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這些日子神經緊繃,一方面要密切關注朝中動向,留意齊帝身體狀況,一方面還要派人時時去打探晉軍行程,稍不注意就是萬劫不復之境,偏兒子又不肯搭把手,還堅決反對他的所作所為,就算被他下令關在府裡禁足,也不肯聽從父令,這令得晉王愈加氣惱難言。
沒錯他是偏疼長女,但是真到了事關晉王府前程,需要頂門立戶的時候,還得嫡長子出來幫襯。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都到了這時候了,兒子不但不幫忙,還拖後腿,又有太子那邊時不時傳遞消息,晉王上了年紀,實是疲憊不堪。縱然整個長安城表面上似乎還是笙歌一片,但實質上卻已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
自齊帝龍體再次欠安,不再臨朝,不知道有多少官員各懷心思,亂紛紛尋找出路。
再有三四日晉兵就能到達長安,越到要緊關頭,越不能放鬆精神。
晉王這時候聽到外孫寧景世竟然搞了這麼一出,南平郡主派來的人向他報信,就連向來偏疼長女外孫的他也忍不住勃然大怒:「你們夫人整日做些什麼?統共一個兒子也看不住,就任由他胡鬧?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了!」還跑來添亂!
鎮北侯府的下人覷著他面色難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夫人讓小人務必請了王爺過府,大公子帶人進府討人,還報了京兆衙門,務必要將世子抓捕歸案,我們夫人實是沒法子了,這才想請王爺去平息此事!」
若是寧景世在他面前,晉王將他腦袋擰下來的沖動都有了。此時此刻,他對外孫的心情倒與夏景行對寧景世的心情難得的取得了一致。
——都恨不得敲開他的頭蓋骨,瞧瞧裡面都裝了些什麼。
前兩日他與太子還就夏平安失蹤一事猜測過好幾次,都要猜想綁人的這位到底是何方神聖,今日謎底揭曉,晉王情願自己還被蒙在鼓裡,也好過此時此刻心浮氣躁之下前去鎮北侯府與夏景行應對。
晉王這些日子不敢鬆懈一絲一毫,有心不管此事,但若是真讓夏景行鬧的大了,到時候引起各方注意,被有心人注意到了晉王府的動靜,後果不可預料,因此只能沉著臉前往鎮北侯府。
南平郡主見到晉王,頓時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父王您總算來了!快替女兒做主,女兒被人欺上門來,偏偏阿寧不在家,連申辯都無從申辯。」
其實不必南平郡主為兒子辯解,晉王在初初聽到此事的時候就已經相信了寧景世能做出此等事情。輸紅眼的賭徒賣妻鬻子都屬尋常,更何況只是綁了侄兒訛錢。
但作為寧景世的外祖父,晉王總要裝模作樣調查一番,並且還要力證外孫清白。
寧謙見到晉王,好歹還記得這是自己岳父,上前來見禮,夏景行卻坐著紋絲兒不動,呵呵冷笑兩聲:「晉王爺這是跑來以勢壓人了?還是準備包庇寧景世?」上來就撕破了臉,半點情面不留。
他今兒打定了主意要大鬧一場,想辦法尋出寧景世的去向,也好救回平安。
晉王見得夏景行毫不客氣,心內著實氣惱。
很多年以前,他在宮裡也曾數次警告為難過夏景行,那時候他不過是個稚子懵童,眼神裡的懼意顯而易見,二人力量懸殊,因此他從不曾將眼前的小子放在心上。
這麼多年過去了,晉王的目光再次與夏景行的目光對視,卻從這個青年的眼中瞧見了不屑嘲笑輕視等,諸般情緒都能捕捉,卻又一閃而逝,最後只余恨意沉沉。
「你當本王是什麼人了?!既有阿寧的書信,不如拿來給本王一觀。」
兩人打了個照面,雖則只說了兩句話,但是二人之間的劍拔弩張誰都能瞧得出來。
不知為何,南平郡主此次再瞧夏景行,只覺他目如鋒刃,讓她忍不住想要多加一件大毛披風,以抵擋無故湧上來的寒冷之意。她禁不住往晉王身邊站了過去。
寧謙原本與晉王見過了禮,離的頗近,見此情景,也暗暗挪動腳步,往夏景行身邊靠的近些,以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可惜夏景行根本不領情。
「下官覺得,還是等馮大人來了,將證據交給京兆衙門。說實話,下官覺得王爺的人品……也不是那麼的可靠!」
「放肆!」
晉王身邊的護衛頓時怒目而視,而夏景行身邊跟著的護衛頓時笑了起來,還挑釁道:「難道我家將軍說錯了?王爺的人品若是可靠,哪會有今日之事?」追根溯源,還是晉王教女無方,才有了夏景行與晉王府此後多少年恩怨不休。
南平郡主眼圈都紅了,抬頭瞧見晉王金冠下霜白發色,難得良心發現,心中難堪又羞惱。
京中人人皆知的舊事,只是大家都保持著這個圈子裡來往的基本禮貌,誰會當面指著晉王的鼻子道出他的不是?
