」

  范小公子迫不及待拜下。

  見新娘要動作,藍衣公子微微皺眉,正要說話,卻聽背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不好,這姑娘命中剋夫啊!」

  眾人一愣,同時扭臉看說話的人。

  那人手扶門框,畏畏縮縮站在門口,七十多歲年紀,衣裳破舊,滿臉塵灰,滿頭白髮,更引人注意的是那雙眼睛,渾濁不堪,幾乎分不清眼白眼珠,正是日日在范家推石磨的瞎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