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正平對夏家別無二心,特別是對少主子夏芍藥的婚姻幸福寄予了重望,從老主子的角度出發,也盼著他們夫婦琴瑟和鳴。
因此,等夏景行送了那姓秦的少年郎君離開,他立刻便返身回去向夏芍藥報信:「方才來的客人出手闊綽,但與姑爺似乎是舊識。」意在提醒夏芍藥。
夏芍藥其實對夏景行的身世也多有猜測,他生的本就不俗,再加平日飯飲茶都很文雅,談吐知禮,又識得字,這幾樣加在一起,至少門第也不會太差了。
但他本人不曾主動說,最開始時只說父母雙亡,結合自己家裡在夏南天病重之後被族人百般逼迫,親姑姑一家算計,夏芍藥心中對夏景行不免隱隱升起些同病相憐的念頭來。
說不得他這父母雙亡,家破人亡的背後又是一段淒慘的故事,還是不提為妙。
設身處地的為他著想,所有的隱瞞便都成了苦衷。
總歸二人還沒有熟悉到無話不談的地步,她就不強迫對方一定要將家事盡數告之。
等到夏景行送完了人回來,二人同處一車,往護國寺去的時候,夏芍藥還塞了個裝滿了銀子的荷包給他:「保興以後跟著夫君服侍,等回去之後,你若是想出門去散心,就讓保心跟著跑跑腿傳個話兒,也方便些。」
她安排的很周到,卻絕口不提來買花的秦少安,還是夏景行主動交待:「今日來買花的秦少安,以前與我時常廝混在一起。」也算是一起長大的玩伴了。
不止如此,讓秦少安到處費盡了心機搜羅芍藥花過壽的老太太,乃是華陽大長公主,今上的皇姑母。
只是這些人與事,現今離夏景行太過遙遠,他便覺得更沒必要講給夏芍藥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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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兩日未見,夏南天已經能在小院子裡走一圈了。看到女兒女婿聯袂而來,更是笑意滿面。
「我好好的在寺裡住著,你們何苦跑這一趟?」
夏芍藥扶著他緩緩回房,發自內心的高興:「我總怕爹爹在寺裡住不習慣,過來瞧一瞧我就放心了。」
丁香提著家裡給準備的素食點心進來,夏景行留下來陪夏南天吃點心,夏芍藥便往佛前去上一柱清香。
「這丫頭……」夏南天歎息。自己這場病,真是將閨女給嚇壞了。又細瞧女婿,見他神色舒展,不帶郁色,眉眼間似乎比成親之前倒更添了幾絲暖意,又將心放下了幾分,還笑道:「等我病好了,你們倆再給我添個小孫孫,那我就心滿意足了。」
夏景行啼笑皆非:「爹爹……」這件事情目下看來很有難度。
「難道不成?」
「成!怎麼不成!」夏景行可不準備與岳父在這件事情上爭執。
直到夫妻倆離開護國寺,他還在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行性。
夏芍藥只覺得夏景行打量自己的目光很是奇怪,摸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沾了灰塵?」
夏景行點點頭,見她自己在臉上胡亂摸了兩下,一迭聲問:「可乾淨了?」這是拿他當鏡子呢。他便搖頭,看她淨如白瓷的臉蛋一塵不染,但她自己卻渾然不覺,還真當自己不小心弄髒了臉,「別動,我給你擦。」
夏芍藥真個不動,水潤黑亮的眸子裡是滿滿的信賴,別提多乖了。
夏景行裝模作樣在她臉蛋上左摸一下,右摸一下,足足摸了五六下,也不說有沒有擦乾淨,還摸來摸去,這下夏芍藥開始懷疑了:「到底乾淨沒有?」
「馬上就好。」
她睨到夏景行眉眼間洩露的絲絲笑意,才覺受騙,一把拉下他作亂的手,瞪著大眼睛乾生氣,只覺不解恨,忽拉起他的手來,揪著食指咬了一口,明明都用了點力的,偏夏景行面色不變,還帶了些說不出的戲謔的味道,她這才鬆了口甩脫了他的手。
「壞毛病老是改不了!」這輕浮的性子,怎麼背著人就冒出頭了呢?
