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逆天而行·逆天而行

  自那日後,葉夜心再沒出現過,眼見一個多月過去,秋風漸涼,白曉碧竟如與世隔絕一般,外面戰況如何,全然不知,園子裡的丫餐守衛們都像是啞巴,一個個嘴閉得死緊。這日她實在忍不住去隔壁找葉夜心。

  小池塘邊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正在低聲說笑。

  這樣的場景不陌生,白曉碧看得鬧心,哪裡還會過去叫他,索性轉身往回走。

  廊上站著個老人,面容本來生得威嚴,加卜一腸沉沉的銳利的目光,更多出兒分陰狠。

  雖然沒見過他,那身龍袍卻是認得的,白曉碧微嗤,有些事是越性急越難成,還未登基就已急不可待地當眾穿龍袍,怎不惹人反感?溫海名正言順。卻拒絕眾將早日登基的請求,當然他是故意的,博了個好名聲,心思與手段顯然要高明得多。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白曉碧走過去跪下,「民女叩見王爺。」

  吳王冷笑,「謝天海不肯退兵。」

  這是旱已料到的結果,白曉碧回答得謹慎,「是王爺高估了民女,其實民女什麼都不算,他怎會為區區一個女人就退兵。」

  「你的意思,留著你沒用?」

  「王爺要殺便殺」

  「本王會讓他親眼看著你死。」吳王輕哼,負手離去。

  白曉碧望著那背影,手心沁出冷汗。

  昊王的身影剛剛從園門處消失,葉夜心就從外面走進來,「方才來找過我麼?」

  心情本來就壞,看到他不免更壞了,白曉碧站起身,面無表情道:「不是什麼要緊的事,葉公子費心了。」

  白曉碧語氣冷淡,「這麼晚了,葉公子有事?」原本是橫豎都不想再見這個人的,可是至晚上,他又過來了。葉夜心並不計較她惡劣的態度,進門在椅子上坐下,迅速拉過她的手臂,掀起袖子,雪一般的肌膚頓時暴露在燈下。

  白曉碧要縮回,「葉公子做什麼?!」

  「留道疤,就難看了。」他隨口說著,將摺扇擱至桌上,探手自懷中取出個玉瓶,「這是番邦進貢的精油,是從藥草裡提煉的,既可去除疤痕,還可潤澤肌膚,極是靈驗……」

  「難不難看與葉公子何干,是我求你來看麼?」白曉碧惱怒,「別人是別人,我是我,她們再美我一也不稀罕,葉公子要比,拿別人去比!」

  葉夜心愣了卜,笑看她,「我並沒有拿你和准比,動不動就這麼大的火氣。」他將她拉近些,語氣略顯遷就,「先上藥,果真留了疤不好看。」

  白曉碧強行縮回手臂,「反正活不了多久,好不好看有什麼關係,我用不著這麼貴重的藥,葉公子留著給合用的人吧。」

  葉夜心道:「怎好在自己的事情上賭氣?」

  白曉碧道:「這話奇怪,我賭什麼氣呢?」

  葉夜心道:「受傷總是因我而起,將來叫你師父看見,有些不好。」

  原來是擔心這個,白曉碧自嘲道:『他既然不在乎我的命,還會在乎這點疤?何況你不說,他根本就不會知道。你也不用內疚,我當時救你是想報恩,哪知多此一舉。你又放過我一次,算是扯平,不用再這麼費心了。」

  葉夜心不說什麼,伸手拉她。

  白曉碧退開,「葉公子拿我當什麼人了,還請自重些。」

  葉夜心依言縮回手,微笑,「也罷,待你心情好些再用。」邊說邊起身,將玉瓶擱到桌上,轉身出門。

  明知道不該有那些妄想,明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心裡還是禁不住氣悶,白曉碧乾脆抓起玉瓶狠狠擲出,「我說不川便不用,你煩不煩!」

