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冰凍葡萄

  過了新年,北疆的天氣也沒有半點回暖的意思,月箏怕冷,內室比別處多點了兩個炭盆,鳳璘穿著薄衫還覺得有些熱,十幾天積壓的公文全堆在案上,他心不在焉地逐一翻閱著,只有拿到順乾帝批覆的封賞細目時才凝神細看。順乾帝幾乎對上呈的封賞人數和等級、金額隻字未動的恩准下來。豐疆軍因此而欣喜無比,因為此次王爺上報的人數和規格都是史無前例的高,所有人都以為皇上會酌情減等。鳳璘幽亮的眼瞳帶著譏嘲掃過公文上的字字句句,傍晚庭議上豐疆軍的將領們個個喜形於色,拐彎抹角地恭喜他,覺得這是皇上意欲改立的徵兆。鳳璘啪地合上公文,扔在一邊,他太瞭解自己的父親了,越是這樣予取予求,越是說明改立無望!他的心驟然一抽,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他理解了父皇的無奈!對他的好——是為了補償。

  一塊火炭啪地一爆,升騰起一串火星,他一恍,發現月箏正笑眯眯地趴在床上,雙手托腮盯著他看。瞬間,他很難說清自己的心情,他剛才竟然忘記房間裡還有她!這種遺忘是令他驚詫的靠近,是的,她已經靠得太近,近得幾乎讓他心慌。

  他強迫自己如往常般淡然一笑,剛才他的憤怒、失望和譏嘲是不是全數落入了她的眼中?他站起身,走到床邊坐下,側過頭細細看橙紅暖光中的她——恢復了嬌豔姿容的她,何嘗不是傾國絕色呢?她的眼睛……他不明白,即使經歷了那麼多摧折,那雙美麗的眼睛為什麼還會如此清澈無瑕?如同浸濕的黑晶石,烏黑幽亮映著的全是他……他突然伸手掩住她的眼眸,她長長的睫毛刷得手心刺癢。

  月箏呵呵笑起來,以為他是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拉開他的手。他的頭髮沐浴後就沒再梳起,慵懶地披散著,很少看見他這樣隨便地穿著裡衣,油然一股老夫老妻的感覺。

  他轉開頭,「這麼晚還不睡?」

  月箏抿嘴,他生硬扭開頭的樣子有點兒古怪,不過很可愛,原來他受不了她這麼直直盯著瞧,會害羞。不想讓他尷尬,她接口:「都怪今晚的兔子!烤出來那麼好吃,吃撐了犯膩。」

  鳳璘聽了皺眉一笑,「就是,我剛和月闕喝了一杯,轉頭看你又抓了一塊,瞧你吃的香也就沒阻止你。我叫他們給你拿點兒水果來解解膩?」

  月箏撅嘴搖頭,「這都多晚了,下人都睡了,別折騰了,喝幾杯茶就好。」

  「我去給你拿,晚上從豐樂來的東西到了,我看單子有凍葡萄,估計你能愛吃。」鳳璘起身,屋裡太熱,他的煩躁半天也壓服不下去,想去寒風裡走一走。

  月箏掙紮了一下,捨不得使喚他又想吃葡萄,終於還是點了點頭,「你多穿點兒。」

  鳳璘含笑披上外袍走了出去,冬天的夜空極其明淨,看得久了心裡卻空空洞洞,入夜已深,帥府一片昏暗,只有幾盞風燈在廊下被風吹的搖擺不定,孤寂寒涼,好像與火光溫暖的房間是兩個世界。他緩步走進小庫房,拿了幾串葡萄去廚房清洗。

  「誰?!」月闕似乎沒想到廚房裡還會有人,嚇了一跳。藉著微薄的燭光看清了以後,誇張地撫著心口湊過來,「這是幹什麼呢?豐疆王爺親自來做宵夜嗎?」

  「給月箏拿點水果。」鳳璘把葡萄遞了串給他,「你餓了?」

  月闕把冰凍的葡萄嚼得咔咔響,黑暗中放任自己露出淡漠的眼神,口氣卻仍是往常的頑劣無心,「沒,來找點兒花生吃。」

  「天氣再暖一點兒,我就帶她回武勝王府,這裡……就全交給你了。」鳳璘不想在過於鄭重的場合說這番話,眼下很合適。

  月闕點頭,「只要你對我妹好,別說在這裡給你看攤兒,就是……都行啊。」看著鳳璘心照不宣地一笑。

  鳳璘破格提升他為忠武將軍,任豐疆都督,統領內東關守軍,說是繼續戒備勐邑來犯,其實還不是保存實力,為將來生死攸關的那一刻做萬全的準備?為了平服天下悠悠眾口,他這個大舅子搞不好還要把叛亂謀逆的罪名背上身,但只要鳳璘能真心實意對待月箏,他什麼都不在乎。

