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走了幾天,事情積攢了一大堆。成蕓沒多休一天,第二天一早直接去了公司。

成蕓的公司離李雲崇的公司離得較遠,位於豐台區,公司旁邊就是一個長途汽車站,平日人流量就多,如今趕上年底,馬上要元旦了,汽車站外從早到晚都一堆一堆的人。

成蕓起個大早,洗漱穿衣。

整個房子都很安靜。成蕓下了樓,碰見澆花的紅姨,問有沒有早飯。

「哎呦,你怎麼醒的這麼早啊。」紅姨驚訝地說。

「我要去公司一趟,家裡有什麼吃的,隨便給我墊一口。」

李雲崇的房間在三樓,雖然離得遠,聽不到,但成蕓還是不由自主地把聲音壓低了。

「你等李先生一起吃吧。」紅姨說,「昨天晚上他還在講的。」

成蕓笑笑,「不用了。」她在一樓搜刮一圈,奈何李雲崇這人平日對飲食太講究,別說垃圾食品,就連磕巴嘴的零食都看不見。

「昨個這兒的點心呢?」成蕓指著茶几。

「哦,那是郭小姐昨天晚上帶來的稻香村點心,昨天晚上上樓之前李先生讓我都倒掉了。」

「……」成蕓忍不住白了一眼,又往裡面走。

推開一道門,成蕓看見什麼,咧嘴一笑,「好嘛,讓我逮找了。」

紅姨跟在後面,一看成蕓拿的東西,趕忙阻止。

「哎呦不行啊成小姐,那是給鳥吃的啊。」

成蕓把餅乾拆開,「有什麼關係,這不就是我之前買的。」

紅姨一臉懊惱,「這鳥嘴饞,不過一個月了李先生也只給了一塊,成小姐你可千萬不能吃啊。李先生知道了會怪我的。」

昨晚成蕓沒吃太飽,半夜就餓了,但是懶得動,就沒下床。

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一盒餅乾,沒道理放下。

「放心了,不會怪你。」成蕓把餅乾卷了卷塞包裡,打算路上吃。「他都習慣了。」

出門,雪已經停了。

昨夜的雪不小,地面上堆積了厚厚的一層。成蕓估計了一下溫度,感覺得有零下十五六度,她這身衣服還是有點勉強。

不過好在有車。

成蕓臨出差前一夜也是在李雲崇這裡住的,車也停在了這裡。她把車庫門打開,一輛黑色的凌志停在裡面。

因為出門早,路上還不是很堵。成蕓開車開到公司,剛好碰見兩個員工。

下車打了招呼,成蕓來到自己的辦公室。

活越攢越多,成蕓排好工作表,一樣一樣解決。

七點多的時候,公司員工陸陸續續上班。成蕓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了一個內線,響了一聲,一個男人接通。

「領導。」

成蕓看著手裡的東西,說:「小徐,來一下。」

徐志勇馬上道:「好的,馬上。」

放下電話,沒有半分鐘,辦公室外就傳來噔噔的跑步聲。門被叩響,成蕓說了句進來。

徐志勇進屋,反手關好門。

「領導。」

徐志勇今年二十九,研究生畢業後來到成蕓的公司,是技術部的組長。說是技術部,其實說白了就是電腦維修部門,偶爾做一下系統的維護和更新,主管後台。

他來到成蕓面前,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身材消瘦,臉上一笑全是褶子。

成蕓手裡拿著幾份報告,沒有馬上說話。徐志勇偷偷瞄了一眼,是前幾天的業務報告。

「領導出去幾天,玩的怎麼樣啊。」徐志勇開口問。

「還行。」成蕓抬頭,「看我瘦沒?」

「瘦了。」徐志勇說,「外面吃不好啊。」

成蕓笑笑,放下手裡東西。「我不在這幾天,公司情況怎麼樣?」

徐志勇一拍手,「一切順利啊。」

成蕓抬眼,看著他。「有人來找過你麼。」

徐志勇不太明白,「誰找我?沒人找我啊。」徐志勇也不是剛剛入行的新人,一聽成蕓的問話,就覺得可能哪有問題。成蕓沒有繼續說,給他時間回想。

「哦對了,領導。」徐志勇想起什麼,往前湊湊,「前幾天,有人到總公司那邊鬧事,你聽說了沒?」

成蕓搖頭,「沒啊。事情大麼?」

「還行,剛剛一點苗頭,就被壓下去了。」徐志勇說,「簡直就是無理取鬧。現在這幫記者可不怕事小,就是給你鬧起來看。鬧對了就為民請命了,鬧錯了自己也沒損失。」徐志勇冷哼一聲,「像咱們不是人似的。」

成蕓說:「最後解決了?」

「解決了。」徐志勇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其實就是前台業務不熟練,好像是高層出面,把保單查到了,就退了。」