  玉瓶不偏不倚打在他後背,繼而滾落在腳邊。

  葉夜心頓住腳步,側身。

  反正過不了多久就要死,白曉碧根本忘記什麼是害怕了,似乎要把這輩子的火氣全部發洩完,她直直盯著他,挑眉,「誰叫你多事!」

  葉夜心看著她片刻,嘴角微微動了下,緩步走了。

  吳王戰敗,前面城池失守,戰火即將燃至平州,城內百姓驚惶,卻被嚴禁出城,白曉碧倒沒半點驚慌的樣子,照常吃了睡睡了吃,對外頭發生的事一概不聞不問。

  早起用過飯,葉夜心強行進屋,「一大早關門做什麼?」

  白曉碧道:「我要歇息。」

  葉夜心道:「我不養豬,明日起飯食減半。」

  在這個人跟前始終保持冷淡,實在是件困難的事,白曉稗強迫自己板著臉,「那是明日的事,我現在要睡覺,葉公子請回。」

  葉夜心微抿嘴,低聲道:「小丫頭,我不過無意中說錯句話,這麼多天還沒消氣,你打算避我到幾時?」

  白曉碧聽著又不對了,「說誰避你,你當白己是誰,人人都那麼在意你的事麼?」葉夜心道:「你師父他們明日便要到了。」

  白曉碧愣住。

  葉夜心道:「三日後,他們若不退兵,父王便要帶你上陣。」

  溫海怎麼可能為她退兵,白曉碧喃喃地道:「你的意思是,我頂多還有三天好活?」葉夜心點頭,「怕了?」

  白曉碧沉默片刻,忽然笑起來,「你還說我有好面相,什麼大福德,我就知道你們是認錯人了,從小到大我真沒遇上過什麼大好事,很早死了娘,再害死了爹,接著被張家退親,然後跟著師父,走到哪兒都沒見過好事,跳崖沒死還能說是命硬,可是磨過去磨過來,現在還是要死。」

  葉夜心亦微笑,「有句話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白曉碧別過臉,憤憤地道:「什麼死地後生,我不過是個尋常小丫頭,偏被你們看成什麼福星拉扯進來,當真荒謬。」

  葉夜心道:「已經長大,就不是小丫頭了。」

  白曉碧瞪他一眼,復又垂眸,「又不是我叫的。」

  葉夜心拍拍她的腦袋。

  白曉碧這回沒有再抗拒,將臉深深埋在他懷裡。

  懷抱依舊溫暖,讓人留戀,至少此刻心是安寧的,可以暫時忘記即將發生的事,忘記恐俱。正如那次雨夜逃亡,他抱著她在山林間行走,頭頂是冰涼的風雨,周圍漆黑不見五指,她卻沒有半點不安與害怕的感覺。

  半晌,頭頂傳來他含笑的聲音,「我以為你要哭了。」

  白曉碧回過神,緩緩從他懷裡離開,後退兩步,「多謝葉公子告訴我這消息,反正沒幾天好活,我想清靜地睡會兒。」

  葉夜心果然沒說什麼,轉身出門走了。

  往常無所事事,總覺得口子過得太慢,可從今日起,時間彷彿突然間走得飛快,眨眼間天就黑了,白曉碧靜靜地躺在床上,直到丫鬟送飯食進來,才替她燃起燈。

  「姑娘該用飯了。」

  「先放著吧。」

  丫鬟依言擱了飯菜,退出去。

  溫海不可能退兵,也就表示她的的確確只能活三天。在死亡邊緣走過一次,如今得知

  死亡再次來臨,說還能安然人睡肯定是假的。

  上次溺水的痛苦經歷至今仍如噩夢般揮之不去,不知道被砍頭會是什麼感覺?

  白曉碧怔怔地睜著眼睛,不知望向了哪裡。

  本朝開國之君謝真,陣前妻兒皆被斬殺,事實就是葉夜心說的那樣,做大事的人不能心軟。將士苦戰追隨,真為一個女人退兵,置他們於何地?換了任何人都會這麼選擇,也不能怨溫海,妥協只會令對方更得寸進尺,他只是做了鼓明智的決定。

  「……我會保全你。」其實他自己也明白,這承諾不容易做到。

  只不過,還是有些失望吧:

  若是深明大義的女人,此刻被作為要挾他的人質,必定會一頭碰死,成就身後美名,可見她同樣也貪生怕死,不配站在他身邊:

  許久才回神,白曉碧緩緩起身走到桌旁坐下,燭光搖曳,待看清桌卜飯菜之後,她更加無語了。

  飯菜真的少了份量,且一塊肉也無。

  白曉碧哭笑不得,精神反而好了許多,拾起筷子就吃。

  有人推門進來。

  白曉碧看他一眼,既不起身也不招呼,繼續低頭吃飯:

