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向榮跟著父兄一路進了前廳,夏南星自帶著媳婦閨女自往後院而去。原本她還想去思萱堂見一見夏芍藥,只領路的丫環將她們徑自引到了後院花廳,「今兒來了好多太太奶奶,老爺一早就盼著姑太太來,想讓姑太太幫著招呼客人呢。」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她也只有跟著丫環往花廳去了。
一路之上,但見夏府各處都擺著鮮妍的芍藥花,掛著紅綢紅燈籠,將整個夏府都映照的亮如白晝,就連丫環也是穿紅著緋,收拾的十分喜慶。眼前鮮花著錦,富貴如雲,偏生與她家沒有半點關系,每想起這些,夏南星心中都有椎心之痛。
好好一樁喜事,愣是錯過了。
夏家花廳裡來的太太奶奶們倒有泰半她不認識,這些都是與夏家身份相當的人家,是她出嫁之後,這些年夏南天發展的人脈。
只不過對方一聽這是夏家姑太太,自然也寒喧幾句,搭幾句閒話。
到了吉時,聽說新郎倌已經迎進了門,前院鞭炮聲響,卻是準備拜堂了。一眾女眷雖坐著,不曾去前廳湊熱鬧,也談論幾句這來歷不明的新郎倌:「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小郎君,恁般有福氣。」
夏芍藥的能幹是出了名的,人又生的花容月貌,若非夏老爺在被生意伙伴問起女兒婚事,一早就放言夏家是要招贅來繼承家業的,恐怕夏家門檻都要被踩破了。
耳邊聽著這些太太奶奶們的話,夏南星止不住的擔心兒子,見到夏芍藥與別人成親,也不知道心裡得多難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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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知子莫若母,自夏景行騎馬到得夏家老宅,下馬踩著紅毯進門,寒向榮的目光就一直緊盯著他,就想瞅一瞅他有何不同,竟然教夏芍藥棄他於不顧,另嫁他人。
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夏景行的身體緩了過來,人也圓潤不少,衣衫穿在身上不再空空蕩蕩。他今日身著大紅喜袍,肩寬腿長,眼眸深邃如碧波寒潭,波瀾不興,又因著神色間帶些疏離漠然,竟然是少見的英俊出眾。
滿堂賓客裡未嘗沒有想要看看夏家女婿是何等樣人的心思。這麼著急忙慌的辦喜事,誰知道新郎倌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裡拉出來,上不得台面的窮小子。
甫一打照面,就連前來喝喜酒的何大郎都忍不住與吳家三郎嘖嘖歎息:「夏家這是打哪兒挖出來的,我原還想著那般人才招贅可惜了,這麼瞧著竟然也相配呢。」
吳三郎長日與他廝混,忍不住低聲調笑:「你別是惦記著夏家姑娘吧?從今往後可是沒機會了。」
何大郎想起夏芍藥欺霜賽雪一張精致面孔來,又是個嗆口的,就忍不住心裡癢癢,瞪一眼吳三郎,「休得胡說。」自己倒撐不住笑了。
不巧寒向榮恰立在他們身邊,聽得這兩人戲語,再瞧瞧緩步從容而來的夏景行,又有喜娘引了身著嫁衣,蓋著蓋頭的夏芍藥從內宅而來,兩個喜慶人兒漸走到了一處,沿著紅毯到得堂前,心裡頓如吞了千萬把鋼針,真是一顆心也要被扎碎扎爛了,卻還只能忍著,不言不動。只怕動一動便要忍不住沖到堂前去,扯著夏芍藥的手兒不讓她拜堂。
贊者高聲唱和,夏芍藥視線只在方寸之間,與夏景行齊齊跪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禮成!」
這聲音聽在寒向榮耳裡,直如催命符咒一般,讓他搖搖欲墜。但各執了紅綢一端的夏芍藥與夏景行卻渾然不知。
夏芍藥這些日子眼見得老父氣色一日好過一日,早覺得自己這決定無比正確,不管夏景行芯子裡如何,就沖著夏南天的身子因著這喜事而漸漸鬆快起來,她內心裡對夏景行也是帶了三分感激的。
這會兒堂上賓客各自交頭耳語,夏南天被人抬到了高堂之上,看著女兒窈窕身影緩緩一拜再拜,只覺多日愁緒得解,喜笑顏開,身上也多了幾分力氣,還與下首坐著觀禮的賓客笑著打招呼。
拜完了堂,自有喜娘與丫環扶著新人入洞房。