成蕓點點頭,「沒人來我們這?」

「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啊。」徐志勇覺得成蕓的顧慮多此一舉,「我們這是代理公司,他們才是大頭,找人也是找他們。」

成蕓點頭:「好,你們辛苦了,去忙吧。」

徐志勇離開辦公室,成蕓靠在轉椅上,轉了半圈,拿起手頭的報表,重新看起來。

積壓的活雖多,不過真幹起來也還挺快。不到十一點,東西已經處理了大半。門口又有人敲門,沒等回話,直接進來了。

成蕓頭都沒抬,「你又遲到啊。」

郭佳嘻嘻哈哈地過來,羽絨服讓她的體型更圓了。成蕓抬頭,看見她捂著肚子過來,說:「偷地雷啊?」

郭佳走到成蕓面前,刷地一下把羽絨服敞開。

「當當當當!」

郭佳一亮相,羽絨服裡面露出個盒子來。成蕓瞥眼一看,「什麼東西啊。」

郭佳把盒子一開,成蕓剛瞄到蓋子就把手裡東西放下了。

「過來!」成蕓把盒子裡的東西拉出來——小酒壇,不大,封得嚴嚴實實,酒壇上面光溜溜的,什麼標籤都沒有。

成蕓拿過來聞聞,「什麼酒啊?」

郭佳坐到成蕓對面,拍拍酒壇,說:「我舅舅家親釀蒙古奶酒,上次你不是讓我帶麼,我記著呢!」

「你有心哎。」成蕓把酒拿過來看來看去。

成蕓之所以跟郭佳關係好,一定程度上是因為酒。這倆女人都好喝酒,可李雲崇和崔利文,一個養生一個醫生,都不讓喝,兩人只能偷偷摸摸上外面來過癮。

成蕓拍拍酒壇,「今晚上我那去。」

郭佳一笑,眼彎臉圓,「就這麼定了。」

「跟你老公說了麼。」

「他今天值班,說不說都一樣。」

成蕓放下酒壇,隨口道:「醫生都忙啊,不過協和的教授,賺的也不少吧。」

「湊合了,我倆過日子足夠了。」郭佳笑著說,「誰也不能跟李雲崇比啊。而且,他平常也不太讓我往外宣傳,畢竟他那科……」郭佳眯著眼睛,蹭了蹭成蕓,意思你懂的。

成蕓沒給面子,「啥?」

「嘖,婦科啊。」郭佳表情有點誇張,「一個老爺們兒當婦科教授,說出去總有點搞嘛。」

成蕓笑了笑,沒有再說。

晚上下班,李雲崇的短信準時跟到,問她晚上安排,成蕓告訴他要跟郭佳出去,李雲崇回了一條注意安全。

成蕓開車,帶著郭佳回到自己的公寓。

房子在朝陽公園旁邊,地理位置優越,十五層,不高不低,落地窗戶前一站,不會被擋住視線,也不會因為太高犯迷糊。

只是成蕓這房子是簡裝修,甚至可以說是無裝修。

成蕓買下房子的時候直接就叫裝修公司的人給房子掏空了。除了床,屋裡沒有什麼像樣傢具。家電也基本都是擺設。一百七八十平的房子,被成蕓搞完,硬生生地像個倉庫。別人問成蕓為什麼這麼弄,成蕓就說:「東西多了不方便。」

李雲崇對她的行為不管不問,反正她住在他那的次數遠比住在這多。只是在一次路過歇腳的時候實在忍不了了,就讓人買了幾幅油畫掛在墻上。

倉庫瞬間就變成了現代藝術展廳。

成蕓和郭佳進屋,成蕓把燈都打開,空調調到最高。

「來來來。」成蕓招呼郭佳來到落地窗戶旁,那有張小圓桌,旁邊是兩個圓形椅子。

「你這屋怎麼一點人氣兒都沒有啊。」郭佳走過去,說,「家裡讓你弄的比賓館還冷清。」

成蕓說:「我東西少。」

郭佳笑,意味深長地頂頂她,「都放李雲崇那了吧。」

成蕓也笑,不回答她。

坐到窗戶邊,郭佳把就打開,成蕓拿來兩個杯子,郭佳一看,說:「不對了,你看你這杯,這是香檳杯,哪有拿這個喝白酒的。」

「要不就剩碗了,你要想對碗乾我沒意見。」

「得,就這個吧。」

一人半杯酒下肚,渾身都熱起來了。

「爽。」成蕓笑著,說:「我打電話叫點小菜來。」

「快打。」

十分鐘不到,外賣就送到了,成蕓把盒子打開,放到桌上,兩人一邊吃一邊聊。

郭佳雖然也愛酒,不過她的酒量比不了成蕓,一杯酒喝完,臉上就明顯上了色。兩人的話題從工作,到行業,再到家庭,天南海北地聊一通。郭佳一邊感慨現在生活壓力大,一邊討論家庭關係處理。