  葉夜心在旁邊看著她吃完,才拉起她,「走。」

  白曉碧沒反應過來,「去哪兒,不是還有三天麼?」

  話音剛落,他已拉著她出了門。

  白曉碧驚道:「去哪裡?」

  他不回答,忽然攬住她的腰,悄無聲息掠起,很快便避過守衛,落在院外。

  街上行人寥寥,不時可見往來巡邏的兵丁。

  被拉著匆匆走了段路,白曉碧終於明白他的意思,眼眶頓時熱起來,鼻子有點酸,她立即掙紮著再不肯走了,「不行不行,你放了我,到時候怎麼跟你爹交代?」

  葉夜心示意她看,「我雖有心放你,走不走得了還難說得很。」

  白曉碧隨之望去,只見前方城門口燈火高掛,黑衣女帶著數十名守衛等在那裡,眼睛望著這邊,顯然正在等待二人。

  葉夜心沒有躲避,反而拉著她上前,「七娥在這裡?」

  黑衣女表情沒有變化,垂首回道:「七娥奉主公之命看守城門,外頭情勢緊張,無卞公手諭,任何人不得出城。」'

  葉夜心微笑,「我正是要出城。」

  黑衣女道:「請少主出示手諭。」

  葉夜心道:「沒有。」

  黑衣女沉默片刻,道:「主公有命,少主還是帶她回去吧。」說完揮手。

  纖手一揮,數名兵丁自兩旁湧出,手執勁弩,齊齊對準二人,整個城門都在射擊範圍內,再加上旁邊十幾個高手外加守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縱然有通天的本事,二人也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白曉碧緊張地拉他,「我不走,我們回去吧。」

  葉夜心道:「既出來了,豈有回去的道理。」

  黑衣女面色微白,「上次隱瞞這丫頭的事,主公已經不再追究,少主何必叫他老人家失望?」

  葉夜心道:「七娥也要對付我麼?」

  黑衣女垂眸,「少主待七娥不薄,可主公之命實難違抗,如若少主果真一意孤行,七娥只好得罪了。」

  葉夜心嘆了日氣,忽然抱著白曉碧斜斜掠出。

  黑衣女沒有意外,咬牙揮手。

  弩箭如雨發,夾帶著風聲向二人射來,速度比尋常弓箭快了一倍不止。

  身在半空,白曉碧知道凶險,生怕引他分神,大氣也不敢出,任他帶著閃避。

  一片慘呼聲。

  葉夜心帶著她落回地面,將手一揚,剩下的幾支箭也嗖嗖飛出,緊接著又有數名兵丁應聲倒地。

  可惜吳王早有防備,很快又有一撥弓弩手上來頂替。

  這樣下去身手再好也是枉然,對方很快就會得信,增派人手過來,白曉碧都能明白的道理,葉夜心自然知道,所以這次他將手上的箭擲向了黑衣女身旁幾名高手,同時以極快的速度衝過去。

  眾弓弩手正要發箭,立刻又發現不妥,如今他已混人自己人中,真要動手,豈不是連間自己人也要被射死?

  高手們紛紛擋箭招架,連聲喝罵。

  黑衣女揮手命眾弓弩手退下。

  不比往日,葉夜心出招極其凌厲,他先反手自一人腰間奪過長劍,再倒轉劍柄擊向另一人胸口,動作奇快,手法巧妙,眾人竟閃避不及,很快便有幾人應聲而倒。

  「七娥,還不動手!」有人喝道。

  黑衣女遲疑了下,拔劍。

  白曉碧雖不懂武功,但葉夜心輕微的喘息聲她卻聽得清楚,只是暗暗著急,他既要與這麼多高手周旋,又要保護她,已顯吃力,這七娥武功必定不弱,真插手的話,

  今日二人是萬萬走不了的,而他必定會為此受責罰。

  他這回救她,還是利用麼?

  白曉碧忽然大聲道:「別打了,我跟你們回去!」

  眾人身形果然緩下來。

  葉夜心笑道:「我卻不答應。」

  「少主執迷不悟,七娥只有得罪了。」冷冷的聲音,伴隨著劍光閃動。

  眨眼之間,有人無聲倒下,不止一個。

  葉夜心帶著白曉碧落回地面,長長吐出口氣,微笑,「多謝七娥。」

  她出手太快,白曉碧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緊接著又有劍光一閃。

  葉夜心這回變色,「你……」

  筋脈既斷,整條手臂就算是廢了,黑衣女棄劍伏地,做掙扎不支狀,咬牙低聲道:「少主出手,豈有輕易饒過性命的,不這樣,怎能瞞過主公?方才已有人去報信,他們很快會來,少主要走便快些。」

  城頭還有人,再多說更要害了她,葉夜心擲了手中劍,帶著白曉碧開門出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