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恭敬地朝溫海跪下:「主人想動范尚書?」
「范尚書,范八抬,這別號有些意思,」溫海隨手將筆往窗外一擲,毫不吝惜,「動他做什麼,我非但不動他,還要幫他。」
黑衣人不解:「事不宜遲,聽會主說帝星近幾年越發暗淡,主人何不先去其鱗爪,將來也好……」
「這是方才那丫頭的生辰八字,有些意思,」溫海打斷他,捲起桌上的紙,「你帶回去叫會主和長老們看看。」
黑衣人雙手接過收入懷中,點頭道:「出了件大事,會主叫我盡快告知主人,前日那星終於隱匿不住,被迫現身,不出主人所料,據會裡長老們推測,辰時所生之人正在這西南,只怕朝廷和天心幫都已經知曉,會主讓主人多多留意,盡快行事,就看誰先找到。」
溫海笑了笑,揮手讓他退下:「時機未至,我自有道理。」
第二日大清早白曉碧照常去找朱全,剛走到范家門口,迎面就見一群人出來,溫海依舊穿著白袍,裝束不算起眼,可白曉碧第一個注意到的還是他,然後才是旁邊的范老爺與范老夫人,當先兩旁引路的是范小公子與管家,後面跟著幾名家僕。
陣勢這麼大,范老夫人都親自出來了,他們這是要做什麼?白曉碧詫異。
剋夫之女向來被認為不吉,出門辦事偏就遇上,范老夫人立即沉了臉,厲聲呵斥:「誰叫這丫頭大清早亂跑的!」
范小公子聞言也罵:「我把銀子給你埋了爹,你現就是我家的丫頭,亂跑什麼!」
白曉碧忍了氣低頭要走,卻被溫海阻止:「慢著。」
范老夫人忙道:「先生快些請吧,今日之事要緊,這丫頭……」
「命硬剋夫,」溫海打斷她,「我這回看的地方非同尋常,須要這樣一個人相助,方能成事。」
見他也說剋夫,范老夫人更加信了,轉向白曉碧:「你過來,仔細跟著我們。」
白曉碧不敢不從,只得跟在後面。
出了城,管家引著向城東方向行去,崎嶇的山路不算太難走,眾人很快登上山腰,半山腰正好有個池塘,很大,很深,縱是水性最好的人也從未潛到底過,望望四周,池塘就像被群山合抱,猶如一塊碧玉。
門井縣一帶的人都將這池塘喚作彩蓮池。
池裡其實並沒有種蓮花,追究其來歷,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池塘是沒有名字的,直到二十年前有人半夜從這裡路過,曾見池塘中心開出碩大的彩色蓮花,當然傳言一出就引來許多人懷疑,能肯定的是,後來不少人專程去看,都沒見到什麼蓮花,近些年住在周邊的人更沒遇上過這種稀奇事,傳說是真是假無從考證,於是變作笑談,成了信口胡編的故事,彩蓮池的名字反倒叫開了,只不過有一點也奇怪,無論多乾旱的時候,這池塘都從未乾涸。
白曉碧是本地人,當然聽說過這個故事,見眾人久久停留在池塘邊,似乎沒有再往前走的意思,她不免奇怪,偷偷拿眼睛看溫海,難道他這麼大的面子,要范老夫人親自陪著爬山賞彩蓮池風景?
溫海並沒看她,也沒有任何表示。
心知他是有意作出不認識自己的樣子,白曉碧忍住沒多問。
范老夫人拄著枴杖,不失身份的語氣,竟帶了幾分恭維:「先生既然看出來了,又肯說與我們,必是真心相助,不知有什麼指教?」
白袍被風吹起,溫海以摺扇指池水,迎風嗤道:「蓮花托月,月卻沉於水中,那人顯是不明走勢就喝名,必定眼睛瞎了。」
眾人面面相覷,范大老爺道:「怪道舍弟雖得聖上信任,但每逢大事,始終棋差一著,原來是這個緣故,我說那瞎子沒什麼本事,好穴也被他看壞了……」忽見范老夫人瞪過來,心知說漏嘴,他趕緊停住。
范老夫人拿枴杖往地上一杵:「先生高見,還望快些賜教。」
「水中月再好,怎比得真正的青天之月,葬的是男人,為何稱作月,」溫海對稱讚並不在意,忽然轉身問白曉碧,「你看這山勢如何?」
沒料到他會突然問自己,白曉碧一愣。
范小公子大不自在,嘲笑:「先生問個丫頭做什麼,她哪裡懂……」
范老夫人打斷他:「先生要問誰,必定有他的道理,你住嘴。」
范小公子怏怏地退下。
溫海看白曉碧,示意她說。
不知哪來的勇氣,白曉碧矮了矮身,然後凝神看周圍山勢:「他們都說這周圍的山像蓮花瓣,這池塘是蓮蕊,我卻覺得不像。」停了停,她吞吞吐吐:「我看……它不但不像蓮花,對面那山勢連著看,反而像只俯衝下山的老虎,很威風的樣子。」說完有點臉紅:「我不懂這些,信口雌黃,先生不要笑話,還是你說吧。」
眾人都看溫海。
溫海看了她半晌,竟點頭:「說的好,這原是隻虎。」
誤打誤撞居然說對了,白曉碧欣喜之餘也很疑惑,不知眾人葫蘆裡究竟在賣什麼藥,自己一個人被蒙在鼓裡的感覺實在不太好。
「左龍右虎,原本這裡正該叫青龍入水,可惜那人喝名喝錯,反倒壞了應有的運勢,如今要助尚書大人一臂之力,只有在對面的虎身上想辦法,」溫海抬手以扇柄指著對面,「此地應名為猛虎下山。」
范老夫人微露喜色,隨即看著幾名家僕,語氣嚴厲:「今日之事誰也不得多嘴說出去,否則絕不輕饒!」
幾名家僕平日都狗仗人勢,借主人名頭作威作福,聞言齊聲答應。
范老夫人轉向溫海,變作一臉和氣:「先生看那好穴在哪裡?我叫他們去安排,他們都是最忠心的,不妨事。」
溫海低聲說了兩句,范大老爺連連點頭。
末了,溫海道:「一個月之內必有喜報回來。」
范老夫人聽得更加喜歡:「全在先生身上,只要能助我范家之勢,小兒得知,將來絕不會虧待先生,叫他照應貴會。」話說得含蓄。
幫他們?白曉碧愕然。
溫海淡淡道:「須知在下身後也並非一個人,既有心為朝廷效力,才一片誠意相助,還望尚書大人將來記得這份人情,代為引見。」
范老夫人領會:「真如先生所言,一切好說。」
溫海點頭。
范大老爺又想起一事,忙湊近問,「佳穴是看好了,但先父遺骨已經葬下……如今去哪裡尋它?」
溫海道:「我自有辦法。」
范大老爺喜道:「那就好,先生要什麼東西要多少人,儘管開口。」
溫海沒再說什麼,讓范家眾人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