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景世得到了最近迷戀的姚仙仙,很是在晉王府別院安生了幾日。
寧景蘭卻因為跟著世子妃去本地官員家中赴宴,喜歡上了那官員府裡的花,回來便想要將自己院裡的花木也換換。
「舅母,我聽得魏姑娘說,她房裡擺的芍藥花是在本城買的,有好幾盆我都沒見過的。」
常氏聽了這話,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你這小丫頭,既然喜歡芍藥花,我便派人去采買了來給你擺在院裡。」
「那就多謝舅母疼我了。」
常氏所生的蕭薇聽得表姐要買花,也拍著小手要:「娘親,我也要花花,好大好美的花花。」
寧景蘭喜歡芍藥,常氏卻是喜歡牡丹的。
「聽得洛陽城裡還有花市,不如舅母帶我跟小表妹一起去轉轉,親自選了花來可好?」
常氏頗不贊同:「花市魚龍混雜,咱們還是不要去了,不如讓花市鋪子裡的掌櫃來回話,挑些過來擺?」
寧景蘭便嘟了嘴:「舅母既覺得花市魚龍混雜,何必又要將鋪子裡的掌櫃叫了來呢?」她這純粹便是為難常氏,只想讓常氏帶她出門去看熱鬧。
常氏哪裡會同意,瞬間便想到了一個主意,「不如派了人去問問,花鋪子裡可有女伙計,或者婆子也成,到時候你問個清楚不就行了?」
寧景蘭假作答應,心裡卻覺得,哪家鋪子也沒雇個女伙計的道理,就算是來個婆子,到時候夾七夾八,哪裡說得清楚呢說不得幾番折騰下來,到最後常氏還得帶她親自去選呢。
結果晉王府派人去花市,先去了夏家的芍藥花鋪子,又問及哪家的牡丹花最好,掌櫃的便到對門乃是何家牡丹花鋪子,卻是整個洛陽城裡最齊全的地方。
何大郎與何娉婷同屬一家,裡面擺的品種自然是沒區別的。
最後請到晉王府的,便是夏芍藥與何娉婷。
晉王府提起要喚個婆子過去講花,好讓王府女眷們挑花,夏家與何家均覺得這是一門大生意,自然要重視,她二人近來也不少往各官員後院裡去送花,這事卻也尋常。
往年買花,也往各府裡去過的,只今年這事兒特別多,洛陽城裡權貴扎堆,又有那些女眷們更喜歡花兒,除了各府采辦前來采買,但凡後院女眷們買花,夏芍藥索性親力親為,帶著鋪裡伙計去送花,順便向各府的太太奶奶以及姑娘們混個臉熟。
何娉婷見得她這招好使,比之畫畫要容易得多,遂學了過來,但有女眷買牡丹,也跟了過去,只她知道的花木知識不及夏芍藥,最近便在埋頭苦補牡丹種植知識,以及與牡丹相關的各種趣聞。
她當初想要做生意,只不過是一頭熱,等真正在這行做下來,一步步跟著何大郎學習下來,見得對門夏芍藥不但游刃有余,時不時還要與她家過個招,贏個好多回,對夏芍藥都不得不服氣。
到底,夏芍藥算是個頂有本事的閨秀,是她這麼多年來從未碰上過的能幹女子。
今日二人一同前往晉王府,她便做好了觀摩學習的打算,見得夏芍藥身邊跟著的丫環捧著那本芍藥畫冊,嫉妒的眼珠子都要紅了,在馬車上就刺夏芍藥:「夏姐姐這是看著我家沒有牡丹畫冊,非要在這種時候拿去晉王府顯擺嗎?」
夏芍藥見這丫頭又擺出一副鬥雞的架勢,頭疼的撫額:「你精力也太好了吧?咱們今兒是去晉王府賣花的,我不拿冊子光憑一張嘴,王府女眷會信我嗎?」
何娉停看看自己兩手空空,真是對她人又恨又嫉,忍不住再問一次:「你那工筆畫真的不再考慮降降價?上萬兩銀子太貴,你若降降價,就算是降一半兒,五千兩也不行?」
說實話,五千兩已經貴的離譜了,很是讓人肉疼。
夏芍藥的回答真是讓何娉婷幾乎吐血:「我又不缺一萬兩銀子,就這個價格也還是看在咱們是鄰居,出手幫你們一把的。不然我的畫豈能外傳?」
一萬兩……還是友情價?!