就連她自己這麼些年也掩耳盜鈴的活著,唯有與寧謙爭執之時,才會有錐心之痛,後悔不已。被外人打到臉上更是從來沒有的事兒。
她有心要替晉王辯解幾句,或者自辯幾句,可是瞧見寧謙嘲弄厭惡的眼神,忽的就又縮回去了。曾經的堅持,緊抓不放自以為是終身不棄的幸福,如今看來就如同是一個笑話,更如枷鎖,只能咬著牙扛下去了。
特別是當著夏景行的面兒,她更不願意將自己婚姻內的千瘡百孔被他瞧見。
晉王府的護衛才要拔刀,夏景行已道:「晉王今日前來,難道不是要替自己的外孫遮掩罪過,而是要與下官的親隨們大戰一場?」他身後護衛隨即手握腰刀,團團將他拱圍其中。
王府侍衛與夏景行身邊這些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親衛們在氣勢上就差了一截,真殺過人沾過血的眼神更冷更狠,下起手來也更利索,打起來斷胳膊斷腿,在他們眼裡還真不算事兒。
兩方擺開了架勢,晉王立刻看出了其中差異,自忖若真是打起來,他手下這幫護衛恐怕不一定能占上風。
寧謙被長子這迫人的氣勢給嚇的不由往旁邊退了幾步,他卻連眼風也不撩一下,渾似並沒瞧見寧謙的樣子。
晉王內心矛盾之極,一方面不想被夏景行氣勢所壓,一方面又不想將此事鬧大,以免壞了自己的大事。正在天人交戰之時,馮九道帶著一幫差役過來了。
馮九道也是個人精,甫一踏進鎮北侯府,見得兩方僵峙的模樣,就恨不得掉頭而去,省得攪進這些家族秘辛裡。
只不過夏景行先一步阻止了他,揚聲道:「馮大人既然來了,本將軍發現了新的物證,還要請馮大人明斷。」
馮九道只得過來與在場諸人見禮,又接過夏平安寫的信,仔仔細細將正反兩面都看過了,還試圖打圓場:「寧世子這是……這是在同夏大將軍開玩笑吧?」玩的真是過了,竟然跟這位耍起無賴了。
他辦過的案子不在少數,有時候也不由自主就深涉京中權貴家中隱秘之事,見過分家產的奪爵位的爭寵的,各種紛爭不斷,有些不動官的自家就解決了,真動起官不怕家丑外揚的,勢必都是丑惡之事,不得不讓人感歎骨肉血親之間的親緣淡薄。
夏景行這幾日連眼都沒合過,眼下都有了淡淡的青印,心情就更談不上愉快了,見馮九道欲將此事大事化小,做出了和稀泥的姿態,他便冷冷道:「不如本將軍也派人將馮大人的兒子綁走了,同馮大人好好開個玩笑,馮大人意下如何?」
馮九道的幼子同平安年歲相仿,正是天真可愛之時,他每日下衙必要陪著幼子讀書寫字,檢查他的功課。被夏景行搶白一句,想到他真同自己開這樣玩笑,額頭冷汗都下來了,訕訕道:「下官失言,失言!小公子乃是大將軍的心尖子,下官必定徹查此次,盡快將小公子營救回來!」
晉王冷眼旁觀,夏景行幾句話就將寧景世定了罪,一頂「綁匪」的帽子恐怕是脫不掉了。他心中氣恨不已,在這節骨眼上旁的先顧不得了,卻不能任由夏景行說了算,立刻便道:「怎的馮大人一沒過堂二沒審案,就先定起罪來?」
夏景行唇邊一縷諷笑逸出:「這麼多年晉王爺除了護短,怎麼旁的一樣也沒學會呢?如今是下官報了案,馮大人依照證據追查案犯,真要定罪也得把寧世子抓捕回來再行定案。如今連人犯也未抓捕歸案,又如何過堂審案呢?」
