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張國忠的想法,眼下最要緊的事就是製定對付李大明身上撞客的作戰方針,但馬真人好像壓根沒聽說過這回事一樣,先是偷著把李隊長家的一隻大公雞給燉了打牙祭,然後就是漫無目的的滿村轉悠,天天找不著人。這可把張國忠急壞了,尤其是李隊長還時不時上前騷擾兩句:「張先生,大明的事不能太心急,反正二丫頭已經瞧上你了,遲早是你的人,你急什麼?」……
這天晚上,馬真人哼著小曲從外面溜躂歸來,已經是第九天了,他好像忘了有李大明這碼子事。張國忠忍不住開口了:「師傅,李大明的身子骨快抗不住了,咱們再不救人,就乾脆不用救了吧?……」
這馬真人好像沒聽見一樣,四處打量著屋子,然後指著房頂,「去,給我卡嚓點土下來。」張國忠無奈,找來梯子,上房摳了塊土疙瘩,沒好氣的遞給馬真人。「你個小王八羔子脾氣還不小,啥時救人,我心裡有數,你急個啥子屁?」說著,馬真人把土疙瘩碾碎,均勻的撒在地上,然後在土皮上用手指頭畫了幾下。「去,你讓李隊長把村裡年輕力壯的都找來,帶著挖坑的傢伙,記住,要有今兒個這日子生的人就別來了。咱爺倆今個晚上救人!」
張國忠一聽要救人了,頓時喜上眉梢,李隊長也倒是痛快,直接用村裡的大喇叭喊上了:「今天馬道長要施法救人,除了今天過生日的,有把子力氣的馬上到俺家集合,帶著繩子鐵鍬!」想了想,怕人不夠,又補上一句:「來的算五個工分!不是生日還不來的扣五分!」(那時公社分配是按工分發糧食發錢,一工分七分錢,幹一天活才五個工分。)
村裡還住著一幫知青呢,他就拿大喇叭喊起來了,而且一遍一遍沒完沒了。張國忠只有苦笑。
不出半個鐘頭,李隊長家便聚集了一大幫人,少說五十個,村裡的壯勞力基本上都到齊了。這時馬真人上了房,站在高處開始佈置。要說這馬真人上房的本事可真不是蓋的,二十多歲小伙子都得搬梯子上的房,他竟然助跑了兩步,就直接跑上去了,連張國忠在內,所有人都看傻了。
「左邊二十個人,跟我走,右邊剩下的人,跟我徒弟走,都明白了嗎?」
村民點頭,等待下一步指示,沒想到馬真人直接跳下來了,塞給張國忠一塊破玉,「你帶人去李大明家,先把他捆起來,找個人跟房上站著,看河邊起火,馬上把這個放他嘴裡,不張嘴,就撬!」
張國忠帶著人,拿著繩子直奔李大明家,迎面正好碰上李二丫跑過來,兩個人撞了個滿懷。李二丫的臉當時就跟塊紅布似的,「張……張先生,我爹……我爹他……又……又犯病了,而且這回比哪回都怪,你……你……快去看看吧……」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幾個字說,就跟蚊子似的,說完竟抿著嘴跑開了,身後的李隊長看著這個高興啊,「張先生,你看,我說二丫頭看上你了,不是蒙你吧?」周圍的村民此刻也開始一起起哄,什麼二丫頭懂事,勤快,能持家,屁股大好生養一類的,張國忠上吊的心都有。要不是救人要緊,真想找口井跳了算了。
此時的李大明家,瀰漫著一種讓人十分不舒服的味道,談不上臭,但聞多了就是噁心。而李大明就跟個沒頭蒼蠅一樣,在屋裡到處亂撞,不過讓張國忠感到奇怪的就是,李大明看樣子好像很想從屋裡出去,在門旁邊撞來撞去,頭破血流,就是不走門,而且在地上亂爬,嘔吐一些黃色的黏液,這種噁心人的味道,就是由這黃色黏液發出來的。
一幫村民一哄而上,把李大明捆了,然而,此時的李大明並沒有先前那股子牛勁,手腳哆嗦,就跟犯了大煙癮一樣。看著村民捆自己,看似想反抗,卻壓根沒力氣。
村民可不敢馬虎,把麻繩子掙斷那一刻此時誰都記得。這次的李大明,十足成了個蠶蛹,基本上看不著肉了,套在他身上的繩子都解下來恐怕有一公里長,嚴實到了搞笑的地步,尤其是身上的繩扣,都是村裡扎麻袋的李瘸腿親手繫的,想解開只能用刀割。
李大明滿臉鼻涕眼淚,躺在張國忠腳底下不停蠕動,「大人,求你饒了我吧!相章知錯了!我也冤啊!可憐可憐吧!!」
