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恩是帶著些慌亂回家的。
她和大毛同住,儘管在人前裝得若無其事,心裡卻早就翻了船,想想,大概有十年沒有見到這個男人了,而今天,一個並不浪漫的雨天,一個尷尬的烏龍,竟然意外的重遇他,沈予天。
有點鬧心,就算過去了這麼久,就算只是一個眼神的照面,她還是沒能扛住。
匆匆去衛生間洗了個熱水澡,鑽進被窩。
出差歸來後的她很累,幾乎倒頭就睡,可並沒有跟平時一樣的好眠。
她做了一夜的夢。
夢中的街道很熟悉,自己坐在一輛自行車後座上,看上去很開心,秋風吹過,揚起片片金黃樹葉。
這場景好像在哪兒見過,似夢,又似真實的過去。
隔天上午,剛睜開眼,大毛渾圓的臉龐擠進宋可恩全部視野。
她驚得差點爆粗,「我—!嚇死人也犯法的好嗎?!」
「老娘怕你中邪了才多看了你兩眼。」大毛白她:「你夢到什麼了笑那麼風騷?我在這足足喊了你5分鐘都沒喊醒。」
「我笑?」
「不然呢?」大毛拿鏡子照她:「大早上滿臉春色的,該不會單身太久跟誰在夢裡苟合吧。」
「……苟你大爺!」宋可恩拿枕頭丟她。
她揉揉眼睛,也是無奈,不知道為什麼時隔這麼多年還能夢到和沈予天有關的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
況且,明明是些不太開心的過去。
她翻身下床:「叫醒我有事嗎?」
大毛:「MS把昨天的照片發過來了,你選下片,我好跟他們的編輯溝通文字內容。」
「知道了。」
吃完早飯,她泡了杯咖啡,坐到電腦面前。
足足有幾百張,她快速瀏覽著,人卻還在夢裡遊魂,點擊鼠標的手明顯心不在焉,點累了,畫面隨機停在一張照片上。
她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
視線再轉回電腦上的照片,是一個身穿民航制服的男人輕搭著她的胳膊——那是昨晚,她差點狼狽摔倒的畫面。
宋可恩嘴角還殘留著奶沫,震驚的以為是自己眼花,看了又看。
那男人雖然微低著頭,卻一眼可認,是沈予天。
……見鬼,怎麼是他?!
自己在腦子裡還yy了三秒的機長——竟、然、是、他!
宋可恩都快不會呼吸了,她呆呆的打量照片上的男人,雖然不願承認,但十年沒見,他還是跟當年一樣,光是一張臉就能讓女人犯罪。
要命的是,穿上制服後,這樣的吸引成倍增長。
想起自己從前就是被這皮囊所迷惑,宋可恩果斷的把照片請進了回收站。
隨後的一小時內,她去看了自己養的多肉,敷了面膜,順便給兩隻腳去了角質,甚至還想幫在接電話的大毛做個全身按摩。
終於被無情的嫌棄後,她才磨磨蹭蹭的又回了電腦邊。
鼠標滑來滑去,嘴上雖然並不想,可身體誠實的可怕。
點擊回收站,選取,恢復。
動作一氣呵成。
存好照片,她默默安慰自己:「我這張真的拍的不錯嘛,自然又不做作,刪了可惜了,恩。」
大毛接完電話回來,神情不爽:「林西的工作室今天放了一組復古的片子,也真是巧了,咱們上個月剛做了30年代的特輯,她這個月就做70年代,說不是跟風我奶奶可能都不信。」
林西是宋可恩在事業上的對頭,水平不高,還特愛興風作浪秀智障,前段時間自己出鏡拍了組「大片」,一不小心修圖過猛,兩條腿一長一短,笑得整個微博差點失禁。
「你奶奶都去世幾年了,別有事沒事的就召喚她老人家行嗎?」宋可恩拍沙發:「別管那個長短腿了,你過來,我問你個事。」
大毛乖乖坐過來。
「我問你,你會原諒曾經背叛過你的人嗎?」
「哪種背叛?」
「唔……腳踩兩隻船那種?」
「臥槽!」大毛激動,「這種渣男我是必須喊我奶奶出來教他重新做人的!」
宋可恩:……
大毛心思縝密,「怎麼?莫非…是你被綠了?」
「我?」宋可恩呵呵呵:「我能看上的男人大概還沒出生。」
剛說完,沈予天的影子就鬼魅般跳進腦海。
誠然,撒謊的人都是心虛的。
怕露出馬腳讓自己崩人設,她趕緊轉移話題,「晚上有安排嗎?」
大毛翻出記事本,「你忘了嗎?今晚在金杏酒樓你有個新城七中的同學聚會,一個月前定的,可去可不去,隨你。」
「七中?」
這兩個字在腦海中太久沒有被提起了,陌生到宋可恩一時間有些恍神。
她唯一記得的,也是在七中的所有記憶,只有一個人罷了。
*
米蘭餐廳。
傅亦朗約了沈家兄妹吃午餐,但某論壇的吐槽帖讓他心累的不行。
「看看,又被點名了,說你們穿的是姥姥鞋。」
他把手機丟到桌子對面。
沈妤好瞄了一眼,帖子標題是【星美的空姐制服還能再難看點嗎?】
網友們從服裝,妝容,甚至配飾,不客氣的噴了個遍。
簡而言之,公司是個正經公司,就是小姐姐們的形象太一言難盡了。
傅亦朗越想越堅定:「不行,為了星美的門面,就算要犧牲男色,我都要搞定那個女人。」
沈妤好好奇:「搞定誰啊?你說什麼呢。」