馮九道是兩邊都不敢得罪,若是依法而辦,如今有了新的證據,自然是要將相關涉案人員帶到京兆衙門問話。譬如寧景世犯案失蹤,便要將他的父母以及家中親隨奴婢帶到衙門問話。
只不過寧謙夫婦身份特殊,他既接了夏平安的信,有了新的證據,索性就在鎮北侯府裡問話。
晉王有心阻攔,威脅他時,他反愁眉苦臉:「王爺體諒下官辦案不易,如今是夏大將軍的兒子失蹤,他既報了案要尋人,下官也只能依法而辦了。總不能明明有了新的證據,下官也要假作沒有,不肯盡心追查?若是到時候夏小公子出了事兒,這責任誰來負?」
他這話原是阻攔晉王之意,沒想到反嚇著了寧謙。他病了這些日子,原本就因平安而生了心結,聽得馮九道這幾句話,立刻嚇的接口:「馮大人只管徹查,但凡侯府中人皆配合馮大人查案。立刻傳話將世子身邊所有親隨都召過來讓馮大人問話!」
南平郡主見寧謙要為著夏景行的兒子而置寧景世於不顧,頓時視親夫如仇人,又有晉王在此做後盾,立刻翻了臉:「誰敢?!我看今日誰敢在侯府撒野?」都到了這時候了,她自己的兒子自己心裡清楚,再不肯相信卻也隱約有種不好的直覺,只覺得此事大約……是與阿寧脫不了關係了。
可是若坐視不理,夏景行恐怕早就恨不得置阿寧於死地,再讓他背上「綁匪」的罪名,以後還讓他怎麼在長安城生活?!
侯府的下人都停了下來,左右為難。
馮九道比之侯府下人更為為難:「侯爺?」府上到底聽誰的?
南平郡主身邊有晉王做靠山,寧謙可也不差,他要讓馮九道徹查府裡奴僕,都是為著平安的安全著想,哪怕再有心結,長子必是只能與他站在同一戰線。
「這府裡本侯竟做不得主了?」寧謙昂道朝下面一眾遲疑的奴僕大喝一聲:「還不快去?!」
「誰敢?!」南平郡主立刻接口,堅決阻攔。
原本是馮九道查案,人都沒召集過來,南平郡主與寧謙夫妻倆反倒先吵了起來,都不肯退讓一步。
特別是當著夏景行的面兒,南平郡主與寧謙夫妻反目,當堂大吵,這比她與寧謙當著兒女的面兒打架要難堪太多。就好比在兒女面前,她也只是覺得委屈心酸,夫妻哪怕反目,那也是自家事,關起房門來折騰,外人自然不得而知,還能保留一絲顏面。至少出了侯府的門,見到夏景行,她還可以自欺欺人的以勝利者自居。
現在是當著夏景行的面兒,寧謙活活把這層偽裝夫妻恩愛和諧的皮給扒了下來,一點情面也不肯留。爭吵間,她余光瞥見夏景行唇角諷刺的笑意,就渾似眼前之事如鬧劇一般,事因他起,他卻坐壁上觀,如看好戲,讓南平郡主在夏景行面前連最後一絲尊嚴都保不住了。
一霎那間,她血湧上頭,如跌泥潭,狼狽不堪,這麼些年積攢的怒氣怨氣全湧上了心頭。氣怒攻心之下,直恨不得抓爛了寧謙那張惹人憎討人恨的臉,以及夏景行那張囂張得意的面孔!
——讓王氏的兒子看了笑話,就等同於向王氏那個賤人承認了自己多年苦心經營的婚姻失敗已極。
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接受的。
難堪羞窘到了極致!