張國忠怎麼可能可憐他?此刻張國忠拿著手裡的破玉,不斷琢磨著,這李大明忽然沒力氣了,這幾天師傅肯定幹了什麼來著,但他天天轉悠,手裡啥也沒拿,不像是幹什麼了啊?此刻在張國忠觀念中,始終還是得有一堆奇怪材料才能治鬼。
再說馬真人,帶領一幫壯勞力拿著鐵鍬到了河堤,指著李大明挖出棺材的地方十幾米開外的一片空地,一反了平常嬉皮笑臉的態度,滿臉怒氣,大吼一聲「挖!」
勞動力,顧名思義,就是勞動的力量,人越多,力量就越大,不出十五分鐘,已經挖下去兩米多了,這時一個村民大喊「挖著那行子了!(地方土語:行,度「hang音」,行子=東西or事情or人)」此時的村民,就跟田里的蛤蟆被驚著了一樣,個個扔下鐵掀就跑,幾秒鐘功夫便全都蹦躂到了五六米以外的馬真人身後,原來挖著了一口大石棺。
馬真人氣的牙都倒了,「我在這你們怕個啥子屁啊!接著挖!快!」
村民們戰戰兢兢的撿起鐵掀羊鎬,又開始挖,大概二十分鐘,這口大石棺完全被挖出來了,掀開蓋子,裡面放的竟然是一具濕屍。
所謂濕屍,就是水分含量和正常人體一樣,甚至高於正常人體很多的不腐屍,有的濕屍乾脆就泡在水裡或者跟剛撈上來的一樣,這種屍體水分含量符合微生物的生長條件,但卻不滋生微生物,而且不腐爛,更不變質,頂多是腥,但絕說不上臭。
直到現在為止,科學上對於濕屍,都只能用土質、氣候等不搭邊的理由含糊解釋。不少小說談到濕屍,總是用什麼栩栩如生,什麼像活人一樣的形容詞進行描述,其實那是藝術上的加工而已,人死了幾百上千年,就算是放冷櫃裡也都凍白了,更何況是在棺材裡泡著?活人要有長成這樣的,那看見他的人還活不活了?
馬真人走到坑邊,看了看棺材裡的濕屍,穿著清朝的官服,但腦袋和脖子之間有一道印,明顯是被砍頭以後又把腦袋按回去葬的,既然砍頭,肯定是罪人,但看棺材裡的陪葬品,好像還多少是按道台的標準葬的。但這其中到底怎麼回事,便不得而知了。
此時李隊長正帶著兩個人按馬真人的安排搬著好幾大捆柴火過來,正好趕上沒人願意去把濕屍弄上來。李隊長急了,大吼:不就是個破屍首嗎,我弄,誰過來搭把手,給五塊錢!
五塊錢啊!在公社幹活一個月的工分也就十塊錢,半個月的工分啊!俗話說有錢鬼都能推磨,就更別提人了,這個價碼開出來,村民立即開始鬆動,看著眾人出現鬆動,李隊長繼續喊!「四塊!」這時村民裡立刻站出來兩三個人,自告奮勇,猶豫兩秒鐘就損失一塊錢,再猶豫下去恐怕連兩塊都掙不著了-
一瓶子燈油澆在柴火上,馬真人一聲令下,熊熊大火把整個夜晚照了個通紅,此時,李大明家的方向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震得人一驚,有些膽小的甚至把手裡的鐵鍬都扔了,「不會大明炸了吧?」村裡人的想像力真是沒邊沒沿啊。
火燒起來了!李大明家房上的村民大喊,其實不用他喊,農村沒什麼建築,火光好幾里地外都能看見。
此時,張國忠取出那塊破玉,扳著李大明腦袋就往他嘴裡塞。果然跟馬真人說的一樣,李大明身子骨再弱,嘴上的力氣還是有的,牙關緊咬,就是不張嘴。「快把鏟子拿來!」第一次參與真正意義上的法事,張國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玉塞晚了壞大事。
這塊玉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嚥下去是不可能的,但卻能進嘴。
玉被塞進李大明的嘴後,張國忠便和周圍幾個村民緊緊的按住他的下巴,防止他把玉吐出來。就這麼按了得有十來分鐘,李大明終於不動了,張國忠剛想鬆把手歇歇胳膊,忽然間李大明哇的一口黑水,連著玉一塊吐了出來,黑的東西不是血,但卻臭的離譜,滿屋子的人差點跟著一塊吐。張國忠心想這下完了,可李大明的下一個舉動卻讓他吃了定心丸。「唉呀舒坦了,餓死我了,誰給我拿個餑餑吃啊?」