成蕓讓她慢點喝,靜靜地聽著她發牢騷。

「我告訴你,現在那些小姑娘真是了不得。」郭佳冷著臉,看著成蕓,「你知道麼,那實習護士電話都打到家裡來了。」

成蕓抬眼看她,沒吭聲。

郭佳眯著眼睛,「你說現在那些小丫頭,多賤啊。也不管人家結沒結婚,上來就要電話,好像這輩子沒碰見過男的似的。還有那些病人,都躺病床上了,還不忘了要微信,你說你直接病死好不好?嗯?你說好不好?」

成蕓抿嘴笑,「你老公長得帥,歲數又不大,業務水平又高。有人喜歡正常。你得換個方式想,這麼多醫生患者喜歡他,他不還是跟你過日子。」

「哼。」郭佳冷笑一聲,小聲嘀咕,「跟我,他跟我結婚為的什麼你還不知道?」

「那又怎麼樣,你有家世有背景,他就愛這個。」成蕓喝了一口酒。

郭佳聽了,緩緩咧開嘴,「沒錯,他就愛這個。」

一口氣松下,郭佳吃了兩口菜,又冒出別的想法來。

「你呢?」

成蕓一頓,「什麼我?」

「你跟李雲崇啊。」

成蕓說:「我跟他怎麼了。」

「嘖——」郭佳杵了成蕓一下,「他這次有沒有跟你提結婚的事。」

香檳杯的杯口小,可微微晃動,酒面依舊有細微的波紋。

「什麼結婚……」

郭佳一聽她口氣就知道了。她靠坐回去,「還沒說?」她皺著眉頭,「不對勁啊……」

成蕓抬眼,郭佳一張胖臉嚴肅起來,「你出車禍的那個晚上,李雲崇電話直接打到我老公手機上了。我天!嚇死我了你知道麼,我都不知道他們倆熟到這個份上了!」

「他給你老公打電話幹什麼?」

「讓他準備啊!」郭佳一臉「你怎麼這麼蠢」的表情,「他怕你受傷,這邊什麼人都聯繫好了。不過好在你沒什麼事。」

成蕓低頭不語。

郭佳看著她,又說:「有時候我真不懂你們。」

成蕓依舊低著頭,郭佳也看向外面,燈火輝煌的城市。

郭佳有點喝醉了,「說真的,一開始我也挺瞧不上你的。」她說,「長得漂亮,沒什麼背景,隻身一人北漂過來,傍上個極品王老五。跟你說,換誰誰都嫉妒。」

成蕓笑。

「不過李雲崇也出乎我意料。」郭佳皺著眉,「這麼多年了,他身邊來去的女人太多,可他還真沒對誰上心過。除了你,我都沒聽說有人住過他家裡。而且他現在這樣,要說沒對你上心,也沒人信。」

「不過說來也奇怪。」郭佳晃著酒杯,說:「他年紀可不小了啊,眼瞅五十了,而且他也不像花花公子,按理說早應該成家立室了。可他到現在可一次婚都沒結過啊。他自己也不著急?還是怕有人傍他錢啊。至少也該要個孩子吧。」

成蕓打住她的話,「你這麼關心他幹——」

「啊!我知道了!」郭佳一拍手,成蕓心裡一顫。

郭佳像是說秘密似的,跟成蕓說:「他是不是有私生子了……才這麼不緊不慢。」

「……」成蕓長嘆一聲。

郭佳誤會了成蕓這一聲的含義,連忙改口:「不過應該不會,你是李家準兒媳這誰都知道,老夫人都面見過你的,那屋裡都有房間了,雖然沒領證,不過全天下你在李雲崇面前名最正!不過——」

郭佳話鋒一轉,又說:「姐在這多一嘴啊,你一聽一過,別掛心。」

成蕓說:「你說。」

郭佳酒杯放倒桌面上,說:「像李雲崇這樣的男人啊,你也別怪他想多想少。女人看十年,可能覺得太貴重了,但人家看不一定這麼想。說白了,男人到了一定份上,除了自己,什麼都是附屬,但你有時候看不出來。」郭佳伸出手,把五指張開——

「好比我們一人兩隻手,分一隻幫你,你就覺得高興。李雲崇拿兩隻幫你,你更覺得不得了。可你不知道,他跟我們不一樣,他修成千手觀音了,兩隻推你,背後藏著多少隻手推別人,你根本看不見。」

成蕓笑了,她把酒杯舉起來,衝著郭佳,淡淡地說:「你看得好多。」

郭佳端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

「我說這麼多,就是讓你寬心。女人不要陷太深,他要真無意,你得懂得給自己謀後路。」

「我知道。」

窗外一條街上,都是飯店和賓館,燈紅酒綠。

這座城市的夜晚聲色犬馬,紙醉金迷,好像一層一層蓋著紗——可如果真的掀開帷幕,下面又有幾分複雜?

無非人心。

無非恩仇愛怨。

這世上事,說得天花亂墜,其實又有幾分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