一旁沈予天手裡的動作不可察覺的滯了下,很快如常。
傅亦朗神神秘秘,「先保密,這是本總裁給你們的驚喜。」
「切,愛說不說。」沈妤好並不感興趣,她問旁邊的沈予天:「哥,你還準備繼續住酒店嗎?要不——」
「說到這個!」傅亦朗拿出一串鑰匙,「予天,你之前讓我找的房子,二環電梯公寓,精裝戶型好,臨窗還可以看松江夜景,怎麼樣?」
沈妤好原想趁機勸說親哥搬回家裡,後面的話卻生生被人擠了回去,她瞪了傅亦朗一眼, 「就你能幹!」
「無所謂,謝了。」沈予天接過鑰匙,轉頭跟悶氣的沈妤好說,「待會我就搬過去,你來幫我搭個手,正好完了送你去參加聚會。」
*
晚上七點,金杏酒樓。
宋可恩最後還是決定來同學會走個過場,停好車她獨自去了包間,大毛在車裡等。
推開門,裡面已經坐著十來個人。
有眼尖的女同學認出了她:「呀,可恩啊?宋可恩!大家還記得嗎,上學那會穿得特時髦那個!」
……
十年未見的同學們寒暄起來離不開買車買房結婚生子這樣的俗套話題。
宋可恩隨便編了些應付過去。
也是聊了會她才知道,今天的聚會是為當年的班主任祝壽,不僅有她們這屆,還有老師帶過的晚她們幾屆的學弟學妹。
人還沒來齊,宋可恩已經覺得無趣了。
她掏出一千塊丟給班長,「給老師的紅包,我還有事先走了。」
離開包廂,剛走到電梯面前就開了門。
正好有人準備出來,宋可恩隨意晃了眼,下一秒,腦袋瞬間空了。
是…她?!
裡面的沈妤好也同樣怔住,更多的是有些不敢相信。
儘管兩人神情有異,卻還是默契的無視了彼此眼中的驚詫。
進出交替完畢,電梯緩緩關門。
輕輕的關合聲,彷彿敲醒了沈妤好,從愣神中反應過來,她趕緊從樓梯處往下跑,包間是三樓,最快的速度跑下去也許能趕上剛剛的電梯。
邊跑邊掏出手機給沈予天打過去。
嘟嘟兩聲後,那邊接起電話。
她聲音打顫,腳下跟裝了火箭,「你走了嗎哥?!沒走的話快回來!」
不過幾秒她就衝到了一樓,直往電梯口跑,「我看到那個宋——」
髮型都飛奔亂了,沈妤好的話戛然而止,手機裡傳來離她不到10米的沈予天平靜的聲音,「你包忘拿了。」
他恰好也等在電梯處,門開後,與出來的宋可恩來了個迎面相遇。
四目相對,沈予天沒有要讓路的意思。
他神情淡,片刻後才出聲:
「好久不見。」
宋可恩掃了眼他手裡的女包,再瞥見不遠處的沈妤好,似乎明白了什麼。
真是有趣,要麼十年不見,要麼就是兩個一起來。
她忍住心裡的起伏,挑眉睨了沈予天一眼:
「我們認識?」
短短幾個字,熱鬧的大堂氣氛陡然降了幾個度。
她沒有再停留,從鼻息間輕哼一聲後,眼睛平視前方,不緊不慢的踩著高跟鞋繞過去。
擦肩而過,目光留下犀利刀刃。
一旁的沈妤好臉色微變,想追上去,卻只是動了兩步。
「多大的人了還丟三落四。」沈予天把包遞過來。
她偷偷觀察他的表情,卻看不透。
「哥,有件事……」
「?」
「算了,下次再說吧。」
沈妤好躲躲閃閃,轉身進了電梯。
大街上晚風有些涼,吹得宋可恩腦仁疼,剛才遇見的人,再次撕開了她17歲那年心裡的傷疤。
或者對現在的她來說,這種感覺叫不爽。
她沒精打采的上車:「喝酒去不去?」
大毛本就等得無聊,一聽馬上來勁,「我叫上momo他們,聽說酒吧街新開了家場子特帶勁…」
這一喝就喝到了半夜,要不是大毛把人扛回來,三瓶就倒的宋可恩能睡在停車場。
回家洗完澡,終於躺到了自己床上。
她閉著眼睛,頭又昏又重,雖然很想睡,可腦子裡總冒出如電影般的畫面,一幀一幀的瘋狂亂閃,強行加戲。
是,她管不住自己天生智慧的大腦,可——
樓上的你真的不是在搞事?!
宋可恩忍不住了,從躺下來開始,樓上就沒完沒了的傳來搬推走動的聲音,不能安寧。
輾轉反側,酒勁上腦,本就煩躁的她跳下床風風火火的衝出門。
樓上的2203。
宋可恩一隻手扶牆支撐昏昏的身體,另一隻手不斷摁門鈴。
很快,門開。
「鄰居,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你不睡也別報復社會啊,知道打擾到樓下——沒錯,就是我了嗎?講道理女人睡不好會變胖,會長黑眼圈,長眼袋,長痘痘,到時變醜了沒人要你負責嗎?!」
宋可恩半垂著頭,沒看清人就倒豆子般數落一通。
過道里很久都無人回應,就在她以為自己是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的時候——
「是麼。」
一個磁性的男聲終於打破安靜。
他聲音很平,在凌晨的樓道里清冷如水。
「你確定要我負責?」
一個激靈,宋可恩某根神經瞬間像被尖刀挑起了般麻了。
她抬頭,模糊間看到一張臉,不過須臾幾秒,一晚上的酒全嚇醒了。
w、wt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