  他又嘿嘿發笑,真沒想到,那麼瘋瘋癲癲的妹妹竟然也可能母儀天下,這命運之說,果然難料。

  「笑什麼?」鳳璘好笑地抬眼看他。

  月闕搖搖頭,催促他道:「你快回去吧,一會兒王妃娘娘要等急了。」

  「月闕……」鳳璘皺眉,似乎還有囑咐,被月闕不耐煩地重重拍了下肩膀。

  「好啦!放心!我對你總比老薑頭對皇后娘娘忠心的。」見鳳璘露出古怪神色,月闕又誇張地飛快收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還用力在衣服上擦,連連解釋:「別誤會!別誤會!我……我還是喜歡女人的!」

  鳳璘哭笑不得,拿起盤子向門外走了幾步,想想也覺得好笑,一時玩心大起,故意回頭幽幽看了月闕一眼,陰陽怪氣地說:「我沒誤會,我傷心了。」月闕噗嗤一下把剛吃進嘴裡的葡萄全噴出來。

  鳳璘都走到拐角了,還聽見月闕在咳嗽,他也不顧夜深人靜,大聲嚷嚷說:「王爺,下次你還是別開玩笑了!不適合你,不好笑,嚇死人了!」

  鳳璘走進內室,月箏正跪在床上豎著耳朵聽窗外的聲音,看見他就問:「我哥鬼叫什麼呢?」

  鳳璘笑而不答,把葡萄遞在她手裡,坐下想想也覺得意外,他都多少年沒有開玩笑的心情了?怎麼也突然孩子氣起來。

  「真好吃啊。」月箏吃的喜笑顏開,還不忘摘大顆的餵給鳳璘,鳳璘嘗了嘗就搖頭,嫌酸澀。「可惜沒多少……」月箏嘆氣,「明年讓豐樂多凍一些。」

  鳳璘的眼神一閃,慢慢斂去了笑容。

  月箏起身拿帕子擦手,不經意看見了他的沉重神色,她有點兒後悔,不該隨口亂提要求的,葡萄在豐樂產量本來就少,盛夏冰凍保存十分不易,就連到了冬季進貢入宮的也不過幾筐,受寵的嬪妃才能分到一盤,她這麼一說鳳璘又為難了吧?「嗯……」她嚥口水,眨巴著大眼睛,「我亂說的,這東西多吃了也沒意思。」

  鳳璘一愣,隨即笑了,「那有何難?不過就是擴建地下冰庫而已,你放心吃吧,吃完了讓豐樂再送。」

  月箏嘿嘿笑著繼續吃,偷眼瞟了瞟他,果然是財大氣粗了……這仗打完,皇上的賞賜再加上免除貢稅,鳳璘成了大財主,哪還是當初五百金都拿不出來的窮酸王爺了?

  看她吃完,又倒了杯茶水給她喝,鳳璘才脫衣上榻。月箏剛吃完涼東西,睏意全無,湊過來扒他原本就寬鬆的裡衣,「你的傷怎麼樣了?就不該帶傷跑出去……」她的手突然被他緊緊攥住,動彈不得。她不解地抬眼看他,他微紅著臉閃避開她的目光。月箏猛省自己這樣趴在他胸膛上脫他的衣服是何等挑逗的舉動,一下子羞紅了臉想起身躲開,但看見鳳璘不怎麼自在的侷促神情,她又覺得可愛,他也害羞嗎?不對啊……月箏眯眼細看,想想他不可能害羞!就那夜的表現,就算不是行家裡手也算輕車熟路,之前的笑紅仙什麼的……她一下子全都想起來了。剛才是嘴巴酸,現在是心裡酸了。

  鳳璘見她沒了動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果然在垂著眉眼不知道胡想些什麼,他有些好笑地看她的嘴角越來越往下拉。「想什麼呢?」他明知故問。

  「什麼都沒想!」她使勁收回手,悶悶翻了身。她如何感覺不出來?他對她的好近乎贖罪!這絕非她想要的。

  「箏兒……」他挪了挪,貼近她,手環上她的腰。沒再多說什麼,頂住她臀瓣的灼熱表達了他對她的渴望。月箏輕顫起來,按說看了那麼多天的「皮影戲」,她對這種事早該處之泰然,輪到自己上場還是緊張生澀。鳳璘坐起身,把她也拖起來,月箏極力想控制自己的雙肩別抖動的那麼明顯,低低地垂著頭不敢抬起,剛才扒人家衣服的那股勇猛早就化為飛煙了。

  鳳璘的笑只是輕微地震動了胸膛,卻讓她的心頭一酥。上次醫官那噁心人的語調她又回想起來了,她要義正詞嚴地對他說:你累了,今晚不要了。而且要很大聲的說!