方才在寺裡,當著爹爹的面,他可是很規矩有禮的。
夏景行抬手看時,但見自己食指上印著幾個深深的小牙印,不覺間笑出聲來:「你屬小狗的啊?」沒看出來還會咬人呢。
「你怎麼知道的?」夏芍藥生肖可不屬狗的嘛。
忽醒起他這是在罵自己,她面上頓時滿布了紅霞,瞪他一眼,轉過頭去瞧窗外的景色,半日才扭頭回擊一句:「你屬猴子的啊?」
夏景行順著她方才的話逗她:「你怎麼知道的?」還直樂。
明明不是!他可是比自己大著三歲呢。
夏芍藥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能瞪他一眼,小聲嘀咕:「無賴!」真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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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回府,夏景行跟夏芍藥說一聲去會舊友,恐要喝酒吃飯,晚飯不用等他了,便帶著保興出門去了。
夏芍藥自下午在車裡被夏景行逗著玩,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他這個態度真是讓她恨的牙癢癢,卻又暗底裡覺得可樂,見他出了院子不見了人影才道:「稀罕啊?!」她一個人吃飯才更自在呢。
等晚飯真擺上桌來,這些日子習慣了有人陪著用飯,便又覺得有點不習慣了,胡亂扒了兩口就喚丫頭撤了下去。
夏景行今日便是應秦少安之約。
秦少安與他許久不見,最後一次聽到他的消息,便是去歲他被蕭家的女兒退了親,年初又被鎮北候開祠堂逐出候府,對外宣布寧家沒有這個喪德敗行,有辱門風的不孝子。
至於內中情由,便漸漸傳了出來,說是夏景行強姦母親房裡的丫環不成,反弄出了人命。
作為與他一同長大的兄弟,秦少安是不相信夏景行能做出這種事情的。
但事情發生之後,夏景行便不見了遺影,能在洛陽遇見他,實是意外之至。
夏景行到了明月樓,才坐得一刻,秦少安便被小二引著進來了,見到他便當胸捶了他一下:「你這一向去哪裡了?自你家裡傳了消息出來,我們好幾個兄弟到處在尋你,都找不到人呢。怎的還跑到洛陽成親來了?」
「這不是長安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便來洛陽討口飯吃,尋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嘛。」夏景行倒是輕描淡寫。
以往這人眼角眉梢都帶著冰霜之色,雖跟人一樣的玩鬧,到底不算個脾氣好的,在外面鬧將起來,再不肯吃虧的一個人,如今瞧著,竟然軟和了起來。秦少安不由嘖嘖稱奇:「你是不是娶了個天仙啊,怎的我瞧著這是性情大變?」
一提到夏芍藥,夏景行還能想起下午她瞪著他乾生氣的小模樣,大眼睛圓溜溜的,真是說不出的可愛。被秦少安這一問,他面上便不自覺浮上笑意來。
秦少安原本也只是打趣,沒想到還真被他給猜中了,立刻便起了興致:「來來來,跟兄弟說說,你是怎麼成的親?」被夏景行在腦門上拍了一巴掌,「打聽那麼清楚做什麼?」他這才老實坐下了,還十分委屈:「兄弟這不是替你高興嘛。」
夏景行便正色道:「今兒你既見了我,我便有件事要拜托你,回長安之後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來。自此之後,世上再無寧景行這個人,我已入贅夏家,連姓也改了,從前的事情便是過眼雲煙,以後與那些人再無瓜葛,你也別大嘴巴四處宣揚,省得你那位表姐再找人要我的命!」
「入……入贅?」秦少安都傻眼了,寧景行是多麼傲氣的一個人,如今竟然連祖上姓氏都棄了,姓了岳家的姓。後一句更讓他驚心不已,「她……她真做出這種事情了?」
夏景行提起的秦少安的表姐,便是當今晉王的愛女南平郡主,夏景行的繼母。
南平郡主生成個跋扈的性子,從小就得晉王寵愛,長大之後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算是看上了有夫之婦,那也是只有別人給她讓道的份兒。
很不幸的是,南平郡主看上的人恰好是當時的鎮北候世子寧謙,夏景行的親爹。
鎮北候府祖上出過一名悍將,跟著□□打天下,一桿□□便蕩平了燕雲十六州,這才得了個鎮北候的封號。只大齊承平日久,寧府後人被長安城裡的酒泡軟了骨頭,還要學些詩詞,裝個斯文模樣,靠著祖輩余蔭度日。
到了寧謙做候府世子,寧老候爺為他娶進門的卻是國子監祭酒的女兒,知書達理,溫柔賢惠,正是夏景行的親娘王氏。
南平郡主性烈如火,又生的艷麗高挑,也不知道幾時與寧謙相識的,大膽熱情,漸漸便有了些首尾,等到珠胎暗結,這才向晉王攤牌,要嫁到鎮北候府上去。
晉王求到了今上面前,堂堂郡主哪得給人作妾,沒得丟了皇家的體面。
這些個舊事,長安城裡的官宦權爵之家再無不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