這事兒再談不攏的,何娉婷氣的連話也不再多說了一句了,直到馬車到了晉王府角門,被等著的婆子引了去見常氏,何娉婷還板著張臉。
夏芍藥笑意盈盈就好似什麼事兒也沒發生,好像在馬車上將何娉婷氣的快吐血的不是她,還給晉王府的婆子送了個荷包,「勞媽媽久候。」
那婆子將荷包拿在手裡捏了捏,便眉開眼笑的引了二人進去,還提醒她們:「世子妃娘娘性子柔和,極好說話。只表姑娘喜歡芍藥花,又挑剔了些。」
這便是變相告訴她,今兒難纏的不是世子妃,而是晉王府裡的表小姐。
「多謝媽媽了,大熱天累媽媽跑一趟。」
夏芍藥生的美貌,說話嘴又甜,那婆子再瞧瞧一旁氣鼓鼓的何娉婷,心裡也更喜歡這位姑娘,便多問了兩句,得知她是夏家的少東,就更喜歡了。
這婆子是晉王府別院長期看守的老僕,並非跟著常氏從長安而來的主子跟前得臉的奴僕,有時候也出府去,對這洛陽城裡的事情也知道不少,這時候便誇了夏芍藥兩句:「夏少東孝心感人,聽說夏老爺大安了?可真是護國寺道靜法師治好的?」
夏南天的病當初已至垂死,道靜法師出手便治好了,坊間對道靜法師的醫術已經吹的神乎其乎,只道道靜法師受佛祖保佑,高僧大德佛光普照,已是修成了的佛跎,只在世間救苦救難,不知道什麼時候便要坐化成佛的。
這傳言一出,護國寺的香火比過往不知鼎盛了幾倍,多少人都往護國寺跑,就想沾沾道靜法師的佛光。
「家父確已大安,正是道靜法師出手相救。」
那婆子聽得如此,連呼「佛祖保佑」,才依依不捨將二人送到了二門處。
何娉婷見得夏芍藥連個晉王府上看門的婆子都聊的熱乎,心裡又覺得她話多的可厭,但這份討人喜歡的本事,她卻是沒有的。
晉王府二門處等著的便是世子妃院子裡的小丫頭子了,領著她們往裡走,瞧得見世子妃院落的時候,夏芍藥扭頭小聲提醒她一句:「何妹妹再板著這張臉,讓世子妃娘娘還當她喚了你來,你倒不高興了。也不知道今兒這樁生意你是想做不想做?」
這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何娉婷瞬間就明白了,目光一凝,「你……」進了王府院子裡,不是應該使出在她鋪子裡挖牆角的手腕來,讓她今兒一盆花都賣不出去的嗎?
何以又在這要緊關頭提醒她?
她實在不明白夏芍藥這好心從何而來?