  剛仰起臉,還沒等喘上一口氣準備冷臉,他的唇就罩了下來。

  她恍了下神,他的舌頭便已作起怪來,她被他吮得有點兒疼,這才想起自己要嚴詞拒絕,嗚嗚地抗議,想推開他。鳳璘原本鬆鬆搭在她腰上的手猛地一勒緊,她幾乎是撞到他胸膛上的,胸前一疼,她不自覺地哼了一聲,那悶悶的呻吟酥媚入骨,鳳璘聽了只覺後脊樑竄起一絲酸麻,脹痛之處也更焦躁了。

  她覺得他的裡衣寬鬆,沒想到她自己的更……被他壞心地摟緊鬆開揉擠了半天,好不容易擺脫了嘴巴的箝制,大大喘了口氣才發現:已經被脫的一件沒剩,按在枕頭上了。

  他的胳膊撐在她脖子兩側,這種時刻他竟然停住了,俯視著身下豔光四溢的她,眼睛裡是情慾無法掩蓋的深冥幽暗。

  短暫的回神讓月箏看清了他的眼睛,她愣住了,那雙俊美無雙的幽瞳裡閃爍不定的——是悲傷嗎?

  她瞪大眼,想細細分辨,他卻重重地閉上了眼睛,所有的一切全淹沒於他過於急切的撞入。

  她還沒完全準備好,又被他的眼神冰了一下心魂,他這樣粗暴地進入讓她如第一次般疼痛,反射般蜷起了腿,纖纖細腰拱成令人迷亂的弧度,長長地吟哦出聲。

  他緊緊地閉著眼,剛才她看進他眼睛的眼神像利刃劃開了他的心……他又無意中被她看見了深埋的情緒!在她面前,他變得越來越笨拙和脆弱。

  這種無奈和無力讓他腦中凌亂一片,身體的渴望脫離了意識的束縛,變得狂躁不已。他不肯再睜開眼睛,生怕她又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像無聲質問著他的心靈,讓他痛苦不已。黑暗讓需索變得簡單而直接,不同於上次曲意取悅,這次他徹底地放任了自己。

  她被他突然爆發的狂暴嚇住了,他弄疼她了,初經人事的她無法承受這樣的激烈,「鳳……鳳璘……」她連他的名字都叫得支離破碎,她想讓他輕些,太疼了……

  緊緊咬著牙,雙手死攥著枕頭的兩側,不同於第一次積累到極點後飛上雲端的快感,她只是覺得疼痛和喘息的急促,整個人被搖擺得昏昏沉沉,她聽見他愉悅的低哼,加快到她無法承受的速度後他極度舒暢的長吟,她的心突然也隨著他的歡愉而滿足。

  灼熱的液體滿溢在身體裡,感覺十分古怪……他的汗水低落在她的身體上,熱一下又瞬間冰涼。他的呼吸漸漸平復,卻沒從她體內撤離,他似乎又在看她了。月箏皺眉,勉力睜開眼,還是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嗎?她不喜歡!非常不喜歡!他的額頭佈滿了汗珠,有幾滴竟然沿著他弧線完美的眼窩掛在他低垂的長睫上,他的眼似睜非睜,濃密的睫毛陰影遮住了他的一切情緒。

  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疼痛不適,他的再次熱情帶了取悅的意味,雖然不像上次那麼難捱,她終於還是沒能達到極點,在他最熾烈的時刻,她十分艱難地抬起雙臂捧住了他沉迷於慾望仍俊俏好看的臉龐,「看……看……我,看我……鳳璘……」

  她喘息呻吟著喊他的名字讓已經接近天堂的他驟然失去一切意識,只剩極致的快感和饜足。如同被催眠,他死死地盯著她瞧,她眼中時遠時近的自己……直白的愉悅。

  在融入天地宇宙的一剎那,他竟狂放地輕笑了,笑了,心卻那麼苦澀。他終於用她的眼睛看清了自己,也不過只是個沉迷慾望的凡夫俗子。

  她大口喘息著,細細分辨他的笑容,是滿足?還是……她說不清!宛似墮入魔道後的狷狂,墮落而解脫。

  「鳳璘……」她突然想問,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他的眼瞳飛快的恢復了清明的凜冽,偏偏還蒙著一層溫柔的笑意,他眷戀地俯下頭,吻住她的唇,讓她的呼吸更加急促,她的疑問便沉溺在他脈脈柔情裡了。

  「葡萄味的……」久久,他鬆開她,輕喘著在她耳邊低喃。

  她被他弄得耳朵發癢,酥軟的卻是早已迷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