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坑內村(二)

  十多年前的坑內村,就已經是一座荒涼的村子,村民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放棄這座村子,又是因為何種原因。白水鎮的居民,有一個關於坑內村的傳說,據說在很久以前,還有皇帝的年代裡,一塊隕石砸在了坑內村裡,死傷很多人。村民覺得這個地方不吉利,就陸續搬出了坑內村。當然,這只是一個傳說。

  白水中心小學,位於何村西,由旅菲華僑何通在民國時捐建,優先收取何村的學子,有多餘名額,再招收附近村子的學齡孩子。

  那年,有空餘名額,收了十多位何村之外的學生,其中就有一個來自坑內村的學生,叫鐘康福。鐘康福家裡燒磚,是位肥壯的十二歲男生。

  坑內村的村子荒廢,但還有十多戶村民在村頭居住,幾乎都從事燒磚行業。當地產的黏土是很好的燒磚材料,燒製的磚頭,顏色紅艷,結實耐用,很受歡迎。

  鐘康福的家境還湊合,但是從小在泥灰裡玩耍,整個人不那麼愛乾淨,給人覺得他從頭髮到腳都灰撲撲,就是那張臉似乎也從沒乾淨過。不過鐘康福愛說笑,人也幽默,還是很討同學們的喜歡。

  那年的假日,六位同學跟著鐘康福到坑內村「探險」,四男三女,他們進入長滿雜草的坑內村村中。那是一處破敗的遺址區,也是一處無人區。村中的房屋幾乎盡數倒塌,許多大樹從房屋中穿頂毀牆而出,它們盤旋的枝幹,像一條條青灰色的大蛇。

  孩子們傳聞,這裡有鬼,平日一個人是不敢來,不過六七個人的情況下,人多壯膽,一路橫衝直撞,穿屋過廳。

  三位女生中,有一位高個的女生叫何艷。嗯,就是何清那位堂姐。

  何艷四年級時,回到白水鎮就讀,她出生在外地,直到父親何溪東辭職歸鄉,她才回到白水鎮。何溪東本來擔心女兒一口北仔腔,會被南蠻同學們欺負,萬萬想不到,她來沒兩天,就帶了好幾位同學回家一起玩耍。

  十二歲的何艷,再讀一年,就小學畢業了。她會跟隨鐘康福到坑內村中「探險」,純粹是因為她想看看鬼怪長什麼樣。

  回到白水鎮後,何艷在一種很奇怪的氛圍裡長大,村民們都特別迷信,而且在村民口中,何家人都是很特別的人,會降妖除魔,有陰陽眼。可是何艷從來沒見過什麼鬼怪妖魔,叛逆期的何艷,她作死地想看看。

  來到坑內村的老屋區,何艷感覺挺失望,不就是普通的破房子,附近的村子裡都有,頂多房子破敗得更嚴重,樹木茂盛,沒什麼奇怪的。

  男孩子們走在前頭,手裡拿樹杈在地上打草,女孩們跟在後頭,對於一鳥一禽大驚小怪,大呼小叫。何艷無聊拉拉地裙襬說:「是只麻雀啦。」

  他們進入一處廢棄的祠堂,大堂上有許多褪色的木質牌位,拉滿蜘蛛絲,鋪上厚厚的灰塵。一位大膽的男生上前,拍去牌位上的灰塵,讀出上面寫的名字。

  「別讀啦,要是給「請」出來,我們就完了。」

  「大頭你好迷信。」

  「奇怪,怎麼都不是姓鍾,康福,你們不是這村子裡的人嗎?」

  「你好蠢,你們何村也有何陳兩個姓啊。」

  男生們七嘴八舌,兩位女生小聲說著:「別念啦,怪恐怖的。」何艷抬頭打量四周,發現這座老祠堂破得屋頂開窗,西邊的牆也倒塌一面,感覺挺危險,是棟危樓。

  「走啦走啦,沒見到鬼,我們被壓死在這裡,就成鬼啦。」

  何艷大大咧咧,別人忌諱的鬼,她隨口說出。

  「阿艷,我害怕。」

  一個嬌弱女孩躲在何艷身後,揪著何艷的衣服。女孩叫阿穎,是何艷好友。這次出於友誼,跟著何艷過來,要不她膽子挺小。

  「吼,鬼來啦!」

  林對陣雙手舉平,一蹦一跳,過來嚇唬女生。

  「鬼個頭!」

  何艷一掌拍在林對陣的頭上,她個頭高,氣勢也足。林對陣好男不跟女鬥,逗比依舊,蹦蹦跳跳去嚇唬陳大頭。

  「肖餵(瘋子)!」

  陳大頭拿腳要踹林對陣,林對陣覺得無趣,自顧蹦躂著往堂後去,大堂兩側都有一扇小門,通往後室。

  「快點來啊,有棺材!」

  不會,林對陣在屋後喊叫,眾人應聲過來,魚貫穿過窄門,後室果然有一口棺木,不同的是,這口棺木是斜立靠在牆上。

  棺木看起來年代久遠,紅漆發灰,捆綁棺木的繩索有些已經腐爛。仔細看的話,棺木上掛著八卦鏡還貼著腐朽的幾張符。

  「哇,有死人咧!」

  「別亂叫啦,棺材是空的。」

  雖然只是一群小學生,可是也有見多識廣的人,鐘康福見過這樣的棺材,知道是空棺材。

  「我踢看看是不是空棺材。」

  林對陣又在作死,他話語一落,呵哈喝聲,抬腳上踢。棺木數十年曝露在空氣裡,已經有些腐朽,何況斜立情況下,重心不大穩。林對陣這一踢,棺木搖晃,嘩然倒在了地上,腐朽的麻繩崩開,棺蓋摔開,露出空無的棺箱,果然是口空棺材。