「父王,難道你就坐看他這麼欺負女兒嗎?」南平郡主緊抓著晉王的袖子,面上泛著惱怒的潮紅色,顯然是氣的狠了。
晉王這些年替女兒兜攬了多少事兒,總有過想撒手的時候,可是每每瞧見她那雙與其生母極神似的眼睛,想到她死去的親娘,總不由的心軟,予取予求。此刻也不例外。
「馮大人,既然除了侯府這條線索,還有還債的賭坊牽涉其中,說不定還是賭坊的人逼的阿寧,或者賭坊做下此事,將阿寧與夏小公子綁了起來,再將此事栽贓到阿寧頭上,好向夏家訛錢。怎的馮大人今日就非要大鬧侯府,審問侯府下人?依本王看,還是先抓了賭坊的伙計審問要緊!」
不必他提醒,夏景行出門之時,便已經派人去堵萬安賭坊的門,先將掌櫃伙計看管起來。
只不過此事因寧景世而起,根子上還在鎮北侯府,他手底下自然不乏跑腿的心腹,這些人平日跟著玩樂,真做了什麼事情,恐怕也捱不過審問,他這才親自往侯府裡來抓人。
夏景行也懶的再看寧謙夫妻吵架,更懶的跟晉王磨牙,霍然起身,向身邊親隨下令:「將侯府大門緊閉,所有男僕一律驅到前廳來。」
他手底下親隨可不比侯府下僕,見得男女主子吵架,便不知道應該聽從於誰,此刻還站著不動,等著男女主子吵架告一段落,再看結果。
夏景行身邊的親隨都是聞令即行之人,也不管寧謙夫婦鬧成什麼樣兒,立刻行動起來,越過寧謙夫婦與晉王府一眾護衛,以及京兆衙門的差役而去。
馮九道帶著手底下一幫人看了這麼久的熱鬧,見識過了聞名長安城的「怨偶」鎮北侯夫婦吵架,見夏大將軍手底下的人已經行動了起來,便朝跟著的差役使個眼色,立刻便有人心領神會跟著去了。
南平郡主厲聲阻止,但夏景行手底下人可不是侯府的下人會聽從她的號令,眼見得有人直奔侯府大門,驅趕了守門的小廝老僕進府,將侯府大門緊閉,拔刀出鞘,守在大門內,她聲音都直了:「父王——父王快阻止他們!父王——」
此情此景,夏景行分明是沒將晉王放在眼裡,他身後跟著的一眾府兵也面露憤憤之色,侯府前院已經亂了起來,小廝長隨被人驅趕而來,晉王一聲令下,王府府兵直撲夏景行親隨。
——能忍到此刻,晉王爺也著實不易。
夏景行帶來的親衛也不是吃素的,見王府府兵來勢洶洶,他們也早看晉王與南平郡主不順眼了,早為著自家將軍打抱不平,有此機會,立刻喊了起來:「爾等敢阻攔京兆府查案?」撲過去就與晉王府府兵打了起來。
馮九道掩面,朝後縮了縮,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讓能自己消失。他覺得自己真是無辜極了:你們兩方打架斗毆,為何要扯著本官的大旗?!
院子裡已經亂成了一團,鎮北侯府的下人們都往安全處逃竄,生怕遭了池魚之災。而夏景行的親衛早就憋了一團火,臨敵經驗又足,連腰刀都不曾□□,專揀不顯眼的地方踹,無刀傷不流血挨了打也不顯眼,但是卻陸續有不少晉王府的府兵倒在地上,哭爹喊娘半天爬不起來。
晉王斜睨了夏景行一眼:「大將軍這是準備一意孤行,非要將事情鬧大?」
夏景行身形筆直站在他幾步開外,眼神淡漠觀看場中不斷倒下的王府府兵:「若是晉王爺的兒子被人綁了,想來王爺恐怕比下官還要激動。就算是吵到御前,陛下也會體諒下官一二。」
齊帝龍體每況愈下,原來還能聽小宦官讀奏折,這兩日精力愈發不濟,時不時就陷入昏沉睡眠,太醫十二個時辰守著,也不敢保證一定能治好。
兩個人都知道此事就算鬧到齊帝面前,恐怕也無濟於事。
說不定皇帝陛下此刻就已經陷入長久的昏睡之中去了,不知道有多少家國大事等著他決斷,這件小事是無論如何也排不上號的。
一盞茶的功夫,晉王帶來的府兵以多於將軍府的三倍人數而慘敗,南平郡主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一幕,整個人都要抖起來了:「父……父王,這可怎麼辦?」
以晉王府之力,竟然難以抵擋夏景行手底下這幫人,還有誰能來幫幫她的阿寧?
晉王的臉色著實不好看,王府府兵敗的太難看,他這個作主子的也面上無光。
寧謙已經嚷嚷了起來,「去將跟著世子的所有親隨都叫到這裡來,讓馮大人問話!」
南平郡主手腳發軟,半靠在晉王身上,聲音裡都帶了哭腔:「父王——」仿佛她還是個小姑娘,無論惹了多少麻煩,晉王都能替她兜著攬著,解決掉。
可是今時今日,晉王也終於無能為力了。總不能他堂堂親王下場與夏景行的親衛們對打吧?就算他肯下場,幾乎可以肯定結果定然是慘敗。
夏景行大約是不會給他面子的。
夏府的親衛還在那邊嚷嚷:「哎哎晉王府的這些人真是軟腳蝦,都沒幾招就倒了,連遼人的一半戰力也沒有嘛!」
「虧得我先前還激動了好久,以為終於可以好好打一架了。」
「……」
晉王府所有被打倒在地的府兵:「……」要不要這麼缺德啊?打了人還說風涼話!