新人各牽了紅綢的一端往新房裡去,夏南天耳邊皆是吉利話兒,他撐著一口氣兒,與同行舊友寒喧,目光掠過滿堂賓客,忽瞧見寒向榮難看的臉色,便囑咐身邊侍候的小廝,多盯著他些,免得他鬧將起來。
兩個孩子自小感情融洽,若不是寒家一意孤行,他對寒向榮一向視如己出的,就為著這外甥自小遷就夏芍藥。
新人一路到得新房,那些之前在花廳裡坐著的太太奶奶們都湧向了新房。夏南星可算是見著了夏景行。
她原想著,只要新郎倌生的差些,上不得台面,比之她家榮哥兒差的遠了,夏芍藥思及舊情,日子自然過不好。到時候能過成什麼樣兒,還不一定呢。
哪知道才打了個照面,倒讓她吃了一驚,以她偏袒兒子的心理來說,這新郎倌比之她家榮哥兒,竟然也不差著什麼,個頭竟然還要比榮哥兒高上許多,卻是個十分齊整的兒郎。
夏景行可不認識這位姑太太。
新人坐床,揭了蓋頭,他低頭去瞧,新娘子毫無羞怯之意,倒好似悶在這蓋頭裡有些氣悶,竟然悄悄長出了一口氣,這模樣倒引的夏景行唇角微彎,眸中難得的有了幾分喜意。
一眾太太奶奶頓時紛紛贊新娘子漂亮,請來的坐床童子膽兒也大,竟然往夏芍藥身上去猴,嘴裡還嚷嚷著:「漂亮的新娘子。娘,我長大了也要娶這麼漂亮的新娘子。」卻是吳家大郎四歲的兒子,還不知羞的年紀。
吳家大奶奶今日也隨著婆母前來喝喜酒,卻是個臉團團的圓潤婦人,笑起來頗為親切,摸著兒子的頭直發愁:「這麼漂亮的新娘子,娘從哪兒給你尋一個去?你這不是為難娘嗎?」倒引的房裡太太奶奶們直樂。
獨夏南星面色有幾分難看。
眼前這富貴錦繡,原本應該是她家兒子的。
待得宴開,新房裡的太太奶奶們都要去花廳坐席,夏南生婆媳閨女自然也要去,寒向藍目光卻直往妝台上夏芍藥的首飾匣子上去瞄。
夏芍藥房裡的丫環們都知道她有這個毛病,每次來都要去瞧一瞧夏芍藥的首飾匣子,不知道把多少好東西給拿走了。
以往丫環們還想著,現在是表姐妹,以後便是姑嫂,對寒向藍多有相讓之意。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夏芍藥房裡大丫頭除了素娥妥帖周全,秋碧是個疏曠不甚計較的性子,丁香小意周全,榴花卻最是個快言快語,火熱的性子。
旁人能忍,她最忍不得,立時便笑著過去,擋住了寒向藍依依不捨糾纏在夏芍藥首飾盒上的目光,還要當著所有太太奶奶的面笑道:「表姑娘不去吃酒嗎?」
寒向藍眉毛都豎了起來,氣哼哼跟著夏南星與大嫂劉氏往花廳去吃酒,半道上還要向其母小聲告狀:「娘,你瞧表姐的丫環,平日我來了,巴結都巴結不及。這會兒就開始把我當賊一般防了起來。」到底還知道顧忌著在場的太太奶奶們,音量倒小。
夏南星猶如吞了一嘴的黃蓮,苦不堪言,哪裡還說的出別的話來。
閨女不明白,她卻明白,夏芍藥房裡丫環的態度是因何而改變。以前夏芍藥的衣衫首飾隨便寒向藍穿戴,但以後恐怕就沒這麼便宜的事了。
她拍拍自家閨女的手,權做安慰。
前腳新房裡的太太奶奶們去了,後腳榴花就開始叮囑丁香:「以後你可看好了姑娘的首飾盒子,再別讓表姑娘來隨便挑揀。姑爺進了門,咱們以後只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就好。」像以前那樣在寒向藍面前小意周全,就怕得罪了她,免得讓夏芍藥與寒向榮離心的事情再不會有了。
她嘮叨幾句,見丁香全然沒有回應,頓時氣急:「你倒是說話呀?!真是個錐子扎過來也不急的性子。」見丁香頻頻點頭,倒引的她笑了,還長出了一口氣:「怎麼我倒覺得輕鬆不少呢?」結了這門親,與寒家人勢必要遠著些了,不必再對著寒向藍陪笑臉,她倒覺得輕鬆不少。
榴花此言,在場的其余三個丫環未嘗沒有這種想法。
只素娥到底慮事周全,聽得這話便作勢要抽榴花:「瞎說什麼呢?」到底是怕夏芍藥面上下不去。
寒家人再不好,那也是她的親姑姑。
卻不知經夏寒兩家結親不成,這事兒在夏芍藥心裡,再不肯念寒家人一絲絲好的。
「我也肚子餓了,快去弄一桌清淡的菜來吃。」
夏芍藥才不理會丫環們對寒家的想法呢。她連自己都未嘗不是這樣想,又如何會阻止丫環們。
等到丁香與秋碧去廚下提了一桌清淡的菜來,一字兒擺開,她毫無顧忌開吃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感歎:「還是留在自己家裡舒服。」若是嫁出去,就算是嫁到了親姑姑家去,那也沒這麼自在的。
素娥替她布了一勺子小巧的珍珠魚丸,聞言立笑:「那可不。」
新房裡擺開了席面,整個夏家大宅子裡的喜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