直進了常氏的院子,何娉婷的面色終於如常,端著笑臉與夏芍藥跟著丫環進去了。
常氏原想著,管事的前去鋪子裡,頂多能帶著利索的婆子來回話,哪知道竟然是兩名妙齡少女,容貌不俗,瞧著身上穿戴打扮也不是尋常丫環的樣子。且二人身邊都跟著丫環,倒似哪家的深閨小娘子。
待問得明白了,原來是花鋪子裡的少東家,頓時笑了起來:「真沒想到,洛陽城裡原來賣花的鋪子裡少東都是小娘子嗎?」小娘子賣花,倒也相得益彰。
其實民間風氣開放,但有下層百姓,妻女為著糊口,皆出門討生活的不在少數。就算是長安城,食肆酒坊,或者繡莊裡都有女子在外賺錢,或者街市上還有小姑娘提著籃子買花兒果子之類。
只這一條到了上層社會,便行不通了。
官員權貴王室宗親的小娘子們都養在深閨,出門交際也是坐著馬車,悄悄掀起車簾瞧一瞧市井間的熱鬧。縱去了酒樓吃酒,也是往雅間去坐的,卻不及市井女兒自在。
她們自然有固定的交際圈子,都是身份貴重的人家,不屑於做市井小民家樣子。
常氏派了丫環去請寧景蘭,沒過一會她便到了,人還未至聲音已經傳了來:「舅母,買花的婆子在哪裡?」卻是還記掛著在魏府心心念念看到的芍藥花兒。
進門瞧見何娉婷與夏芍藥頓時呆了,還當是哪家子未曾見過面的閨秀。
「舅母原來哄我,分明說了是賣花的婆子。」
常氏撫額,她只派人去請寧景蘭,可沒說過來的是婆子。夏芍藥倒是婦人打扮,挽著髮髻,只她年紀尚小,巴掌大一張粉雕玉琢的臉兒,倒好似畫兒裡走出來的人物一般,就連蕭薇也悄悄跟常氏嘀咕:「娘親,這個姐姐生的好美。」
世子妃身邊的大丫環們蕭薇一律喚做姐姐的,見到何娉婷與夏芍藥向常氏行禮,她便只當這兩人與其余丫環地位是一樣的,開口也小聲喚姐姐。
何娉婷心中覺得寧景蘭無禮缺教養,但方才經過夏芍藥的提醒,見她氣定神閒,渾似沒聽到寧景蘭的話,只笑盈盈立在那裡,便也學了夏芍藥的模樣端著,只微微而笑。
寧景蘭幾時瞧過旁人的臉色,全然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況且商家哪裡比得上她的身份尊貴呢?
常氏都有些覺得她教養不夠,反觀這兩位花鋪子的少東家,倒好似教養比寧景蘭還好上一大截。便直接問起兩家鋪子裡都有些什麼稀有的品種。
夏芍藥有備而來,將芍藥花冊從丁香手裡接過來,親自捧到了常氏面前,「這是小的鋪子裡芍藥花的品種,世子妃娘娘可以慢慢挑。」
何娉婷方才還感激夏芍藥好心提醒,這會兒又恨她這手畫工,對其人當真是又喜又厭,說不出的復雜。
她鋪子裡可沒什麼畫冊,唯有一張嘴,少不得費些口舌功夫,與常氏講一講自家的牡丹花。
寧景蘭見著了花冊子,倒又歡喜起來,跟常氏坐在一處翻了來瞧。
常氏是個識貨的,翻開了第一頁,卻是個蓮花托金,先就被這畫工吸引,細瞧一眼便知畫這花的人工筆造詣極高,絕非尋常畫師,先就一愣。再翻下去,見得各種芍藥花栩栩如生,頓時贊不絕口。
寧景蘭倒看花了眼,恨不得各樣芍藥花都來一盆,到得最後直接道:「不如我將這花冊子留下了,回頭想要什麼便直接選了買就好?」
她這要求卻有些過份了。
常氏方才瞧著夏芍藥身邊丫環捧著這畫冊子的模樣,便知她對這畫冊子的重視程度,想來這本畫冊價值不菲,定然是她家裡做生意不可或缺的東西。有了這畫冊子,選起花來確實直觀許多。
「這是人家吃飯的家伙,你要了來做什麼」常氏難得責備寧景蘭一句,轉頭便問夏芍藥:「這等畫工,卻是極難得的了。也不知道這花冊子是誰畫的?」
何娉婷就在身邊,夏芍藥索性撒謊到底,「回世子妃的話,這冊子是小的所畫。」她也不算得完全說謊,當初為了表示這畫冊子乃是夫妻二人合力所做,畫是夏景行一筆筆畫出來的,上面的芍藥花品極品稱卻是她親手所書。
字跡可是抵賴不了的。
寧景蘭一聽這話,頓時就不高興了:「舅母聽聽,這是她自己畫的,這本給了我,回家再畫一本不就得了?又不是什麼難事兒。」
何娉婷自家沒有花冊子,又被夏芍藥開了高價給嚇退,這會兒看著夏家的畫冊子眼瞧著不保,夏芍藥卻還立在那裡,並無驚慌之色,心中就替那畫冊子可惜。
這東西在鋪子裡有大用,真落入這個貴女手裡,恐怕等她賞玩兩日,厭了當廢紙撒了扔了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