馮九道心中暗樂,聽說夏大將軍整軍嚴苛,沒想到手底下這幫人戰力強悍不說,還各個嘴損,先時還真沒瞧出來。
在晉王父女倆無計可施的注視之下,寧景世的親隨很快被拘了來,有了夏景行手底下這幫人的「熱情協助」,審訊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寧景世當日派出去踩點的下人很快就招了出來,世子爺欠了萬安賭坊半年的賭債,利滾利最後就成了十萬兩。
世子為此很是煩惱,幾番犯愁之下就將主意打到了將軍府。原本是想著侯爺若是能同大將軍父子相認,再迎了大將軍回來,有了個財神嫂子,還愁十萬兩賭債?!
哪知道大將軍心如鐵石,連親父上門都拒不相認,世子爺知道了自然萬分沮喪,只覺得自己的路都被堵死了,萬般無奈這才出此下策,派了人踩點,打探夏平安來往時間路線。
至於擄人,負責踩點的小廝哭喪著臉道:「小的只負責監視跟蹤小公子行蹤,摸出規律來再報到世子爺那裡去。別的事情小的並未參與。至於誰去綁的人,綁了小公子又去了哪裡,小的是一概不知。世子爺身邊兩名護衛,也許是他們綁的人也不一定呢。自前幾日世子爺出門不讓小的跟隨,小的就再也沒瞧見過世子爺!」
「大膽奴才,世子沒在眼前,便由得你潑髒水不成?」
人證物證俱在眼前,南平郡主面色越來越白,心中越來越慌,當著所有人的面兒,只能嚇唬府中奴才,只望他能改了口供。
馮九道審案的老手,寧謙又十分配合,開審之初便命人送來了筆墨紙硯,又有跟著的筆吏寫下供詞,南平郡主喝的再凶,那筆吏將供詞放到了小廝面前,迫於夏府虎視眈眈的護衛,他也不得不按下了手印。
從頭到尾,竟無人再理會南平郡主的喝問聲。
就連晉王,亦只能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保持了沉默。
他心中另有大事,就算此刻定了寧景世的罪,只要等到太子登基,一切皆有重新來過的可能,又何必急於這一時呢?!
只盼著寧景世不要再犯蠢,這個當口自己跳出來。
「父王,您真的不管阿寧的死活了?」
晉王再一次意識到了自己教育上的失敗,從來沒有教導過女兒為別人著想,永遠只以自己為中心。
寧謙去送馮九道與夏景行,京兆衙門的差役將涉案人員押解了一同離開,晉王目光只能追隨著已經絲毫不將他放在眼裡的青年離開的身影,聲音裡是從來都沒有過的疲憊:「南平,為父已經盡力了!」
兩方對壘,他已不是夏景行的對手。
對方早不懼他的身份權勢,因為那人一步步從泥濘裡爬了起來,再不是卑微少年,任他生殺予取,任他肆意侮辱踐踏。
看他腳步沉穩目光淡漠從鎮北侯府裡踏出去,寧謙追在身後放軟了語調央求:「阿行,既然回來了就留下來吧?!阿行要不過兩日跟你媳婦搬過來?阿行——」
晉王甚至還聽到了那青年淡漠無情隱帶了諷意的聲音:「侯爺請自重!本將軍姓夏,與姓寧的並無關係!侯爺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那犯了事的兒子吧!」
看他在侯府來去自如,穿門過戶,半點留戀都無,原來早將舊日時光拋在腦後。
只有他的女兒,還有寧謙,永遠的被留在了往日的時光裡,留在這座威嚴赫赫的侯府,這輩子也掙脫不開。
近處院裡花木倒塌,仿佛大劫之後的凌亂,尚無人打理。還有晉王府受傷的府兵掙扎著爬起來,也有去攙扶同伴的,大約牽動了傷處,不免呲牙咧嘴,發出低低的痛呼聲。
晉王忽覺滿心惆悵,沒來由生出一股力不從心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