  「啊,對陣你這個白痴!」

  塵土揚了站在一旁的女生何雅雅一身,在這之前,沈重的棺木在她身邊轟然而倒,就已經把她嚇得不輕。何雅雅蹲地,委屈地哭著,何艷和阿穎將她扶到一邊安慰。

  「對陣,這種棺材不能碰,你知不知道!」

  鐘康福有些懊惱,他怎麼就把林對陣給喊來了,早知道不帶他來。

  「安啦,裡邊又沒有死人,大驚小怪。」

  林對陣擺擺手,他大膽出名,並且沾沾自喜。

  眾人對他怒目相視,不過因為是小孩子,覺得也沒出什麼事,很快就拋腦後。等何雅雅不哭了,就又都一起愉快地玩耍。

  既然是探險,就要到處走走,一群人離開廢棄的祠堂,奔在長滿雜草的斜石道,跟著鐘康福走。他們路過一棟同樣被樹木佔據的老宅,這宅子牆上有一個四方形的大窗子,位置很矮。孩子們知道,這是很早以前的小賣鋪窗口。現在何村裡還有一個呢,不過,就連小孩子們也不喜歡去這樣的小賣鋪買東西,覺得太土氣了。

  「真得一個人也沒有耶,以前住的人到哪去啦?」

  「我聽奶奶說,是做缺德事,被天上掉下來的石頭砸死了。」

  「那鐘康福怎麼沒砸到。」

  「他跑得快。」

  「哈哈哈哈……」

  一群小學生哈哈笑著,覺得老有趣,他們頭頂著穿透過樹木的陽光,曲巷裡的大風透心涼,真得是很舒服。

  似乎沒有人覺察,為什麼四周這麼陰涼,外頭明明是大中午,而且是酷熱的夏季。

  坑內村的的老建築五花八門,有紅磚古宅,有南洋樓,還有半中半洋,不倫不類的樓房。有些房子十分宏大,但是從外頭看,就覺得很壯觀。

  這時,他們正好走過一棟半中半洋大宅的院牆,一向老實本分的留慶貴突然在院門前停了下來。何大頭問他:「慶貴,你怎麼不走啦?」

  「他看到鬼啦!」

  林對陣一陣怪笑,不想留慶貴抬起頭,臉色慘白,用顫抖的手指向院子說:「你們有看到嗎?」

  「看到什麼?」

  「樓上欄杆上……有個人,在那裡。」

  留慶貴把眼睛閉上,往二樓的那排綠色琉璃欄杆一指,眾人看去,空蕩蕩的欄杆過道,只有幾簇生命力頑強的草長在上面。

  「走啦,什麼人都沒有,亂嚇人。」

  鐘康福催促眾人,他顯得有些不高興。村裡這些空房子,鐘康福大多都進去過,他曾跟隨住在村頭的夥伴一起來探險。唯獨這棟大宅院,鐘康福不敢進去,大人叮囑過不許進去永盛樓玩耍,還恐嚇過,說裡邊井裡有水鬼呢。

  「真得有一個人……」

  留慶貴眼看就要哭,他身子抖動,多半是嚇的,還有幾分委屈。

  「沒有,不用怕啦。」

  何艷擺手,她仔細看過了,什麼都沒有。

  「才沒有害怕,我是……你們不信我。」

  留慶貴嘴硬,他覺得男子漢不能讓女生安慰,會被人取笑。

  「走啦走啦,沒意思,還不去阿福家門口的水坑游泳好玩。」

  林對陣看著前面千篇一律的破舊老宅,覺得興致闌珊,他林大膽,什麼地方沒闖過。去鬼屋都不用閉著眼,更不會啊啊啊啊的跑開。

  「老師說不可以去水坑游泳。」

  阿穎才不想去康福家的燒磚廠,他家燒磚廠後就是一片林子,林子裡是老墓地。

  「切,告狀精。」

  林對陣可算是把女生們都招惹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

  「缺德鬼!」

  何雅雅幫阿穎一起罵林對陣。

  「阿艷,我們走,不和他們玩。」

  阿穎抓著何艷和何雅雅的手,她決定退出。

  「膽小鬼,小心出去被鬼抓走。」

  林對陣吐舌頭做鬼臉,十分討人厭。

  「閉嘴!」

  何艷回頭瞪林對陣,她插著腰,模樣凶惡。

  女生男生自此分道揚鑣,何艷帶著兩位女同學一起出村子,村子的道路修得規整,她們沿著主路輕鬆出去。至於男生,也不知道他們是去鐘康福家的磚廠那邊游泳了,還是繼續他們在老屋區的探險。

  第二天清早,何艷去上學,她剛進教室,她的同桌——插班生就用奇怪的眼神眼神看著她。這位插班生總是陰冷寡言,何艷不大喜歡他,奈何她是班裡女生最高的那位,坐在最後一排,正好和插班生同桌,她也很無奈。

  看什麼看啊,你敢超線,我拿鉛筆扎你哦。

  何艷削著鉛筆,把它削尖一點,她當然不會真得去扎人。

  「你們昨天是不是一起去了什麼地方?」

  「啊?」

  「你,何雅雅,林對陣,還有這個和那個,旁邊那個,總共七人。」

  插班生話語冰冷,模樣深不可測。何艷覺得說不出的怪異,繼而感到挺委屈,她不是第一次被這位插班生這樣驚嚇,她想舉手:老師,我要換座位。

  「我們去哪裡玩,還得跟你稟報,你又不是老師。」

  何艷覺得這位同學很怪,從第一天就開始覺得。

  「你們中間有一個人,可能會死。」

  插班生柯師成一張俊臉面無表情,話語也是波瀾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